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柠前两天用肉换了根四五尺长的乌黑刺状物,又花了很长的耐心,把骨刺磨尖了。
这骨刺入手光滑冰冷,一头圆粗有儿臂大小,一头尖利,泛着幽幽的寒光。
唐柠手腕一转,刺尖扎上旁边的木头,就听喀嚓一声,那块原木竟然就这样被戳出了几个洞,这倒让她惊了一下,接着大喜。她一直苦于没有趁手的武器,这个却好。
她又把一些草药捣碎了,涂抹在身上。
这草的名字,叫做臭臭草,它的名字或许不太好听,但效果是非常好的,带着奇异的味道,很多动物和虫子都对这股味道敬而远之。
唐柠把驱蚊驱蛇的草药浑身上下抹了一遍,将箩筐背在身后。用老藤条做的肩带勒在肩膀上有些疼,但能装很多东西。
她对这个世界很陌生,唐柠试图从委托者记忆里寻找与山林与野兽植物以及与食物有关的一切。
凶猛的可轻易撕碎雄性的野兽,埋在地里的黑薯,部落附近几种可食的野菜,传说中被黑熊占据着却无比重要的盐矿,危机重重的丛林……就这么些东西了。
但不得不说,委托者脑子里储藏的东西就跟她的山洞一样简单而贫瘠。
因为终其一生,她都没怎么离开过部落,茂密葱绿的山林里究竟有些什么,她其实是不知道的。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出来采集了,今年的冬天来得会比往年早一点。这天可真冷。”站在唐柠身边的小雌性嘀咕了一下。
“来这,这有好多红果果,这个特别甜。”小雌性发出了欢快的叫声。
话音刚落,唐柠就听到一种极为古怪的悉悉索索声,轻微到不屏住呼吸都听不见,就像有无数的东西在天上飞,由远到近,直至能明显听到动静。
白天树林间总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还有什么怪鸟凄厉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很不起眼,如果不是唐柠很专注身边环境的变化,都听不出来。
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起慢慢变清晰的,还有类似闷在嘴巴里“咕咕”的响声,以及“呼呼”拨动扇子般的轻响……
唐柠感觉后背一阵发寒,好似当初被巨豹锁定一样。
只是这次的感觉比她上次遇到巨豹时来得强烈百倍,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唐柠握紧了骨刺,进入了戒备状态。
她抬头张望四处,满眼的葱葱郁郁,哪有什么野兽。
只是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不确定是不是她眼花。
“你没事干嘛举着这个怪东西?吓我一跳。”站在边上的草,走了过来,盯着唐柠背篓里的兔子,不屑的眼神中又带了丝羡慕。
草插着一枝水红色的大花,她刚成年不久,这些天穿上了细软的兽皮小衣,看着强壮的雄性,就故意用手指勾住肩带,一来一回的摇晃,像是拿肉逗小狗一样,唐柠觉得不管怎么看都有点莫名的滑稽。
“心里有点慌。”唐柠握紧了骨刺的柄,手指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痕迹。
草也觉得心里发毛,但转念一想要是雄性都发现不了的东西,小花也没可能发现啊,“这地方我们常来,连只凶猛的野兽都碰不到,你怕什么。”
唐柠心脏还是紧张地怦怦直跳。
微黄的草丛晃动了一下,一只灰色的鼠兔从草根下的石洞里钻了出来,出来几步之后就慌乱地蹿了回去。
“撤退,往树木密集的地方走,所有人都撤退不要摘东西了。”领队吼了一声。
“扑棱棱”的扇翅声陡然而起,伴随着无数尖利得诡异的鸟叫,就遇到了像磨盘一样大的鸟儿,全身漆黑狰狞,张开肉翅膀朝人扑来的时候,让人心头很恐惧。黑压压一大片笼过来,瞬间掩住了山岭里从枝桠间隙中透入的光亮。
唐柠只觉得头顶一暗,不识相的疯鸟俯冲下来。
唐柠用力一捅,就疯鸟给刺穿了,鸟儿尖锐地叫着,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热乎乎让人作呕。
在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了一个多月,委托者瘦弱的身体经过原始蛮荒的洗礼与厮杀在不断成长,为了活下去,大自然总会把你雕琢成该有的样子。
