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休看向我晃神了一会儿,冲我伸出了莹白好看的手,冲我漾起唇角,眯着细长的双目笑:“锦儿,过来。”
我望着阑休,一步步走近他。
风撩乱了他的长发,却怎么都吹不散他双目里的光彩和与生俱来的绝世芳华。
我突然觉得,一尾青蛇儿风骚成如此模样还情有可原,可一尾老蛇儿风骚成这样还韵味十足就真真是祸害。
从我身后众多魔女呼天抢地的壮烈形容就可以知道。
且阑休还唤我“锦儿”……生平第一次听他唤我“锦儿”,听起来好生别扭。但今日我与他成婚,往后就不是外人了,他唤我“锦儿”我理应受下。
唔这该是夫妻之间的爱称。
那同样的,我要不要也唤他一个爱称呢?
遂在将手递到阑休的手上时,阑休握住了我,我由衷赞赏道:“休儿,你今日真美,甚合我心意。”
阑休嘴角的笑凝住了些许,稍稍收回手臂一带,将我带进了他怀里扶着我的后腰,温声体贴道:“累么,这身衣饰是繁杂了些。”
我顿时将身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阑休的那只手上,善解人意道:“你我头一次结婚,累些是应当的。”
这时,后山的杨花借着风飘到了前殿,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我与阑休双双伫立,接受着魔界魔族的朝拜,呼喊着要我与阑休永结同好。
原本我与阑休还应在魔界游一圈的,但我嫌太过麻烦便让父尊取消了。其实我主要是怕在与阑休游一圈的过程中,魔界中的老女、妇女、少女们会难掩心中悲恸,一个把持不住抢了我的阑休不说,万一还以下犯上对我进行疯狂的打击报复,如此我得不偿失。
后父尊步履生花,踏着暖风自魔殿最顶端飘过,负着双手立于外殿的石阶上。依旧一身银白衣裳,似将将从后山下来,肩上花瓣未落,带着些许雾蒙蒙的晨间水汽,神色飘渺而清淡。我与阑休一起,先向父尊三拜。随后魔族再向父尊三拜,呼喊着要父尊万受无疆。
我心下叹了一叹,看父尊那模样,岂止是万受。
父尊亲自走下台阶,走到我面前伸手将我托起来,眉间神色破天荒地露出一丝慈祥,不急不缓道:“时至今日,锦儿总算是有副像样的形容。”
我受宠若惊,抽了抽眼皮,嗫喏了下,忐忑问:“父尊……你没睡醒么?”
父尊黑下面皮捏着鼻梁,道:“为父看走眼了。”随即他广袖往侧一挥,前殿侧边早已安放好了一面巨大的石鼓。
敲响了石鼓才能带来祥音。石鼓之后就是魔界大狂欢。
响彻魔界的石鼓响,颇有些荡气回肠之意味。此等石鼓响,要敲响三十二声方才算完事。三十二声毕后,我与阑休也就是魔界真正的夫妻。
阑休执着我的手,微微有些发紧。
我侧头看着他不自觉抿起的唇,拍了拍他的手背,问:“你很紧张吗?”
阑休老实地回答了我:“嗯。”
我便宽慰道:“乖莫怕莫怕,你又不是嫁给老虎,我又不是要吃了你。”
阑休笑了笑:“是怕你这只纸老虎跑了。”
我握紧了阑休的手,不再言语,与他一起倾听石鼓的鸣响。与他成婚,这是第三次,前两次皆被我逃了,想来他定是很害怕我会再逃。
这尾脆弱的蛇儿啊。
……
第二十声、二十一声、二十二声,风忽而吹得狂了些……二十七声、二十八声,阑休神色变了,魔界的天也跟着变了……第三十声,一道银光蛇信撕裂了天幕,随即魔界风口一片滔天火海落下!
阑休眼里起了寒意,握紧我的手喃喃道:“锦儿……你不可以再逃跑了知道吗……”
已有守魔界风口的魔族兄弟战战兢兢地跑来向父尊禀报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
我看着那火海逐渐向这边蔓延,胸口紧了又紧。耳边嗡鸣作响,三十一声石鼓震动……还差最后一次,我与阑休便成了真正的夫妻。
然而,眼看着击鼓的魔族兄弟那最后一锤鼓即将敲响,突然伴随着凌空“咻——”的一声,一道红色妖娆的火光自我眼前扫过,几乎是自我的脸颊边上扫过,竟直直地射在了击鼓的魔族兄弟的胸膛上,顿时将其燃烧成了灰烬!
