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不懂幕僚就不懂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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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赵家骧勉为其难 (2)

刘峙早先是黄埔军校的青年教官,北伐诸役,甘冒矢石,冲锋陷阵,后官至重庆警备司令、徐州剿总总司令。一旦官至高位,渐露贪生怕死之相,后半生徒有虚名。李宗仁说他的长相是胖胖乎乎,其为人则老老实实,怕老婆的程度,无人能出其右。五四之后有些文化人无聊,大讲怕老婆的哲学,谓为中华文化传统,以为其中有多少玄妙,并加以实践。但这一点,若在刘峙面前,恐怕就要“梅须逊雪三分白”了。徐蚌战酣,杜聿明(剿总副总司令)因病暂离战场,刘峙怕得要命,不断地念叨:光亭(杜聿明字)走了,我怎么办、怎么办?抗战初期与日本交手的几个大仗,他都落败吃瘪,舆论嘲为“长腿将军”。徐蚌战起,军中将领即议论纷纷,以为如此大战,如此生死关头,理应以人中之龙、人中之虎来把守,至不济也应派条狗来,怎么能让刘峙这样一条猪来自毁长城呢?这真是人不自爱天也不佑。徐蚌大崩盘,几十万精锐部队毁于一旦,刘峙一路跑到南洋,为了生计,给小学生教授尺牍,被新闻界窥破。事泄,方回台湾养老。

张恨水先生在重庆写了很多这一类“无情的故事”。直到有一天,军统来人,说是张先生您要是心情不好,我们可以送您到息烽去休息休息!他才稍作停笔,以后依然照写不误。

刘峙的起落,是那国家强于社会的魅影在作祟,可是在他身边的幕僚就难以施展了。作为或不作为都会受到牵制和挤对,在徐蚌会战惊心动魄的数十天,幕僚的日子真个是冰激火燎,像舒适存、李汉萍等人,就遭遇了平生最深重的撞击,整个参谋生涯,和大局一道毁于一旦。若论幕僚之厄运,真莫此为甚。

也只好随波逐流

郭寄峤的情形,和舒适存、赵家骧也有类似。他先上保定军校,第九期炮兵科毕业,然后再上陆军大学、国防大学将官班深造,改换出身的门庭。

1929年任第45师参议,抗战爆发后任第14集团军参谋长,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参谋长,亦曾任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司令部参谋长,抗战后期一度脱离参谋席位,出任过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等职。抗战胜利后转任国防部参谋次长。1949年任甘肃省政府主席兼西北军政副长官。

20世纪30年代初,他辅佐卫立煌,后者就是看中他的系统军事修养,担任卫立煌部参谋长,长达10年,他随卫立煌升迁而升迁,对其军事指挥影响极大。

他在西安事变中被扣押,后来他分析西安事变的原因,也颇具一等幕僚的眼光。其要点,一是东北军入关后受歧视而待遇也低,故生发不满情绪;二是红军在陕甘宁地区被围而东临黄河绝地,乃对张、杨统战,而统战又取得良好效果。

抗战初期的防御战,因日中军力的悬殊,郭寄峤强调本军的工事构筑,在错落工事上建立侧防交叉火力网,诱敌而歼灭之,这是因武器的整体落后想出的转圜办法,颇为奏效。

卫立煌秘书赵荣声《回忆卫立煌先生》中写道:“郭寄峤每天上午八点上班,除掉中间回家吃两顿饭,一直忙到夜晚十一二点,一手握着电话机听汇报,一手拿着一杆寸楷毛笔批公文,批完了随手扔到地下,旁边就有一个副官恭恭敬敬地蹲下去拾取。下级人员有什么事情来请示,郭寄峤一手握着电话机不放,一手握着毛笔不放,简单明了地向来谒者答复几句,不一定都合理,但和当时别处许许多多糊里糊涂的国民党军官和参谋人员比较,的确表现得强干,高人一筹。蒋介石在武功军事会议上当众表扬他为‘标准参谋长’。”

郭氏著有《边疆政策之研究》《边疆与国防》《我国历代边疆地区各民族之迁徙与衍化》等书。不过他在大陆易手的时节,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失去了他长于谋划的大参谋的本色。1948年秋,他在甘肃省主席任内,就和马鸿逵言语不睦。后者问他:补充援榆林之役伤亡八千人之新兵,何时拨出?他竟回答说“汉人不替××当兵”。马鸿逵一向主张泯除民族界限,息争为国,他说“不意郭氏以肩负省政重任之封疆大吏,竟尔挑拨民族情感,制造乱源。鸿逵以与素志相违,难以协力合作,亟思勇退。”(马鸿逵《给马步芳的一封公开信》)当此撤守的真空时期,大家本应以同舟共济的大义,通力合作,以挽危局。不料最杰出的参谋也惶急而口不择言。指挥失度,而使壮士离心,宵小得逞,令人扼腕。

马鸿逵早在前清宣统三年,于陆军学校读书时,年方弱冠,即加入同盟会,当时凡与政治有关者,袁世凯均勒令加入其所控制的共和党,鸿逵虽数次被迫,但始终严拒加入。嗣奉孙总理令派赴甘肃,与多位志士一起,乔装高丽人,共同从事革命工作。戎马半生,曾参加抗战,建立殊勋。

