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过了很久之后才打开,里头走出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人,微微有些驼背,头发披散着搭在肩膀上,走过去开门。
俩护卫见到他似乎有些害怕,将栓着恶霸的绳子递给他,慌里慌张就赶紧跑了。
白衣裳人低头望了睁着一双眼睛看他的恶霸,迟疑了一下,“狼?”他蹲下身去拍拍恶霸的脑袋,恶霸往房顶上望:他敢拍老子!
伽罗朝它捏捏拳头,不要暴躁!
白衣人忽然笑起来,“唔,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拿狼来养肯定威力会更大些的!”说着转身关门,牵着恶霸回屋。
顾天一清楚那人的面相之后,摸着胡子眯眼睛,“白半江?”
伽罗看他,“你认识?”
顾天一点点头,“这人已经消失有快二十年了,原来在这里养狗?”
伽罗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翻身跳了下去,尾随着白半江进了房间。房间里头刺鼻的异味叫伽罗皱眉,这味道像是死老鼠的味道,湿搭搭地扑进鼻腔里头叫人作呕,就连恶霸也不免“突突”甩了甩头。但白半江却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似的毫不在意,把恶霸牵到屋子里间栓到一根铁柱上。
房间里排着整整齐齐的好几排铁笼子,里面也都养着狗。与外面那些笼子里的狗不同的是,外面那些看起来只是有些呆滞而已,这里的狗显然都是已经养成了的,两只眼睛红通通的闪着妖魅的光,身上的皮毛脱落腐烂,那味道就是从它们身上发出的。
白半江转身提来一只木箱子,拿出一只铜盆放到栓着的恶霸跟前,从箱子里取出一把光亮的匕首,朝恶霸笑,“用狼来作寄生体,我没试过,不过打我手里过过的狗从来没有失手的,我们不妨来试试?”说着一手过去按着恶霸的脑袋,挥起刀子就要往恶霸脖子上架!
顾天一跟在后头看的清楚,这白半江好歹也是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好剑客,怎么这时候动起手来的姿势如此别扭和笨拙!莫非真如江湖上传言,自废了武功不成?
白半江刀子挥到一半,就觉得脑后脖子一凉,眼角闪过一缕金光,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白半江心惊,他武功虽然不在了,却还分的出来人的武功纯高至极,“你想干什么?”
“乂!”那人忽然拍拍他的肩膀,白半江张口正要呵斥,却感觉那人眼疾手快,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药丸子。
白半江怒道:“你给我吃什么?”药丸子入口即化,想吐都吐不出来。自打和秦景石那一场比武之后他便自废了武功,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被人挟持着的一天!
“七步断魂散!”那人冷冷将刀口往他脖子上又送了送,白半江只觉得利刃已经划伤了自己的皮肤。“你最好老实告诉我,秦景石在哪里?”
顾天一蹲在房梁上捂嘴笑,他这外孙子太坏了,拿清凉丸去唬人家!
恶霸突然往前挣了两下,伽罗抬手用刀尖割断它脖子上拴着的绳子,恶霸站起来就往窗户底下走过去,鼻子在地上嗅了两嗅,抬头看伽罗。
伽罗将刀锋又往白半江脖子上紧,白半江的脸色变了变,脖子上渗出的血像飘散的头发丝在金色的刀面上纵横来去。他抬手着恶霸死死盯住的那块地板,“从那里可以进去。”
伽罗抬手封了他的穴道,提着刀走过去,将刀尖在地砖上轻轻磕了两磕,果真听到下面空洞洞的嗡响声。
白半江这时候才看清楚伽罗的面容,恍一见他和秦景石一样的满身绛红,顾不得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当下就愣在原地。秦景石你不能说他长的俊美,说句不好听的,可谓倾国倾城、风流无双,漂亮里透着邪气,见过他的人肯定没有不为他的容貌所折服迷恋的,但当着他的面去夸赞他姿态无双的怕是没有,秦景石的眼睛里头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邪佞,叫人望而生畏,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当着他的面去夸他漂亮,那简直就是捧着自己的脑袋送上去给他砍——摧湛金刀、银面修罗,这名头在江湖上无人不晓。眼前这人和秦景石一样一袭绛红长袍着身,不过一看就是和秦景石完全不一样的人,高鼻子圆眼睛、好看的眉头微皱、薄唇紧抿,身材和秦景石差不多,举手投足间都淡定沉稳,这样的人叫人一看就觉得是个脾性温和无害、随时都有着温暖笑容的人,可这人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偏偏阴霾难测,忧心忡忡。
“你是谁?”白半江脖子上的血已经将他的白衣服都染湿了,整个肩膀上红茵茵的一片。
伽罗用刀尖轻轻在脚下的地板缝里轻轻划了一刀,地板是青石所铺,很容易就被刀尖挑开。伽罗伸手将那块地板挪过去,就见下头有个两人深的大洞,里头似乎亮着灯光,昏暗暗的错影悠悠。
“呜~”恶霸喉咙里头低低地咕哝一声,甩着尾巴就跳了下去。伽罗来不及多想,赶紧跟着往下跳。
顾天一蹲在房梁上搓搓胡子,歪着头跳下去看白半江,“还认得我不?”