继而身边狂风乍起,绿烟一闪阑休人已不在。他在那击鼓人倒下的瞬间,五指一绕转立马接下将落地的鼓槌,扬起手臂便往石鼓上奋力一敲,霸气十足。
一袭红衣耀眼,白皙肌肤魅然,张狂的气势迫人,握着鼓槌的手修长有力而骨节分明,击鼓的动作,不是霸气十足又是什么。
鼓声未响,却似先敲击在了我的空空的心窝子里。一阵一阵空洞的回想。
只可惜,三十二下石鼓荡起的响音,还是缺了一下。阑休那奋力的最后一击,未能如愿敲击在石鼓之上。就在他将将沾上石鼓时,石鼓只发出了沉闷的瓮声,突然又是三道强烈的红色火光飞过,夹杂着凌冽的气势,倏地射向那石鼓。
石鼓应声而裂,化作一捧烟尘。
红色火光渐渐消退,三支金红色的翎羽缓缓飘落在地。阑休与父尊一眼看到那三支翎羽,霎时神情变得十分阴郁。我眉心蓦地一跳。
所有魔族皆望着不远处燃近的火光。那是红得妖冶的火,猛烈而猖狂的业火。
我眯着眼睛亦静静地看着。看着那炙热非凡的业火里面,缓缓走出一抹高挑的身影,衣摆被火舌往后舔起,妖娆无边。
越走越近……越走越明朗。直到我能恰到好处地看清他的面容时,他停了下来。手里执着一柄与身后业火一般颜色的剑,剑身通透无比。
是火夕。
那厮,竟然敢来魔界。只身一人。
方才从我面皮上扫过的火光,一闻那气息,我便晓得是他。金红色的翎羽,想来也只有他那只骚包的鸟儿才配有。
他手上执的那柄神剑,听他说是叫丹邺。在焱采宫的某个黄昏,我还曾捂着手帕替丹邺轻轻擦拭着身体。
竟真的让我见到了火夕他手执神剑威风凛凛的一天。
火夕神色不甚分明,只拿他那双凤眸定定地看着我。
我们魔族虽未经父尊发话不敢轻举妄动,可皆若有若无地将他包围了起来,如狩猎一只猎物一般,戒备却又虎视眈眈。
仙族敢一人闯魔界,这三万年来莫说是他们,连我也是头一回见。多少都有些吃惊。
被火夕肆无忌惮地看着,我顿觉有些肉紧,几度动了动喉咙方才能问出声:“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长发与黑衣相融,紧致的身体绷得很直。几日不见,面皮轮廓依旧柔美俊逸,下巴清减了稍许,薄唇抿成一道浅浅的弧形,一切都如初照旧,十分安好。除了面色里满满的颓废。
在背后漫天的红色火光的映衬之下,倒添了三分妖娆与荼蘼。
忽而火夕嘴角一边微挑,溢出一声极轻的笑,似在笑我却又似不在笑我。明明那般好听的声音听进我耳朵里,偏生又觉得有些刺耳。
他与我道:“这样一副打扮,挺适合你。极为好看。”
我摸了摸鼻子,瓮声道:“哦,谢谢。”我承认,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夸耀,很有面子。这厮,甚少夸我。但此情此景,我又实在不能露出一副很受用的表情。
“只可惜,却是嫁给别人。”他再道了一句。
阑休走过来,牵起了我的手。父尊亦走到我面前,我小心翼翼地侧头瞅了一眼,顿时五脏内里一片寒碜。
父尊那低垂着的细长银色眸子里,俨然一派森寒的杀意!
火夕他是仙族人,眼下有独自前来这魔界,饶是他有三头六臂,一旦进来了亦是很难再全身而退。
更何况……父尊起了杀意。
仙魔不两立。
看来火夕在仙界受的教育还不够。三万年来这句不可说透的话,他没能从中习得精髓,竟还敢明目张胆地跑来送死。
死样儿,这下他终于可以给我父尊当靶子练身手了。
我对着火夕认真道:“我没有嫁给别人,我嫁的是我未婚夫。”
火夕缓缓勾起唇角,看着阑休牵我的手,字字轻佻:“收了我的订婚信物,到底哪个才是你未婚夫。”
此话一出,莫说是我身边的阑休与父尊,就是我本人也是一愣。天地为证我何时收了他订婚信物了?!
阑休蹙紧了眉头,问我:“锦儿你收了他什么东西?”
我便问神色邪魅妖娆的火夕:“我收了你什么信物了你莫要瞎说!”
火夕抬起葱白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发间,以一种“你已是我囊中之物,看你怎么赖”的眼神瞧我,道:“你以为,凤族的火云凤凰簪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送人的吗。”
我闻言惊悚地摸了摸发间,一下就摸到了火夕送给我的那簪子,委实压不下惊,大声道:“可你不就随随便便送与我了吗!”
火夕挑着眉:“我有说随随便便就送你吗,没告诉你那是我凤族求亲的唯一信物吗?”
我连忙哆嗦着将发簪取下,摊在手心,顿觉十分烙手,惊怒道:“你送我的时候有告诉我这是你求亲的信物吗!”
这厮,好狡猾!他只、只说过这发簪很贵,哪里说了这是求亲用的!
火夕低着凤眸想了想,复又重新对上我的视线:“哦当时竟没说吗,那我现在说也不迟。”
阑休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我的手,在我耳边低低道:“锦儿,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我侧头,看到他清清润润的神情,沉着幽邃的眼睛里,青光一圈圈晕染开来。我连忙将手心里的簪子摊出去,道:“这个还给你!”
霎时火夕的面色就寒了三分,幽幽道:“现在才还给我还有什么用。今日,你怕是没办法嫁给他了。过来,我带你走。”
不等我拒绝,阑休先发了话,冷冷勾起唇角:“你都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我想要的人,何须来问你这个魔族。”火夕话音一落,霎时手中神剑红光大振,他脚下一蹬便猛冲我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