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夕换了一只手继续撑着下巴,饶有兴味道:“嗯怎么不动手了。”
我怒:“灵感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吗,都怪你坏了我的灵感!作为补偿,你快去给我炖肉汤!”
火夕极浅淡地笑了两下,继而站起身来,心情婉转问道:“这回想喝什么肉汤?”
我脱口而出:“鸟肉汤!”
“嗯?”
我默了默,改口道:“那你给我弄个补肾的来。”
他抽着嘴角多嘴问:“你要补肾做什么?”
我愤懑地瞪他一眼:“没事就不能多补补嘛!”
火夕想了想,建议道:“先补脑可以么?”
瞧瞧他这是什么话,一听就让人火大。莫不是他还以为我不比他聪明需要补脑?愚蠢而自负的鸟儿啊。
我一口拒绝道:“老子偏喜欢补肾,就不补脑!”
最终火夕闷闷“嗯”了一声,算是被迫赞同了我,转身出了书房去给我炖汤。只是那堪堪一转身,眼角的余光浸着明晃晃的笑意,很是令我不爽。
我觉得我被他嘲笑了。
于是悲愤之下,我突然灵感爆发,拿着墨笔在火夕的画上涂涂画画的好半天,直到我自己都被其中的意境所迷惑方才罢止。
如此涂花了火夕的三两张画之后,我顿感无趣。
本来我想象的是一幅浓淡相宜的美好画面,可能是火夕这墨不好的缘故,怎么涂都是一坨黑。
后我放弃了画画,百无聊赖地在椅子上瘫了一会儿,复又去掏火夕的书架,试图掏出一两只话本子来解解乏。虽然我晓得找到小话本的可能性极小。
找了一大半天,佛经道经之类的倒是一大堆,果真就是不见小话本。我又寂寞地将搬出来的书籍又搬回去。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点儿别的东西。
书架里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一只盒子。
我连忙将盒子掏了出来。那是一只红色的锦盒,上面还绣着颜色深一些的火夕衣裳上特有的云纹。
我稍稍一思量,还是将盒子打开来看了。不是我喜窥火夕的秘密,实在是我不容易找到了这盒子,不看又觉得可惜了些。
只可是,当我打开来看时,结果并不能让我满意。
里面没有什么珍奇,只放着一叠整齐的宣纸。宣纸上面写的是火夕的名字,且每一张都一样。
初初一看没觉得有多稀奇,可这多看了两眼……字迹就眼熟了起来。
我将那一叠厚重的宣纸捧起来在手中掂量了一番,掂量着掂量着头脑灵光一闪。这……不正是我写的嘛!
想当初被火夕刚拎到焱采宫时,一不小心惹怒他了,结果被他逼迫要写他名字一万遍。这事在我心中是播下了仇恨的种子的……只是我暂时忘记了……现在想来隔了这么久,这仇恨的种子该是早已经生根发芽可以收获果实了……
……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惹怒他的呢?我久久思索,当那个答案总算要呼之欲出时,冷不防被人打岔又憋了回去。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就好似在想打喷嚏时倏地被人捏住了鼻子。
来打岔的是一只小仙婢,恭敬谦卑地出现在书房门口,福了一个礼,道是画潋仙子来焱采宫了,正正是来拜访我这个龙族女君的妹妹的。
终于,身为不良绯闻最不利的第三者,坐以待毙不住了。
早在之前,火夕就对他这未婚妻下了死命令,没有通传不得再踏进焱采宫火夕栖身的园子。看来她还算记得,晓得让仙婢先来传达一声。
不过一听说高贵端庄的画潋仙子要来拜访我,真真是长我志气。在这之前,我在她眼里只是火夕的童子,哪里配得起她多看两眼。不过那时她何止是多看了我两眼,简直将我视为她的眼中钉。
不愧是画潋仙子,忒端得起气势。来之前让仙婢通传,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没吱个声让仙婢引她进园子,她便自觉地光鲜亮丽美艳大方地走了进来。
眼下不是计较着收获仇恨的果实的时候,我将锦盒合上,走下书桌,恰逢画潋仙子将将踏入书房的门口。
她摆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来,道:“龙君的妹妹远道而来九重天,我们做东的没有隆重迎接,委实是我们疏忽了。只是龙君的妹妹也太客气了些,一直屈身在焱采宫,不知这几日可还住得习惯?”
