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一战区的士兵往往只有杠子头馍馍可吃,纬国发明用包谷面做成一长条,切成四段,然后每人拿一段吃,味道不错。但是因为缺少油脂,士兵大都便秘,所以他就规定士兵每天要喝多少水。每隔10天就到山上打柴,但是部队规定只能在宿营地40里以内打柴,所以他就规定每个人至少要挑35斤木柴。他自己通常都挑75斤,有时候可以挑到100斤,有一个班长可以挑120斤,所以他们每打一次柴,收获都很大。
纬国所带部队气氛活跃、生动,士兵生活愉快,部队颇受他人尊敬。纬国从不打骂士兵,所以大家向心力很强。那时候各部队逃兵的情况非常严重,按编制是151人,结果连上不但没有逃兵,还多了两个人,共有153人,有两个逃兵逃到他们那里后就不肯走了。士兵如果家里有急事要回去,全连列队欢送;如果家里有喜事,大家还会专挑月夜举办月光晚会。这些士兵来自乡下,会演一些地方戏或小曲,如秦腔、河南梆子等,大家轮流表演,所以他的连队生气蓬勃。1944年,青年军运动发起,纬国被调到青年军。接到命令离开第三团第二营时,从营部到火车站的路上,驻地老百姓沿路相送,每隔几步就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三杯高粱酒,他就一路喝到火车站。
1944年2月,纬国调任陆军第一师第三团少校营长。1945年那年,上级原本要调他为第三团副团长,后来蒋介石指示下来,把蒋纬国调到青年军,担任青年远征军二零六师六一六团第二营少校营长。当时青年军动员,用知识青年组成部队和日本最后决战。
纬国到青年军之前,除了先接受干部训练外,还曾经到印度去。当时西安有一个访问团到印度,他便随着访问团到印度去,被派职为新一军参谋,暗中的使命则是去调谐英美两方面的感情,因为英美的部队首长非常不和谐。当时英军的远东区负责人是蒙巴顿,美军则是史迪威,两人都非常骄傲。纬国认为蒙巴顿的风度很好,很有才干。但是史迪威就不同了,连美军都在背地里称呼他为“醋乔”。史迪威少年得志,后面又有马歇尔替他撑腰,所以难免心高气傲。纬国的任务就是在英军美军之间作协调,希望他们能够相处融洽。
到印度的第一站是加尔各答,而训练中心则在蓝姆迦,纬国又抽空去参加战车保养班,学习如何修理战车。他在晚年回忆说:那一次受训,他把战车里外的机械都弄懂了,可以自己单独把18辆战车拆散、修理、重装,也就是所谓的大翻修。战车炮有一个自动平衡器(战车移动时,战车炮所瞄准的角度不变,就是因为有自动平衡器的关系),这种自动平衡器不大,只有一个小方盒大小,蓝姆迦中心只有一位中尉是经过五角大厦可以拆除自动平衡器的,别的美军人员尚无此资格。有一次,有一个自动平衡器坏了,那位中尉把它拆开修理后,竟然装不回去,纬国就自告奋勇要帮他装自动平衡器,并跟他说:“你信不信,凭我的知识来猜想,我判断这个平衡器是利用地心引力,里面有若干机械下坠,经过地心引力的作用,能够维持角度不变。如果我说的是对的,我来帮你把它修复。”那位中尉说:“你说对了,里面机械的道理的确是如此,但是我不能让你来修,因为我是此地唯一被允许修理自动平衡器的人。”但结果还是纬国在不算长的时间内将自动平衡器修好,装回战车,那位中尉赞不绝口,随后打电报到五角大厦建议,在中国部队里只有蒋纬国可以参与战车炮的修护,美方也核准了。
战车上有一个分速箱,其轮轴旋转,以及左右两边的轮子转速的差别,构成相当复杂。有一次,战车的分速箱坏了,纬国也凭自己对机械的知识来判断,负责修复的人也同意让他参与分速箱的修理。就这样,他与新科技结下不解之缘。凡是机械的东西,在战车上可以用的,在飞机上、火炮上也可以用,这方面的知识,纬国在战车保养班中所获甚多。
杨永泰、樊崧甫等人在第五次“围剿”中的所谓碉堡政策,打下一个地方以后,立刻做成碉堡,并且把碉堡交给地方政府,部队继续作战,农民住在碉堡里面,晚上睡觉,白天耕地……好像很有成就感,稍远的后续问题他们却没有考虑到。蒋纬国晚年碰到一位已退休的空军大队长,那人说有一件事情他一直百思不解:当年他当飞行员时,奉命勘查江西突围时部队所走的路线,但是他发现国军并不是去追击(尾追或超越追击)。国军再怎么穷,当时动员几百辆卡车,装载一部分部队,那怕只有一个师或一个团都能够先追到前面将红军堵住再加以“围剿”,红军也不至于能打得过国军,但是实际的情形却是南北边各有一支部队,红军走多远,国军就走多远,也没有超越他们,这哪里是追击,简直是护航。那人很灰心地讲了以上这些话之后,反而恍然大悟。纬国跟他说:“你真是给我上了一课,我们确实是压迫他们进入四川,经过广西、贵州、云南,绕了一大圈,再折回来到四川。”(《蒋纬国口述自传》,6页)
