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仇人俩兄弟说是要回房收拾包袱,出来有大半年时间又赶上快过年,兄弟俩商议过后还是先回去陪爹娘过年去。少三两杵着两个大拳头抱着胸亦步亦趋地跟在秦景石屁股后头,那样子叫人一看就是肚子里头憋着什么坏水儿,看着挺可乐。
伽罗背着手望天,“也不知道爹和娘现在在干嘛?”
秦景石笑,“估计教唆黄环章要好好地教训教训咱们。”
伽罗忍不住也乐,“依娘那脾气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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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京城城门外头冷风呼呼地,顾清凌披着件白裘皮的披风,扯着兰兰的手一口一个“心肝儿”、一口一个“宝贝儿”依依不舍,恶霸和虎啸被剥夺了随队出行的权利,头蹭着几人的腿委委屈屈地样子。固固调拔马头叫兰兰,顾清凌才不甘愿地送兰兰上了马,扭头不忘交待和商决明正说话的黄环章,“找到那俩小子给我好好地教训教训!”
商决明笑着不说话,黄环章颇感为难地搔着腮帮子,“王妃,你怎么就偏偏挑我个啥都不懂的去教训他们?我到他俩跟前儿只有挨揍的份儿。”
顾清凌眼睛一瞪,“笨!”说罢附耳过去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还问,“记住没?”
黄环章张着大嘴满脸的惶恐,还没来得及摇头见顾清凌眯缝着眼睛瞅自己,赶紧点点头,挨过去凑到商决明身边正要开口,商决明一摆手踢了下马腹往前跑了出去,还道:“别跟我说,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不知道。”
兰兰和固固策马追上,黄环章心不甘情不愿地拽过缰绳跑在最后头。
兰兰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头,“看百晓先生和吴大哥订了亲之后亲亲密密的多好,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想的,逃婚这种事也做的出!”
固固跟着点头,“兰兰,王妃那么挂心这事,咱俩到了之后可得好好撮合撮合。”
兰兰笑眯眯点头,“嗯!到时候吃上一杯媒人酒!”
顾清凌眼见几人策马就走,愣了会儿突然间跳起来叫,“哎呀!记得早点儿回来过年呀!”
黄环章蔫头耷脑地回头瞅了她一眼,心说你也知道快过年了,怎么尽派些叫人为难的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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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罗和秦景石顺着镇里的人流往镇外的达布神翕走。镇里的原住民原本倒是不多,不过最近镇上走商买卖的人不少,一时间看热闹多了许多,吆喝嬉笑着都往镇外头涌。少三两见人挺多,就特意走到伽罗两人身后微微张开了双臂替俩人挡后头拥挤的人潮,他个儿大,这么一挡真叫伽罗俩人轻松不少。秦景石回头看了他一眼,少三两咧开嘴嘿嘿一乐。几人出了镇子看见不远处已经围满了人,周遭慢慢安静下来,黄昏的风呼呼地从人脸上扫过去,吹的皮肤生疼。
伽罗几人挤着走进去看。神翕就在那道半人高的残墙中间,原来的神像已经烧掉了,神翕里面的墙壁上留着燃烧过的痕迹,不过有人已经放了另外一尊神像进去,是木头做的,身上的漆都松了,看样有些年头。神翕前头摆着张长长的木案,案上搁着香烛供品,还有桃木剑和青铜铃铛。
捕快们站在神翕四周给作法的天师留了块空地出来,人们就站在离捕快们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
蒋曹跟神案前穿着一身道士打扮的天师说了几句话,也走到边上站定。
伽罗和秦景石俩人打量了那道士一眼。道士是个瘦瘦的中年人,头发里已经有些许的白发生根,胡子长长的垂到胸口,颧骨凸出、双目炯炯,梳着个道士头手里一把拂尘微动,仙风道骨的样子。俩人见周围人个个满目虔诚,料想这道士在当地该是有威望的。
“一般人可请不动楚天师。”旁边儿一个人低低地道。
另外一个赶紧点头,眼神死死地守在楚天师身上,“这下是人是妖肯定叫他现原形!”