唐柠每天都会花大半的时间在练功上,打坐,蹲马步,负重跑跳……只为了给自己活下去打基础。
杀一只鸟,不在话下。
唐柠背靠大树,有不长眼的鸟儿冲上来,那就一刺结果一只。
鸟太多了,骨刺插进去容易拔出来难,手臂尖锐的一疼,接着腰上也被鸟爪划破。
唐柠顺手扯住还在她身上的鸟爪,鸟爪被她这么一扯,撕下了两条布料,甚至还有些微的皮肉,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露出了后背。
这时一只巨大的鸟怒气汹汹的往自己扑来,瞬间就来到冲到了她面前。
一片昏暗中,她只觉得肩膀一疼,那种硬生生扎进血肉的尖锐疼痛让她闷哼了一声。
她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被固定住的肩上,那种被重力朝两边拉扯的感觉,简直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从空中坠落,摔到地上。
抓走她的是一只大鸟,这只鸟身长一米有余,全身油光发亮,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极为绚烂的色彩。
两只灰色的爪子又粗又长,现呈鹰爪状勾起。
唐柠发了狠,一口咬了上去,将骨刺对准了大鸟的腹部,这只古怪的大鸟因为疼痛难忍,松了爪子,她掉了下来,掉落过程中,她拼命去够树枝,顺势滚了一圈改为半跪的姿势,左手撑着膝盖,有惊无险地落了地。
半个小时以后,鸟群飞走了,唐柠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地上鸟的尸体,倒了一地。
“我被蛇咬了,好疼,好胀,我是不是要死了。”草开始哭唧唧,尖锐的哭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别动,让我看看。”唐柠按了一下草的伤口,流出来的血是鲜红色的。
草的膝盖确实伤到了,被那种黑白花斑蛇咬住撕了一口,万幸的是那应该是无毒蛇,不然它咬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牙齿往她身体里注入毒液。
“没事,这蛇没毒,不要哭了,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还死不了。”唐柠喘了几下,有气无力地说。大概是因为战斗太激烈,伤口止血了又因为大动作撕裂开了,导致现在她的肩膀肿了起来,还伴随着火辣辣的痛感。
“你是不是在骂我!”草听不懂,但不妨碍她听出唐柠话中的嫌弃。
“草,别叫了,小心又把东西引来,我们赶紧回去,外面太危险了。”领头的雄性皱了眉。
他有一脸的大胡子,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很是凶悍。
草不敢造次,对着唐柠吐了口痰,“你等着,我和你没完。”
这话说的,不痛不痒的,唐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只是觉得自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也是够倒霉的。
他们回到部落算快的了。毕竟是采集,不可能到很远的地方去。
部落里,打猎小队一共有十六队,每队二十人,也就是说有黑蛟部落健壮的能打猎的战士一共有三百二十人。
幼年和老年人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号人,在小孩成长到能猎捕食物之前,他们在部落中都属于地位低下的弱者,只比老残一类好些,在恶劣的环境下,随时都有夭折的可能,没有人会对他们寄予太大的希望,直到他们足够强壮。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活不到成年的,就是弱者,死了也不可惜。
当然对雌性还是有优待的,但是雌性身体弱到了生育年龄以后死亡率高,所以雌性数量还是不多。
加上雌性以及巫,零零总总加起来,黑蛟部落的总人口至少有六百人。
六百来人,在委托者的记忆里,已经是有些数量的中大型部落了。