纬国是科班出身的高级幕僚,他的治兵方略和军事学的深度,精密宏深;而他对文化的估衡,也可说是独具慧眼。他认识一位奥国的逊王,那位老先生邃于欧洲旧学,也很了解东方思想,纬国和老先生接触交谈的结果,使他意识到我们中国人如果要研究世界问题,而对欧洲不认识,光与美国方面接触,一定是很浅陋的,要与有欧洲文化基础的人攀谈,才能有所取舍、有所收获。
对于地方势力,蒋介石为了引导他们抗战,不管对方性情如何,都尽力识拔争取,至少稳住他们不生事端。当时的情状纬国看在眼里:有些人确实把心转过来,有些人则贪图一点好处,蒋介石都会给予一些金钱上的资助,或者动之以情。接触地方的大佬则有蒋经国出面;如果有国际人士来华,则派纬国接送。其间自然体悟一套应对进退的方式。除了公务之外,晚间纬国还要去关心客人的食宿。譬如,马步芳、马步青及龙云等人,就是由纬国去联络感情。如果接待年轻一点的朋友,纬国的太太就和他一起去,所以即使是边区的地方领袖,他也相处融洽。论功则推以让人,任劳则引为己责,很多烦难的烫手山芋,都在纬国殷勤周至的斡旋之下,得以达成。孙子兵法讲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纬国所实践的,则是化敌为友。
参谋生涯的印痕
做人的态度、器识、眼光,纬国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养成良好的习惯。在抗战期间为了团结地方势力抗击敌寇,他和他哥哥前往西北马家部队联络,以友善至诚,和人家打成一片。他和蒋经国一起去看马步青(马麟之子);也到青海看马步芳(马麒之子)。见青海省主席马步芳时,他的儿子马继援已经当中将军长了,纬国那时是上尉,马继援不肯出来见他们,马步芳说:“你是个军长就要像个军长的样子,你已经是中将了,你还怕什么?”马继援说:“人家年纪比我大,还只是个上尉,我因为是你的儿子,你给我当军长我才能当军长。”那年马继援才25岁。马步芳命他出来,他还是出来了,后来他和纬国也成为朋友。纬国表示,任何事情,只要能帮得上忙的,他一定会帮。马继援也很谦虚,诚恳表示愿意随时去给纬国当参谋,到后来转退台湾,他们还保持联络。
敢在蒋介石危难之际开玩笑,非寻常人所可想见。纬国留德的时间是1936年初冬,在西安事变之前。后来西安事变突发,他曾经写了一封信给蒋介石,在信里为他打气。纬国是家里比较顽皮的,但是他自认“调皮不捣蛋”,他在信中开头就跟蒋介石开玩笑,他写道:“父亲,我非常抱歉,我实在不应该出国,我一离开以后,国内就出乱子了。”四年后他回来了,蒋介石就问他回国后有何感想,纬国说:“父亲,我知道我不应该离开的嘛,你看我一走开,你们就搞得乱七八糟。”蒋介石也是哭笑不得。纬国在蒋介石旁边,让他能够得到一点轻松的调剂,他以为,恐怕家里面也只有他才能够做得到(参见《蒋纬国口述回忆》51页)。
抗战期间,蒋纬国从德国学成归来,他的参谋思想逐渐形成。建立海军陆战队尤其是装甲兵作战思想,卓有表现。内战期间,装甲兵改编为10个快速纵队,可惜战区长官不懂得使用装甲兵,把装甲兵拆散来用,无法发挥应有的战力。
他的骑兵观念,以机动为主的路线,不论在战斗上、战术上或是战略上,强调机动与火力的运用,战术就是运动与火力的结合,在基层就是运动与射击,而最重要的不是为了争地盘、守土,而是要捕捉敌人而消减之。
纬国数理方面的基础牢固,辅之以经济社会世象的体会,他的参谋思想从战斗战术的阶层渐次上升到战略的阶层,他与上级或同僚也非常容易沟通。他说一位司机讲过一句话,“一个人要用钱赚钱,一点本钱都没有,赚不了钱;一个人要用学问赚学问,一点学问都没有,没有办法接受新的学问”。他很钦佩,这和曾国藩所说的,治学如积财,道理类似。学问是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不是一蹴可及。
纬国在部队中,着力向军官们灌输现代观念与科学精神。他在大学时先修习理工,因为要做一个现代的军人,必须具有数理观念,培养科学的认知与思考方式,所以他进东吴大学理学院就读,主科物理,副科数学。念完理学院之后,又去念文学院,兼修政治和经济学、社会学。文学院科科目的训练,对他在建军备战的研究上很有帮助。
纬国著作有《军制基本原理》《国家战略概说》等多种。纬国认为,从战略大处而言,绝对不能同时有两个以上战略目标,这在大战略上非常重要。
他解释他父亲送蒋经国到苏联的原因,就是要让苏俄相信,中国对俄国没有敌意,目的就是为了日后与日本作战时苏俄不要趁火打劫,至少保持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