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他离开双堆集之前,曾特别指着原18军参谋长现任兵团参谋长萧锐,以诚恳语气,向黄维慎重介绍,推崇他为不可多得之战略家;再三叮嘱黄维要尊重他的意见。
11月18日,黄维在蒙城文庙召集师长以上的军事会议,听取战况报告后,兵团参谋长萧锐将军向黄维提出三点用兵建议:
第一案:一个军守蒙城之线(以一个师占领奶奶庙、南平集之线作为蒙城的前哨阵地,即第10军及第18师),两个军(18军、14军)转向东进靠向津浦路,一个军(85军)回驻阜阳,并负责维持阜阳到蒙城交通线之安全,作为兵团之后方依托(进可攻退可守)。
第二案:一个军守蒙城(14军),一个军过河(10军),一个军(18军)转向东进,三者任务均同第一案,85军仍同第一案。
第三案:两个军过河(10军、14军),唯任务较第一案再向前进攻,有利则继续向徐州推进,无利则对峙以待战机,18军仍依第一案东进,85军军部及主力置于蒙城之线,一个有力师守阜阳,一个师负责阜阳到蒙城交通线安全。
王文稷说,综论三案重点:一、强调东进津浦路,俾利紧急时形成犄角,或作为外援走廊。二、强调掌握阜阳后方交通,以备紧急时与华中剿总张淦兵团呼应。三、蒙城以北主战场从先前之一个师过河,到一个军过河,再至两个军过河,其主要着眼在进攻退守完全操之在我。
萧锐参谋长又进一步说明产生之背景:一、我18、10两军攻略蒙城及涡河以北要点之艰苦及重大代价!二、据敌俘告称:刘伯承有五个纵队已先于兵团三日占领南平集、奶奶庙东西之线加紧构工。三、我18军派出谍报报称:刘伯承两个纵队已尾随我兵团占领阜阳。四、陈赓三个纵队于兵团自确山出发时,即在我左侧亳州与兵团同向徐州方向前进。请司令官仔细考虑此建议的三个方案,并以第一案最优,第二案次之,第三案又次之,萧参谋长说完坐下静候裁示。
不料这样精心的筹划竟被黄维所否决,黄维并站起来大声宣布:就这样决定,散会!
萧锐见黄维一意孤行、蛮干,兵团此去凶多吉少!乃立即抄拟电报交十八军通讯营(亦系兵团通讯营)加急拍发十八军驻南京办事处,禀报上情。随后萧锐写了辞呈,请辞兵团参谋长职务,连夜送请黄维批示。黄维在稍加慰留后即予批准,萧锐亦连夜与18军、10军各军师长分别打电话告知上情,互道珍重!于11月19日搭由蚌埠运粮卡车,挥泪离开18军袍泽。
萧锐归程,一腔愁闷,难以言宣。此处距兵团激战地区已有数十里之遥,而炮声隐约可闻,他的心愀然为之不欢,且北地早寒,草木枯黄,触目一片萧瑟。
这一派伤心惨目的景象,很像李华《吊古战场文》描述的悲切,黄尘匝地,歌吹四起,一种酸楚陡然袭来,萧先生禁不住为之泪下潸然。
以后的战况是,黄维以及四个军、师长均被俘,胡琏仅以身免,突围时乘战车被打断多根肋骨,由五个卫士轮流背负,自涡河北岸某渡口弃战车,行数十公里,抵会流集。到了16日天明,到达怀远城西边,竟巧遇隔在包围圈外的18军骑兵团,而该团团长翟连运曾做过胡先生随从军官,胡立即受到妥善照顾,迅速被护送至上海同济医院治疗。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另有18师师长尹俊、75师师长王靖之突围脱险。
孙立人悲剧,幕僚不成气候
孙立人后来在台湾走入人生弯路,陷于举世闻名的冤案之中。他在1955年秋被软禁,直至1988年恢复自由,后半生委屈凄凉,固然跟他与黄埔系斗法渐处劣势有关,但他的悲剧,更与两个因素有密切联系。
一是他的性格,一是他的幕僚不成气候。
20世纪40年代上半期史迪威和蒋介石闹别扭,后导致史氏解职回国。其后孙立人曾以中国军官的名义发动上书罗斯福总统,要求让史迪威重返中国,这些都是超越职责、混淆名分的举措。此与智力无关,纯系性格瑕疵使然。另外他在黄埔系将领面前崖岸自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他在蒋介石面前却很怪地是一副软乎乎的样子。当他的助手、部下纷纷被立案时,有人希望他站出来讲讲话,偏偏孙立人就只敢说:“老先生正在气头上,等过一阵子吧!我会找机会告诉他。”他这一等,他的部下就陆续投入囹圄甚至毙命刑场了。谷正文说:“孙立人的态度强悍,在同僚间算是小有名气,连陈诚都吃过他的排头,更别提彭孟缉之流的人物。然而,一站到蒋介石跟前,他却又软弱到了极点。”这的确是对他性格另一面的生动写照。
他的悲剧的另一因素,就要说到他的幕僚的不成气候,因而耽误大事了。
谷正文《彭孟缉导演孙立人叛乱案真相》肯定地说,孙立人的悲剧,“除了他个人对中国官场惯例了解不够透彻之外,幕僚人员能力不足也是重要原因。”他手底下的军事人才还过得去,文人部分,孙立人全赖陈石孚、徐复观两人主事。此外,曾任北洋政府内阁总理的许世英,也是他的重要咨商人员。
许世英是北洋老官僚,行政经验极为丰富,曾经做到国务总理之职。孙立人是他的同乡晚辈。专责调查孙立人案九人小组,他也是成员之一。陈石孚是大学外文系主任,并兼任《中国邮报》总编辑;而徐复观则为哲学美学学者,三人之中,大约要数他对中国政治模式最为了解。
孙立人与许世英为远房亲戚,就亲属辈分上来讲,许世英是他的同乡。不过,孙立人对他并未特别倚重。而陈石孚、徐复观两人,蒋经国对他们的评语是:“想做官的文人,无聊!”在谷正文看来,老觉得这两人充其量不过有如三国时代的蒋干。蒋干虽然“有仪容,以才辩见称”,却总是以迷糊为聪明,常将要事办砸。
整个事件的演变,远超乎孙立人的想象,他原来只想顺利坐上参谋总长的宝座,岂知竟演成兵谏,而毁去半生前途。
这些人大多保有个人野心。有野心,并非全是坏事,但核心幕僚长的政治艺术,是行止韬晦,政治才干绝不显山露水,不料这班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孙立人的悲剧,泰半与其幕僚息息相关。
对于孙立人,蒋介石日记显示,他并非不愿用他,但是“吴(国桢)、孙屡屡挟外(美国)自重”,蒋介石笔下对此多次痛斥。另外美国的蛋头官僚做事有眼无珠,对中国传统及人际关系两眼漆黑,却在那里乱画蓝图,当1950年春,中情局一份机密报告称:“近几个月的报道显示,受过美国教育、现负责台湾防务的孙立人,正计划发动政变,俾使蒋介石成为有名无实的领袖,且铲除其亲信。”这些设计都和现实相当疏离,对中国的前途并无善念。也即说,其所设计,看似高明秘密,其实乃中材下驷在那里运作筹划,结果是欲盖弥彰。即一班专业的或外围的幕僚,有眼无珠,学问素养跟不上趟,搞得满地荆棘,乱出主意,宕延事机。碌碌庸才,承平时节尚可吹吹牛皮,遇到转捩关头就不免丢人现眼,难怪蒋经国要不屑地说道:“想做官的文人,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