“是我。”裴辽站在纪争跟前,袖着手,微笑着点头,跟着打量纪争一眼,略有些讶异:“没想到你竟然还没有死。”
纪争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死死瞪着裴辽,蓦地虎吼一声,足下一蹬,整个人便如一头刚下山的猛虎,迅猛之极的朝着裴辽扑了过去。
啧。
还是这一招。
看来这小子也没什么长进嘛。
裴辽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从衣袖底下探出一只手,看似缓慢却不容躲避的按在了纪争肩头,一股内力随心奔涌而出,经手厥阴心包经,过天泉、曲泽等穴,至劳宫穴陡然蹿出,自纪争的肩井处钻入,犹如这世间最为歹毒的毒蛇一般,循着他体内的经脉,向着他的五脏六腑张开了锐利狰狞的毒牙。
纪争只觉得一股阴冷的真力蓦地自肩井涌入,循着经脉不断往里钻,一路势如破竹,不大功夫便已经窜至华盖紫宫等穴附近。那股阴冷的真力所过之处,纪争本身的真气节节溃散乃至诡异的消失无踪,被那真力经过的经脉犹如被烧红的烙铁钻过一般,刺痛无比,手臂自肩井一下俱都麻木了,连动一动手指都十分艰难。
纪争额头黄豆般大的汗珠纷如雨下,却咬紧了牙一声也不吭,努力集中心神,调动起散落各处经脉的内力,竭心尽力想要阻截住裴辽侵入体内的真气,好歹赶在那股真气窜入膻中时拦住了。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做到不让那股阴冷的真气不越雷池,却再无余力将那真气给驱逐出体外。
体内两股内力争斗不休,他一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炙热的火炉之中,一时又觉得自己似乎身在数九寒冬,脸色一时变作金纸,一时又是青白,脸上的汗珠掉得更急了,显见得这一场内力的争斗比拼得十分艰难,一个不好便要殒命当场。
便是面临如此危险境地,纪争也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也不吭。
死也不在这无耻**跟前认输!
对于纪争来说难以承受的内力比拼,到了裴辽这里却像是吃饭喝水般轻松自如,他甚至还有闲心欣赏少年此时咬紧牙关苦苦忍耐抵抗的模样,唇角不由自主便浮起一丝冷笑。
裴辽向来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眼前这个少年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自己的。
当着一众师弟师妹们的面呼喝他的名字不说,竟然还敢咬他!
倘使那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口的话,裴辽或许还不会记得那样清楚,但是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种血液快速流失、体内苦苦修炼得来的内力也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流失的恐怖的感觉,那种无能为力、自己的生死只能任人宰割的感觉,那种明明拥有着高深的武力、却不得不屈服于比自己弱小数倍的人的感觉,他死也忘不了!
一回想起当年旧事,那种恐怖的、全身内力都被抽吸而空的感觉似乎再一次重临身体,裴辽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咬紧了牙关,唇角的笑也变得狰狞起来,眼神更是带着恐怖的冰寒,叫不小心撞进去的行人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忙避让着走开。
该死!这小子该死!所有侮辱过他的,所有对不起他的人,都该被千刀万剐!
“去死吧!”一声低低的暴喝,裴辽神情蓦然扭曲,眼底血红一片,掌心真力微吐,一股更加庞大的真力蓦地自掌心劳宫穴喷涌而出,粗暴的往纪争的体内经脉钻去。
尖锐的疼痛蓦地直冲天灵盖,纪争的脸色蓦然青白一片,喉头咯咯作响,一股腥甜涌了上来,穿喉过舌,而后猛地喷发了出来,形成一道血箭,星点不落的喷在裴辽身上。
那股愈发暴戾的真力更加猛烈地往里钻,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左冲右突,尖锐的疼痛一波一波似潮水般涌来,铺天盖地,几乎要将纪争淹没,让他连思考的间隙都没有分毫。
唯有灵台仅存的一点清明,令他即便身在这无尽的煎熬与折磨中,依然拼命调动全身的真气,苦苦坚守着那一寸一毫阵地,不让敌人得进分毫。
裴辽轻啧一声。
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崽子竟还这么坚韧,看来当初在辜家庄果真偷学到了几分本事。
他却不知,纪争的武功招式确然是学的辜家绝学,但论及内力真气,却是正宗的血噬经传人。
血噬经的真气最是霸道猛烈,修炼之人甚至会因为此种霸道真气变得狂暴躁动,便是生性再冷静的人也不例外,倘使纪争当初没有误打误撞嗅到了血蛇花的香气,如今定然也是如此模样,即便如此,他那凡事冲动莽撞的性子,也未尝不是受体内血噬经真气的影响。
辜家庄的内气真力偏阴柔,自从裴辽投入九幽门,服下幽冥丹之后,真力更是阴冷诡谲,此时遇上霸道猛烈的血噬经真气,就像是遇上了天敌,自然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才能将之压制下去。
掌中真力一吐,裴辽再加了三分气力,眼中隐现狰狞之色,小崽子,老子就不信这样你还不死!
