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职场半世蹉跎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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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想离时难别也难

28、想离时难别也难

想着过两天就要远离家乡到东乡的湖头镇去铁匠铺学打铁了。一直总想离开家乡的家良,这两天反倒有点留恋起来。以往也曾离开过家,八时岁他离开阿妈到外公家去放牛,晚上睡觉时就很想家,但是那时他只离开家五里路,如果他当时真不想放牛了,走半个小时就可以立即回家来见到阿妈的,毕竟路很近。只是那时自己也不想回来。回来家里依旧没有饭吃。

读了四年书后到乐家庄去当学徒,离家还只三里路,只是没有事他不常回来而已。想回来很容易,有时他趁讨账的机会,便到家里去弯一下。可是这次要到东平湖去,要横垮一个城市,再到东平湖,离家有六十里多里路。这一去一两年里在学徒没学出之前是不能回来的了。

虽然他曾日日夜夜想离开家,到外面去闯荡天下,可是现在真的就要离开这个家了,他反却有点依依不舍的了。

他到自己独自过生活时种的两亩田里去看看,年底自己撒的草籽现在已经了长出嫩嫩的三片小叶子了,像酸酸梅一样可爱。还有自己种的油菜和麦子,现在已经都长得绿油油的了。他走了谁来继续给它们施肥谁来给它们培土呢?到时候又是谁来收割它们?也就只有靠父亲了。父亲本来自己就有很多田已经够辛苦的了,自己走了了还留下这些春花田里的活让他更辛苦了。

他又回到父亲种的大田畈去看看,那是一档十亩零八分的大畈田,在离村一里路外的村后。他在这块田畈里,独自驾驭着大水牛耙过田,他被大水牛发横时连人带耙拖着他撩地撩畈的跑,他的腿都被拖伤了,可是如今大水牛没了,他也要离开这里了,这会又想到大水牛的死,感到十分忧伤。还有他曾在这里田畈边的坟头庵的大坟滩上,农闲时他放着牛,他坐在一穴太公坟边安闲地看书的情景。还有和父亲在一起在这块田畈里的河边的车盘头,父亲从一里路外相并的人家把硕大的牛车盘背来,他和父亲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河里配合调试安装水车的情形。夜里他还和父亲下一起管车头看老水牛赶水父亲说着他当年替人家做长工时的苦难生活,他听得是那么的认真和感叹。还有在炎热的夏天里他和父亲一道伏在这十亩大田里耘田割稻的种种情形。可如今,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管了,扔给父亲一个人了。他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种了三年的自己的家的田畈,离开父亲母亲和小弟小妹,独自己一人到在几十里路的东乡去学打铁。

他现在还没有想过,这次出去以后他想回来再和父母和弟妹在一时就难了,即使能相见也是短暂得很了。到了那时候,才会感到在家时虽苦也乐,因为那时苦虽苦但却与父母弟妹在一起,出去了终然是有点出息了,但要想再回头过头来长年和亲爱的父母在一起就难了,甚或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了。

这些事情在当时他是想不到的,在他老了的时候才会想到。可是想到已经晚了,已经永远回不去了,父母也已经过世了。儿时和父母弟妹在一起穷苦而美好的生活情景就只能在梦中再现了。

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正好又轮到他到民兵队巡夜,他想这是他在家乡最后一夜去巡夜了,从此他再也不会来村里巡夜了,他和一些村里的民兵兄弟们特别是和他从小在一起的表哥,要分别了应该去告个别。

夜饭吃过他习惯地肩膀上背着一条破棉被到民兵间去。他想与相聚几年的民兵伙伴们话别,他过两天就要离家到东乡去学打铁了。弟兄们听了都很羡慕他,说还是你有本事呀,可以离开家乡了,不像我们要在村里摸一辈子六株了。希望你出去以后发财了不要忘记我们呀。家良说学个打铁还能发财?只是眼前这么苦难,暂时去混口饭吃罢了。

没有想到,当他在祠堂的厢房间里放好被子,和伙伴们们一起背着步枪说说笑笑正要去外村巡逻时,从河埠头走过来一个女人叫了他一声:“包家良,你今夜还在巡夜呀?”家良立即窘迫起来,因为凭声音,他听出了这是乐亚英。

他的伙伴们见有女人找家良就识相地走开了,对家良说,我们先走了,你就甭去了。家良向他们点点送头。他回过头来站在那里。乐亚英见家良停下脚步对他说,听说你要要到东平湖学打铁去了?有这么回事嘛?

原来她是在河埠头洗衣服的。见他站住了对他说,“走,我和你说两句吧,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时能再见到你了?”她想把他带到她的家里去,家良说你家就不去了,见着你妈怪难为情的,外面说几句就好了。她说也好,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她说,“难得今天还能碰到你,本来我是想来包家漕来看看你的。事情一多就忘了。在家里田种得好好的,怎么说突然说离开就离开了?”

