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劝人不要去追求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如虚荣、假我,以免到头来一场空。其实这种假象的追求不但无益,更是对人生的严重妨害。这妨害首先就落在日常生活、衣食住行之上。
本来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的时候吃一碗大白米饭,真的是很香很可口。但明明吃饱了还继续吃,还没饿呢,就又去吃,这就会腻,乃至倒尽胃口,见到大鱼大肉就怕。君不见每年暑假回家的归国学人、异乡游子,被热情乡亲招待几天之后,就视饭局为畏途吗?难怪养生家说吃饭最好七分饱了。
除了不要过量,饮食也该以淡为正,所谓“淡中滋味长”。尤其因为人的味蕾很敏感娇弱,味觉细胞死亡了也不会再生,更该细心呵护。据说一般人的味觉细胞到五十岁时会死掉一半;但现代年轻人喜欢吃香喝辣,才二十五岁味觉细胞就剩不到一半了。这就是所谓“五味令人口爽”(爽,失也)。
同样的,在声色之娱上也是要适可而止。在台湾患近视眼的人很多(有一则眼镜广告很传神:近世进士尽是近视),显然是过量使用眼力所致。年轻人最热衷的镭射晚会、重金属音乐,那高分贝的声音也是听力杀手。就更别提抽烟、酗酒、嗑药之伤生害性了。
但,这些明明伤身的事人为什么偏要去做呢?原来关键在心之发狂。什么叫心发狂?心为什么会发狂?无非就是因为心不当下认自己为我,却把我投射到外物上,向外去追求自我。遂使得本来有限的消费,膨胀成无限的追逐,人心也因此躁动不安,永无止歇了,这就是所谓“心发狂”。面对纷纭错杂的猎物,哪一项才是自我所在呢?人这个彷徨的猎人也真够可怜的了!
所以,我们还是放下这所有的追逐,而回归真实平凡的生活吧!莫小看平凡,平凡就是普通、普遍的意思,而真理不都是普遍的吗?所以愈是稀有、奇特、不寻常的事物就反而愈别去追求(偶然遇见,当即欣赏一下也就是了!)。粗茶淡饭才长久,高官厚禄反而不自由。老子不早警告过了吗?“难得之货令人行妨。”真的,平平凡凡的人,平平凡凡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存在啊!
——2001年6月27日台湾《中华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