而在此危难关头,郭氏未能将地方势力调试到一个较为融洽的地步,并非不可为,虽然大势掣肘,但其个人鲁莽灭裂,终令人事向相反方向滑落。

马鸿逵认为郭寄峤是陈诚的人马,实则郭氏也是胡宗南的好友。保护胡宗南,或给他一个下台的台阶,算是郭氏最后的幕僚作业。据说他曾直接向蒋介石说:“送一名大将给敌人做俘虏,既违反了战争利益,也违反了指挥道德。”蒋介石似有所触动,才默许派飞机到西昌接回胡宗南。

参谋的危局和宿命

曹聚仁以为,蒋介石应该让毛泽东给他发一枚大勋章,要不是他自己到北平指挥战事,关外何至于糟到这步田地。

东南人士以为可以划江而治。

曹聚仁说,蒋介石对于华北局面,素来以甲制乙,以丙制甲,以乙制丙,这样一种苦迭打政策,傅作义以守坚城出名,在平津被围之前,蒋氏对他不放心,直到北平听见了炮声,傅作义才有军政控制大权。平津围城,只留了傅作义做一个可怜的孤儿了。

此前,徐蚌会战正在开始,他能指挥35万大军南攻,和徐州国军相呼应的话,则战争均势就会增加砝码,就会有绝大转机。

当时,国防部作战参谋,曾建议傅作义军放弃平津,沿津浦路南攻,胡宗南放弃西北,出潼关渡河,攻山西,汤恩伯军也渡江北攻,采取以攻为守的战略,却因蒋氏迟疑不决,失去了时机。(曹聚仁《采访外记》,448页)

可是这当中有好多难以切割的人事纠缠,如刘斐等人,桂系等人,诸般人事,影响决策,影响历史,事后都各有利于自己的说辞。

刘沉刚(《刘斐将军传略》,1998年版,团结出版社)里面谈到白崇禧在内战尾声时的表现,说是白氏知道刘斐已到长沙,就接二连三地打电话催他去武汉。刘斐去了,白崇禧就埋怨李宗仁,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一心只想做官。刘氏就游说白崇禧,说是他们桂系的赌本,都被蒋介石输光了。白崇禧迷信他的那一点实力,正在这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举棋不定,只好让李宗仁去搞搞和平,等待时局的演变。他明知桂系主力孤悬在湖北大不利,他为了巩固和自保,希望通过湖南同广西老巢连成一气,这样,进退方有转圜余地,故对湖南很重视。但白崇禧对程潜的打算并不清楚,而对刘斐则一贯信任,于是白氏便推刘斐去湖南当主席,并认为刘斐最能尽力的,也最能跟程潜商量。

刘沉刚写道:“我父当即回答白说,‘我在抗战末期对蒋介石和陈诚这班人的搞法,早已深恶痛绝,所以抗战一胜利,我就决心辞职,连续辞了八次才准,你是知道的。我身体差,需要休息,湖南的事,还是让程潜去搞为好。’”刘沉刚又说:白崇禧听了我父的建议和分析很高兴,当面答应给程潜一个师,而且是经我父周密考虑,认为对和平解放湖南有利的、可靠的陈明仁的部队。这是我父回长沙后第一次应白邀请来武汉共商主和、反蒋的情况。

问题是,在整个内战时期,刘斐正是积极跟进,在作战中枢执掌机要,甚至决定历史转移的人,他是一种能动的驱动器呢,还是木马肚子里面的第五纵队呢?抗战时期他就想辞职?这和历史事实不符,历史是那么容易随意打扮的吗?

刘毅夫羞愤难当

刘毅夫在南京军情紧张时,提出一个关键的战备问题,事关紧要,结果竟被无理呵斥,官僚的积习,加上形势危殆,扼杀了很多可行的幕僚意见。

那是徐蚌会战开打前,到南京的联勤总部参加军事会议,将星云集,会场中都是上将中将高阶将领,少将足有一两百。刘毅夫后来升到空军中将衔,转业到中央日报当记者。那时他还是少将。联勤总司令郭忏说完补给安排,就问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刘毅夫自觉尚为毛头小伙子,他沉不住气,站起来说:“报告总司令,如果决定在徐蚌一带会战,我们必须动用铁道兵两个团,先把铁路修通,同时动用两个工兵团,把公路修通,使徐蚌地带能与南京交通畅通无阻,前方能得后方的充分补给,然后才能……”话音未落,不知道是哪位长官厉声喝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刘毅夫陡然蒙了。幸而何世礼将军发言主持公道,他说“刘司长的话不无理由,值得考虑。”刘毅夫被辱得面红耳赤,当时羞愤至极,就想扯下领章上的一颗星,辞官不干,经何世礼这么一说,气又平了,这时运输署长赵桂森中将坐他前边,满面笑容地回头安慰他,也带鼓励的意味说:“你的建议很正确,长官们应该考虑的。”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大型会议,从此是徐庶进曹营,再也不敢发言,学乖了。

刘毅夫和蒋纬国所遭遇的阻碍如出一辙。人事官僚积习太重,此情景下,上佳参谋策划往往胎死腹中,或甫出即夭折。于大局实有大用,但置之人事环境则受排斥。当国民政府在内战中陷于窘境时,形形色色的原地方军事势力,就叛变的叛变,反戈的反戈,起义的起义,逃跑的逃跑。看上去都是临极而生变,实际上早已暗通款曲,只等时机罢了。

蒋纬国窥破了熊向晖的意图,但没有人听他的,这是精彩意见受漠视。

邱清泉识破了刘斐、郭汝瑰等人的运作,公开叫骂。李汉萍回忆可信,其他多人皆可证他的言论,他甚至埋怨蒋介石,也未能引起重视,结果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