她带他到祠堂面前人少地地方,把洗衣衣盆放下,和家良一起在石阶沿上坐下来问家良:“你真的要去东平湖学打铁?”家良坐在离她相隔一米外的石阶旁,在夜暗里望着她丰满的身材说:“不出去过不了日子呀。”

“怎么会过不了日子呢?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去年我叫你来教夜校,你不肯来。后来夜校发展到三个班,我忙得不可开交,我自己叫你叫不动,我请村长来请你,你还是不肯来。再后来听说你要去参军参加抗美援朝了。我感到这是好事,可是你以后又没有去。家良插上说,“那是我爸不肯让我去,我身体都验进了的,可是我爸特地到乡政府去说,说是我家弟妹多,家里没劳力。结果我就去不了了。”

乐亚英说:“家里没有劳力,为什么这会一下子又决定要去东乡学打铁了呢,难道你爸这会同意了?”

家良说:“我爸也是不大同意的,可是这会我要走他见我去意坚决,也就随我了。”

乐亚英说:“我不是看不起打铁的,你不是在家里连种田也在学习文化嘛,你这么好学,如今你要去学打铁,打铁也用不上什么文化的,和种田差不多,这不是把你过去学的东西也都扔了嘛?”

家良说,“这总比老待在家里种田长呀。再说种田就种田吧,我回来时也是下了决心的,可是种来种去种了三年依旧连一口饭都顾不上,我是没有信心再种下去了。”

当时乐亚英已经当了村妇代会主任,她说我也想出去呢,可是村里不让我走,我一时也无法,只得暂时待在村里。听说明年县供销社要招人,我给村里讲过,明年我要去考供销社的。他们答应到时候让我走。当时我想我和你一起去考,你肯定也能考上的,到那时,我和你在一起工作多好呀。可是你现在就急着要去学打铁了,到时候又剩下我一个人了。唉,不知你在想什么。我劝你暂时不要去东乡了,你想打铁跟着你们村里的叔伯大爷学学好了,你们村里不是有很多小炉船的嘛?家良说那和店里学不一样,再说平时在家里他们也像我一样种田,又不开炉的,我向他们怎么学?再说学出也没地方干活。我在那里学出了就可以在那家店里做伙计了。乐亚英说没有想到你就想当一个打铁店的伙计呀,你当年的雄心壮志都到那里去了?家良说,我也知道学打铁不理想,但是现在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呢,我是想到外面先去赚口饭吃再说,别的也不去想它了。乐亚英听了只是摇摇头。长久不说话,末了她站起来,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包家良,我说你能不能先别去学打铁了,再过一段时期再说。明年我辞了村里的工作和你一起出去,就是考不进供销社也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机会总会有的。你出去了我再怎么找你呢?你以为我不常来你家里看你疏远你嘛,我是常常想起你的,你以为我在村里认识的人很多,可是真正讲得来的没有什么人。我和他们说话也说不到一块,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你现急着要去东乡学打铁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呀。你这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一点也没想过嘛?再过一段时间出去好不好?你现在先不要走了,到时候我给你一起想办法。

家良说我都已经和打铁店说好了,阿华阿哥还是我的中人呢。是我托他给我找的,我当时要求他时说得那么坚决,说好了的现在又不想去了,他会感到我这人是怎么回事呢,我不去会叫他为难的,人不能没有信用呀。再说我连预支都拿来了买了布都叫我妈做好衣裳了,怎么能不去呢?”

乐亚英听了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这样说你年过出真的就要走了?”

家良说:“就要走的,我打算初六就去上工了。”

“那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嘛?”

“会有机会的,这又不是去上海南京。”

乐亚英说:“你如果有机会回来一定要来看看我呀,就到我家里来好了。我妈是个很好的人,她会接待你的。”她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喑哑了。

家良立起身来赶快走了。他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家良又向她挥挥手说你进去吧。

下半夜在和伙伴们巡夜时他一直在想,没有想到乐亚英这样在意他,感谢她的一番好意。可惜我太没出息了呀,辜负了她的一片情意。我怎么能和她在一起呢?她如今是个中学毕业生,我只是个初小还没有毕业的半文盲,首先在文化上就不相配。再说我考供销社肯定是考不上的,到时候她成了公家职员,我还是个农民,地位相差愈加多了。再说在现在我这样子,根本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我现在一心只想给自己找条出路,出路都没有,那有资格想这些事情呢。再说你乐亚英同意还有你妈妈呢,就是你妈同意了还有爸呢,就是你爸妈都同意,可是我和你相差这样多,我也羞于和你在一起呀。到时候你是供销社干部我是农民,这怎么相配呢?嗨,不去想它了,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去湖头镇了,我还想这些干什么呢?再过两天就去湖头镇打铁店上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