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运作必须考虑资本收益。出于盈利的考虑,默多克极有可能会给《华尔街日报》带来改变。如果说默多克的报业集团只是代表低俗品位,这并不会引发《华尔街日报》员工的巨大恐慌。一个令专业传媒人担心的话题是:默多克似乎认为一切事物都像资本运作一样,是可交易的。因此,他喜欢通过自己管辖下的媒体舆论力量,换取政策倾斜。他完全是一个商人,一向奉行实用主义,其对于传媒业的经营完全以利润为中心。此前,班克罗夫特家族担心《华尔街日报》的运转方针会被默多克改变。对默多克而言,对新闻理念的考虑只放在第二位,盈利占据第一位。《华尔街日报》在收购后是否会发生改变,关键在于这张报纸能否如默多克预期的那样带来盈利。《泰晤士报》在被默多克收购之后,就在政治倾向等方面发生了变化,这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尽管已被新闻集团收购,但道琼斯集团仍试图为维持其新闻理念而设置防火墙。道琼斯集团称,班克罗夫特家族和默多克专门就编辑独立性签署了编务独立协议,为之建立一个五人委员会,以保证道琼斯集团旗下出版物和新闻服务的公正性和独立性。第一届委员会的五人分别为:前美联社总裁博卡尔迪、《芝加哥论坛报》出版公司前总裁杰克·福勒、詹尼佛·邓恩、托马斯·布瑞和尼古拉斯·尼葛洛庞帝。合并后的《华尔街日报》刊发了出版人致读者信,强调其新闻传统不会改变。对此,默多克嘲讽地表示:“即使是报道新闻集团时,我也只要求你们拼对我的名字。”
眼前的一切,给人以昔日重现之感。20年前,默多克的资本不知不觉间占有了培生集团《金融时报》4.9%的股份。这之后,他又数度出手,至1988年时已经将其在培生集团的股份提升至20.5%。几乎同时,他也积极寻求入股路透社的机会。为此,他一度投资澳洲通讯社5100万美元,只因看重对方拥有路透社13.9%的股份。这是一个极其富有想像力的资产组合:如果将培生集团下属的《金融时报》和《经济学家》两份一流商业媒体的信息汇入路透社的终端机之中,将是一种巨大的协同效应。
对于热衷于影响力的默多克而言,如果说发行量为300万份的《太阳报》为他带来了影响芸芸众生的平台,《金融时报》和《华尔街日报》就相当于“皇冠上的宝石”——它们对世界政治、经济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拥有它们就等于拥有了资本控制的力量。
默多克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只有《金融时报》和《华尔街日报》这样的报纸,才能够为全世界提供巨大价值。他曾力主出版《金融时报》美国版,当时这份欧洲主流报纸,在美国只有1.5万份发行量,默多克认为这个数字至少可以达到20万份。但这并未得到培生集团的赞同。他被培生集团董事会称为“不受欢迎的人”,因为人们担心默多克试图控股培生,他最终在英国工贸大臣的强烈要求下被迫将其持有股份尽数售出。几年之后,因为新闻集团扩展卫星电视业务时财务状况严峻,他最终将路透社7%的股份售出。多年后,培生集团的董事总经理弗兰克·巴洛曾在评论默多克时表示:“他是个大骗子。”
很少有人像默多克一样,在20年的时间内保持着对投资判断的清醒认识。显然,《华尔街日报》的记者们更担心的是,默多克同样不会改变其参与媒体的方式。
“我为什么要为一件事花50亿美元?难道只是为了破坏它?”针对质疑,默多克反问道。这看上去似乎是个有力的反驳。但默多克一直非常明确地选择与自己观点相同的人担任总编。比如当时《泰晤士报》的主编罗伯特·汤普森就经常为默多克辩护,说他从不插手《泰晤士报》的编辑事务。但外界也并未忽视两人的亲密关系:他们同为澳大利亚人,都娶了中国太太。这个典范依然缺乏说服力。在《泰晤士报》前主编哈诺德·埃文斯的自传中,他回忆道:“我们得到了钱,而且我以为我有了一个保护人,但是我们都被默多克欺骗了。”
另一名《泰晤士报》前主编弗莱德·艾默里回忆称,当默多克试图解雇埃文斯时,自己曾提醒对方当初签订的独立协议。默多克的回答是:“天啊,你不用对所有事都那么严肃吧?”而当艾默里表示自己的确在意时,默多克笑了,并反问说:“我能向世界各地的编辑们发号施令,为什么在伦敦就不行?”因此,默多克对于承诺的态度,最仁慈的说法就是,他会说到做到,只是如果处境改变了,他也必须改变。
这一次,默多克能说到做到吗?没有人能够确定,他已经开始思考兼并以后的经营问题了。这个现代社会的传媒大亨,是否乐于被后世视为“新闻独立”的敌人呢?