之前委托者所在的部落,只有一百来人,所以败得才那么快。
当然这么大的一个部落,养起来也是不容易的。
每一天,三个小队同时出去狩猎,一个小组负责采集,剩下的坚守部落。
一天之后,再换另一组。
部落没有受多少损害,只是今天外出的战士都比较惨。
出去采集的雌性当中,唐柠是最惨的。
雌性一般都有爱慕其的雄性护着,又擅长躲在背后寻求庇护,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怎么受伤也正常,但是唐柠却是个例外,她自己主动去冒险,所以受伤也很正常。
“冬天快来了。”部落的巫发出了感叹,干枯的老脸上,流露出了浓浓的不安。
巫在部落地位极高。
雌性不准直视大巫的眼睛,有巫的地方,雄性必须朝着巫捶下胸口,雌性必须半蹲低头,以表示尊敬。
这也是为什么唐柠内心很吐槽巫处理伤口的方式,却不敢表露半分的原因。
巫的感觉很神秘,平时不怎么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是神秘莫测。
首领边巴被人抬着回来的。
“今天候鸟南飞比往年要早很多,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边巴满脸胡茬,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表情,一双眼睛却充满了忧虑。看得出来他很担心这个冬天。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身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伤痕过多,像是滚过钉板一般。
半边身子像是被嵌入了泥浆和石子,全身密密麻麻泛红泛黑的伤口,身上有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庞大的身形摇摇欲坠,已是强弩之末。
边巴作为首领,向来是打头阵的,这次发生了突发情况,情况颇为凶险,结果就是他受了伤。
这还是唐柠自己琢磨出来的,至于当时真正的场景,恐怕只有和他一起去的才知道。七人小队,死三,负伤二,只有一个完好无损。
唐柠没亲眼见过边巴战斗,不知道他的武力值如何,但他的那一身肌肉她是看得见的,他都能伤成这样,可见那一头野兽是真的凶猛。
“到我洞里治伤口。”巫开了口。
边巴全凭着一口气回到了家,见巫发了话,强撑的力气松懈下来,便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他把手放下来,他的伤口就露出来了,一道足有巴掌长,一指宽的口子横在他的背部,他倒下来的时候,唐柠是半蹲着的,从她的角度,几乎是把边巴的整道伤口收入眼底。
肌肉全部被划开,淡黄色的脂肪组织全部漏出来,甚至能透过厚厚的几层肉看到里面的骨头。
这哪里是受伤,简直就是重伤。难为边巴还能说话,没有昏迷,甚至没有痛呼。
这个世界男人的强悍,让唐柠为之侧目。
族巫的帐篷在部落正中的位置,与首领的帐篷相距数步,是部落里最大的帐篷。看起来比唐柠的破洞,不知道豪华了多少。
巫的脸上画着彩色诡异的图案,一张老脸皱巴巴的,没有人能准确说出他的年龄,因为他是这个部落最长寿的长者。
他手拿一个有着三只角的奇怪兽头,围着一堆篝火跳着奇怪的舞步,嘴里跟念咒似的吟唱着什么。
治疗形式看起来比之前她看过的要隆重很多。
他又跳又唱了一会儿,最后拿了一块血红色的骨头扔进火里,等烧得焦黑之后,捡出来将其碾成粉末,放到贝壳中烧,他尖长的指甲在手腕上一划,鲜红的血涌出,滴进罐中,嘴里念念有辞,等水沸腾炉以后,将贝壳里的汤,分给了受伤的雄性。
看到这里,唐柠退了出去,巫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治疗的手段。
外面下起了大雨。
大颗大颗的雨滴随着狂风,扫着山林间的万物,高大异常的树木都随之左摇右摆。
带着雨的狂风刮过洞口,发出‘呼呼呼’的风声,充沛的雨水也跟着被带到了洞穴口,润湿了一片带着些许泥浆的洞口。
带着湿气的风灌进洞穴,唐柠感觉有些冷,一脚撩起兽皮被子,盖在身上。
嚼碎了止血草,涂在了伤口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