白半江愣了下,显然是一眼就认出了顾天一,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来话。
伽罗跳下去之后紧紧跟在恶霸身后头,恶霸太久没见伽罗,整只狼脑袋里头的兴奋劲儿还没压下去,在前头横冲直撞地跑,拉都拉不住。这走道很长,而且似乎是呈下坡样往下延伸,越往里走越觉得里头的空气湿漉漉的。伽罗皱眉,秋罗殿本身就是造在满月湖中央的岛上,照这样子挖洞,岂不是越挖越深,直通湖底?走道的墙壁架着壁灯,里头也不知道烧的是什么,在这样湿润的空气里头居然能够长明不灭。伽罗借着灯光看了眼走道的四周,到处都是滑溜溜的一片,湿的不成样子。
“喝!”伽罗忽然低呼一声,赶紧一把拉住前头蹦蹦跳跳恶霸的尾巴,恶霸呲牙回头瞪他。只见伽罗从身上摸了摸,一狠心把腰间的百宝袋解下来系到恶霸的脖子上,把它调转了个方向拍它屁股,“带着这个去找外公,不要回头!”
恶霸站在原地不解地看他,伽罗急的又一巴掌拍到它屁股上,惊的恶霸赶紧拿尾巴挡住屁股:好色喏!摸人家屁屁!
伽罗哭笑不得地瞪它,“听我的,带着这个去找外公,不然的话,我和景石可能谁都出不了这地洞!”
恶霸眨眨眼睛,凑过脑袋在伽罗脖子上蹭了两蹭,转身往来路跑。
伽罗将摧湛刀在手里握紧了几分,起身顺着走道接着往下走,走到一个拐角就见前面打在墙壁上的亮光似乎更加亮堂了一些,于是小心地贴在墙壁上,静静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说话,湿润的空气里头散着淡淡的酒气,看来心情不错。
“渊程许留王侯地,海镇观澜智中天。”其中一个声音冷冷清清地,“你我师兄弟二人也不枉二十年蛰伏。”
另外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笑道:“加持妙行,即身成佛。”
伽罗听到这声音不禁挑挑眉毛,心里头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那是华宝寺住持了司的声音,听起来简直有些欠揍——秦景石是跟他一起被拍在华宝寺的大殿之下的,既然他没事,说明秦景石也生命无忧。跟他说话的那人?伽罗抬手摸下巴,该不会是清风寺的问清和尚吧?
伽罗听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天,言语中无不充满苦求多年而不得的感慨唏嘘,手指磨在摧湛繁复的花纹上,眼珠子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这两人修的该是密宗,然而听他们说话却处处透着对俗世的鄙弃、厌恶,他就知道,这两人肯定遇人不淑,修的不是纯密。密宗最讲究的就是口口相传的承乾,若不是教他们的人对世俗充满了偏激和侥幸的心态,这两人何苦来哉生生丢自己在佛门里“苦熬”二十年?
问清道:“当时师傅教我们,众生皆平等,为何平等?今日王寇不比昨日枭雄,人比人死、货比货扔,若众生皆平等,谁来管顾那些无德行、无品行之人?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了司笑,“师兄,你管它那么多作甚!宣宝图有一半在你我手上,只要拿下观澜山,也不枉你我受这二十年苦!”
伽罗苦笑,这两人!是怎么在掌门的位置上混的?杂密更倾于神通与鬼怪之说,祈法事、请神断鬼,包罗万象。成祖时曾经一度废除密宗在大明的散播,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问清和了司两人碰了碰手中的酒杯,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高兴,问清高唱:“提命几竭,终得赴法!速办香坛,入灌顶坛!”
了司拍着胸膛哈哈大笑,“师兄师兄!佛之所以为佛,若是单单只会念些书经文献,怕也是超渡不得!他成佛是他所需,我们今日事成实乃可喜,你就不要再拽那些经书了,二十年啦!早该腻啦!”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接道:“众生之所以为众生,有所求有所需,佛之所以为佛,不苛求淡名利!”
“谁?”问清警惕些,提着僧袍就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拐角处。
伽罗自拐角处走出来,将摧湛往肩上一扛,单手叉腰看着问清和了司两个人,笑,“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两位大师不觉得,你们所求太多了么!”
“哟!是你这个小娃娃呀!”了司拉了一把问清,很高兴地跳起来,“你怎么找到这儿来啦?”
伽罗不动声色将四周观察一番,他们现在所站之处类似于一个过堂,在问清和了司背后还有条通道,燃着昏暗的壁灯不知通向哪里。
问清眯着眼睛看伽罗,向了司挑眉——这是谁?
了司靠到问清肩膀边,眼睛看着伽罗,笑,“和姓秦那小子一起的,功夫不弱,小心了!”
“噗哧!”伽罗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问清和了司道:“还在这儿傻呢!你们不妨看看,你们手里的宣宝图还是原来的宣宝图吗?”
问清和了司愣住,互看一眼赶紧伸手去掏怀里头藏着的羊皮卷,一打开来俩人都愣住:羊皮卷倒是不假!只是这羊皮卷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哪里还是原来那份图?!
问清盯着伽罗看,“你怎么知道的?”
伽罗抬手摸摸鼻子——这是秦景石最爱做的动作,他也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就做的这么自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