秦景石回头看,说话的是两个年轻人,听口气并不怎么相信达布神木灵的说法。
楚天师站在案前闭目垂首,嘴里快速地念起了法文。周围一片安静,只有肆虐的风沙声。伽罗见楚天师架势罡然,浑身散发出肃然的气势,多少应该是有些道行的。楚天师将手里的拂尘往空中一挥,所有人都惊呆了。按理,那轻盈的拂尘被急掠而过的风一吹应该随着风动才是,楚天师手里的拂尘却文风不动,似一把铁打的兵器,直挺挺立在风中。楚天师嘴里法文念的越来越快。
伽罗下意识感觉,风似乎又大了一点。
人群里忽然一阵哗然。
楚天师手里的拂尘已经完全脱了手,横在楚天师的头顶快速地转圈,随着楚天师嘴里的法文越念越快、越来越大声,拂尘转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伽罗看旁边的秦景石,秦景石也奇怪。他念的这法文并不是汉话,闻所未闻。
“哎呀!”人群里有人突然叫起来。风沙越来越大,似平地而起一般,吹的众人脚下虚浮忍不住趔趄。风沙大的叫人睁不开眼,不少人都赶紧转身,伸手护着眼睛挡风沙。伽罗和秦景石俩人赶紧把脖间的防风纱巾往脸上一拉,沙子一粒粒暴雨似地往脸上打。少三两忽然上前一步,背对着神翕弯身往伽罗跟前一护,刚好替俩人挡住了迎面飞来的风沙。伽罗见少三两眉毛和眼睛都皱到了一起,从衣摆上扯下块布赶紧围到他脸上。好巧不巧,从少三两的胳膊下头往外一探,不由愣了下。秦景石也看到了,神岸已经被吹翻往后滚了老远,原本站在神翕前作法的楚天师,不见了!
这阵邪风来的快、去的也快,众人还没完全接受风沙来袭的念头,风沙已经渐落渐小,慢慢平息。
少三两甩甩脑袋,浑身上下的沙子“哗啦啦”往下掉,跟流水似地!伽罗见他眉毛里也藏了沙子,抬手正要去给他擦,却被秦景石一把拦住。秦景石掌风一过,少三两只觉通体轻盈,再撑开手掌一看,吹进手掌里的沙子都叫秦景石的掌风给带下去了!
“天师呢?”蒋曹站起身抖抖身上的沙子,见众人无恙,来回瞅了几回也没见楚天师,急了,吩咐捕快们赶紧找。
伽罗望了神翕一眼,愣住。不少人也发现了,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呼,指着神翕后面尖叫连连,“哎呀!快看那是什么?”
“蜃景!是蜃景!”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偶尔在沙漠里见过,不过这样清晰诡异的倒是少见。
神翕后面有一幅巨大的蓝色天幕,似虚似幻、若远若近。蓝色的天幕底下是片无边的丛林,丛林里长着清一色的达布树,高耸威立,仰望才能看到树顶上头浓郁的绿色。树林里有个大大的湖泊,湖泊里的水清澈明晰,连水底石头的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岸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少年,黑发明眸、玉树立临风,少年的模样看的不大清楚,只有下巴中间一颗黑痣极为醒目。少年的手里执着火炬,他在树林前站定,突然将手中火把往树林里一扔,满林的达布树跟柴油遇了火似地“轰”一声烧了起来,火焰烧的老高,被风吹着跟条火龙一样刹那间整个树林成了火海。少年并未离去,在火烧的最旺的时候纵身一跃,跳进火海里没了人影!
“呀啊!”不少胆小的看到这里忍不住吓的叫出声。
远处的蓝色天幕被火海烧的通红一片,浮幽幽地火焰越烧越大,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幻像却越来越小,很快消失不见!
人群里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间炸了锅似地就都议论起来。关于那郁郁葱葱的达布树、关于那潭清清的湖水,还有那个明火执仗的素衣少年!
蒋曹离神翕最近,低头就看见神翕里的达布树神面无表情站着,下巴中间一颗黑痣跟只眼珠子似地阴森森映在自己眼帘里。
“楚天师!”在附近找人的一个捕快惊叫起来!蒋曹赶紧跑过去看,一看就呆住了!
伽罗和秦景石也跟了过去。小捕快抖着身子跌坐在沙地上,脚底下踩着一只露出地面的木头手,楚天师的脸叫他扒开浮沙看了个清清楚楚——楚天师,已然成了只木灵人偶!
“娘啊!天师死啦!”人群里出现了巨大原骚动,不少人跌跌撞撞叫嚷着往镇里头跑,神翕墙附近很快清静下来,个别胆大的站的远远地瞅着。
蒋曹抬头,见秦景石三人都没走,赶紧上前拱手,“秦庄主,你看这——”
秦景石微微一笑摆手,“这是你官府的事,与我何干?”说罢拉着伽罗走了。伽罗见少三两愣乎乎地盯着楚天师的人偶瞧,拽了他一下,少三两反应过来赶紧跟着俩人往回走。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轰”一声火起的声音!
蒋曹领着一众手下在原地惊呆了——楚天师的木灵动都没动,还没挖就着了起来!火势突起,把盖在木偶身上的一层浮沙都烧红了!
少三两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蒋曹也正往他们走的地方瞧,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就追上来,“秦庄主,人命关天你不能不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