噗!
纪争只觉得肩骨都要承受不住两股真力的绞杀碰撞碎裂开来,脑袋上似乎坠有万钧之力,一直在往下趁,压得他不由自主的张嘴,又是一支血箭喷射出来。
便在这样的境地中,纪争犹不肯认输,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头抬起来一点,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裴辽,嘴唇蠕动一下,缓缓开合,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你……死!”
眼中狠厉一闪而过,裴辽负在身后的左手一动,真气随即奔流,只待下一刻就要轰在纪争的脑袋上,让这个小崽子再也不能在他跟前挑衅。然而裴辽心念突地一转,唇边随即浮起一丝冷笑,如此轻易就将这小崽子打死了,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了?
聚集在左手的真力随心散去,裴辽瞧着那一脸痛苦到狰狞扭曲却还死命瞪着他的小崽子,看那模样只恨不得将他生吞入腹,唇角的笑愈加上扬,他保持着右手搭在对方肩膀的动作,体内真气依然在滔滔不绝的往对方体内钻去,一边却走近了一步,凑到纪争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柔,他说:“你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纪争死死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还记得当初季云离开时是怎么对他说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畜生,背叛了辜家庄,以致庄主辜良易惨死,全庄上下失了庇护俱都被九幽门杀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八旬老人和垂髫稚子都没有放过!
畜生!
已经变得血红的眼睛怒火勃发,若不是够不到,纪争真恨不能像上回一样,狠狠地咬住这个畜生的脖子,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裴辽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舒畅,自从把自己师父弄死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令人舒畅的事情了,所以他的声音也越加轻柔,眼睛紧紧盯着纪争,生恐会错过哪怕一丝细微的表情。
嘴角勾起,他的眼睛里闪着无限恶意。他说:“她是被我**死的。”
纪争有好一会儿没能明白他说的话。
**……是什么意思?
纪争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涣散了一下,脑子像是生了锈的车轮,吱吱嘎嘎的好半天才转动一下。
裴辽没有错过他的这一瞬间的失神,眼底的恶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但是他此时却并没有趁机一举夺取纪争的性命。
有什么是比别人无比的憎恨他却又奈何不了他更令人舒爽畅快呢?至少裴辽在此时此刻找不出来。
这么畅快的时刻,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这许久以来在九幽门卑躬屈膝还要遭人白眼受到的屈辱?
所以裴辽不仅没有借机要了纪争的命,反倒将真力稍稍回撤,以便让他有一个喘息的机会。譬如猫逗老鼠一般,他很乐意在对方以为逃出生天之时,再将对方置于绝望之地。
果然,纪争的愣神也只在那一瞬间,稍后反应过来的少年蓬勃的怒火上再被浇了一勺滚烫的油,轰的一下,怒火直冲天灵盖,眼睛一下子就被烧红了。
纪争想要将眼前的这个畜生千刀万剐,想将他活生生咬死,想啖其骨肉寝其皮,但是他做不到,他被裴辽伸出来的手就牢牢压制住了,连抬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更别说扑上去将对方咬死。
无边的愤怒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在咆哮怒吼,无处发泄的怒火在体内奔涌,越烧越旺,烧得纪争整个人似乎都成了一个大火炉,以血肉经脉为柴薪,血噬经真气为火焰,猛地在体内窜行。
耳边似乎轰的响了一声,耳内嗡鸣不止,那以血肉经脉为柴薪的血噬经真气只在一瞬间就席卷了他的全身,暴戾而又猛烈地将裴辽探入他体内的真气烧了个干干净净,甚至沿着那外来的真气线路猛地席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