一见这画潋仙子客套的话语,就晓得她是个会摆门面的人。就是不知当她知道我便是当初她口中那“不知死活的童子”后,还会不会对我这般和颜悦色。
不过这门面功夫,委实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
我笑眯眯应道:“瞧你,一口一个龙君的妹妹叫得岂不生疏了。”画潋仙子闻言顿时露出了“算你识相”的满意的神情。我便又道,“想来这四海八荒皆要尊称家姊一声羲和姑姑,你也莫要太过拘谨,权且称我一声流锦小姑便可。”
“流锦小姑?”画潋仙子立马又愣了,随即收敛好她那“算你识相”的满意神情,大抵是还没有哪个敢在称呼上占她的便宜,遂皮笑肉不笑,几乎是咬着一口银牙道,“既是小姑,那更加是怠慢不得。流锦小姑在这焱采宫与火神殿下同住,恐有诸多不便,且火神殿下事务繁忙,很多时候照顾不来流锦小姑。今日我便是过来看一看,想让流锦小姑随我去珞梧宫住下,也好与我相照应。”
我沉吟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架子,哪里都歇得惯。眼下我已习惯了这焱采宫,也就不去其他的地儿了,省得给仙子添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画潋仙子和气的面皮有些挂不住了,隐隐可见阴郁,“若是流锦小姑嫌弃我的珞梧宫,我可向天后禀明,再收拾别的宫殿出来给小姑住。”
我和气道:“可我就是喜欢这焱采宫。”不得不说,她那两声“小姑”唤得我确实受用。
此时画潋仙子还欲再说什么,刚动了动口却冷不防被一道冷清的声音打断:“你来干什么。”
我扭头看去,见是火夕煲了汤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煲,却丝毫不影响到他的气质,黑色衣袍衬得他挺拔、丰神俊朗得很,只是面上双眉微蹙。
画潋仙子眼下是顾不得劝我离开焱采宫去别的地方暂住了,见了火夕一门心思皆扑在了对他的劝说上,眸光滟潋说不出的有风情,温柔得体道:“听闻流锦小姑在殿下这里暂居了几日,今日我特意过来看看,想若是流锦小姑在焱采宫不方便的话,欲打算让流锦小姑去我那处,算是让我尽一些情谊。”
我摇头:“劳仙子牵挂,我在这里很方便。”
然火夕听后却不言。挑着眉梢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煲,修长细白的手指闲适地抚着那煲的沿口,轻轻佻佻道:“流锦小姑?”
而后他不咸不淡地睨了我一眼,似乎在告诉我,我真会占便宜。
我很满意,底气十足道:“火夕小辈,难道唤我一声流锦小姑不应该吗?”
火夕默了默,道:“……应该的。”
画潋仙子便问:“那殿下可否让流锦小姑去珞梧宫呢?”
火夕直截了当:“不可。”
画潋仙子怔了怔,努力维持着颜面,柔笑着解释道:“我是怕殿下平日太繁忙有些顾不过来,所以才想这般。殿下不必担心,我定会好生招待——”
她话还没说完,火夕又直截了当:“我不忙。”
最终画潋仙子在火夕面前没能讨到好彩头,忿忿离去。只是临走时看我的那一眼,颇有些深沉。
画潋仙子走后,我与火夕双双立于回廊之上。火夕望着画潋仙子的窈窕背影,面上不辨喜怒淡淡道:“你还真敢让她唤你小姑。”
我道:“有便宜不占就不是一个实在的人。倘若是你也能跟着唤我一声小姑,我想我会更实在一些。”
火夕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道:“嗯现在就想让我叫吗?”
想当然是很想。只是我怕他叫了之后我也得跟着叫。当然我的想必是惨叫。我改口道:“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你我着实不必在意辈分问题。”
明媚的阳光铺下,镀亮了整个园子。偶尔钻进树荫里,经风一拂,留下一地细碎的剪影。看这时节,该是要入夏一般。
火夕拉我一起坐在回廊上,将煲好的肉汤倒出来递给我喝。
我捧着一只碗,舔了几口,而后看着火夕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一盏茶。两指捻着茶杯,垂着眼帘,细细啜饮。
弯长浓密的睫羽覆下,却比树下那跳跃的剪影还要动人几分。他的长发被风拂得些微凌乱,一丝一丝地扬起。
啜茶的神态,倒真像只清贵的鸟儿。
“你在看什么。”火夕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忽然出声问。
我老实道:“在看你啊。”
他问:“那好不好看。”
我理所当然道:“好看啊。”
将茶杯移开了唇边,他清清然展露了笑颜。
后看着园子里的景致看得久了,肉汤也喝完了,我觉得有些发热,便松了松领口,索性躺在了回廊上。偶然间想起了这四季交替的问题,便问他:“火夕你知不知道这入夏的时节是哪个在调啊?”
火夕将我的头搁在他的腿上,悠然道:“四季变换交替,乃东极青华帝尊所辖。不过他早已隐没,若是调节四季,他宫里的任一弟子皆可做此事。”
如此听来,我想我知道羲和君的师叔便是火夕口中的这位青华帝尊了。
“火夕”,我闭上了眼,任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我的发,“我觉得你今日做的肉汤不够好。”
“太清淡了,肉味不够。”我道。
听得火夕笑了几声,道:“要是吃那么多肉,一会儿午饭你还能吃得下吗?”
我决定不再答应他。如果我说我吃得下,他可能又要说我吃得多。虽然我也确实吃得下。
“流锦。”他指尖将我耳边的发打着转儿,浅浅唤我。
“怎么。”我问。
火夕道:“你嫁给我么。”
我不出声。
他便又道了一次:“等这阵子过了,我解除了与画潋的婚约,你就嫁给我么。你来做我的未婚妻,你来与我成仙婚,你来与我相守与我生子。我的余生,什么都要你来。没有你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