尽管新闻集团收购道琼斯的交易还没有结束,但传媒大亨默多克已迫不及待地启动了重塑《华尔街日报》的计划。默多克无疑是一个急性子。就在班克罗夫特家族接受新闻集团56亿美元收购请求后几天,默多克就在道琼斯总部为自己找了一个办公室。随后就搬进办公室办工。在保镖和秘书的陪同下,默多克经常出现在道琼斯的办公室,与《华尔街日报》的高管和编辑举行会谈。据一些员工称,默多克在会谈时很少表述自己的意图,但经常就工作和日常运营提出问题。事实上,当时默多克还不是道琼斯的正式老板。不过,他早已按捺不住对于道琼斯的热情,希望重新塑造《华尔街日报》,对设计、内容和人员进行大规模清洗。一名道琼斯高管表示:“默多克不会浪费任何资本和时间,他已经开始在背后操纵,制定决策。”道琼斯和新闻集团方面的消息人士透露,默多克已经制定了一项铁腕计划,于2008年裁减包含商业趋势和科技文章的市场频道,并增加一个新频道。
除此之外,默多克还计划替换数十名编辑部职员。事实上,其他一些人员变动早就反映出默多克已经开始行动,包括在华盛顿设立办事处,还曾亲自去竞争对手的报纸挖人,他一手主导了道琼斯高层大换班,导致《华尔街日报》原来的出版人高顿·格罗维茨离开公司。随着交易接近完成,针对默多克影响新闻独立性的批评越来越没有力量,反对之声逐步被乐观情绪所中和。《华尔街日报》前副主编拜伦·卡拉姆表示:“人们都在说:‘让我们看看他会怎么做,我们应当给他一个机会。’默多克增加投资的承诺让很多人充满希望。”
对于《华尔街日报》的编辑和记者来说,那时正是焦虑和希望并存的时间,因为过去一百多年一直由班克罗夫特家族控股的道琼斯终于到了更换所有权的时候。在新闻集团收购道琼斯的过程中,很多编辑和记者对于新东家入主表示的担心现在看来不无道理。
默多克此前表示,他希望《华尔街日报》开始报道政治和国内国际事务,从而成为《纽约时报》的一个更直接的竞争对手。他还希望发表更多硬新闻,同时缩短文章篇幅。这是一个不小的变化,因为《华尔街日报》一向以在头版发表篇幅较长的文章著称。有消息称,默多克甚至探讨过在报纸名称中去除“华尔街”字样的可能,以进一步扩大影响力。虽然这样的提案很快就被否决,但足以表明这个新东家是多么地不受传统束缚。
波士顿大学新闻系主任罗伊斯·乌莱内克表示:“《华尔街日报》的变化并不只发生在高层,还深入到组织内部,这在以往的媒体收购交易中十分少见。通常情况下,新东家都会耐心地了解新收购的业务,并努力实现平稳过渡。默多克的做法则截然相反,他就像是一名刚买了运动汽车的年轻人,无法抑制住驾车狂奔的冲动。”
从一定程度上讲,默多克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对于旗下的任何一项资产,他都清楚应当怎样处理。他会努力调整这些资产,让它们反映出自己的观点,而且在完成这项工作的过程中,他不会浪费任何时间。他的个人风格是事无巨细、完全控制,这同班克罗夫特家族的管理风格截然相反。
新闻集团收购道琼斯之后,《华尔街日报》将拥有庞大的资源。默多克投入大笔资金,用于扩大《华尔街日报》的覆盖范围的承诺,对于一家广告营收持续下滑的报纸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华尔街日报》已经开出了较高的薪金条件,希望从外界招聘更多的优秀记者,以及留住想走的人才。现在很多报纸都在裁员和削减支出,但默多克多次重申,将加大对《华尔街日报》的投资力度,以吸引更多读者和广告客户。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甚至不惜在短期内出现亏损。新闻集团的年度营收为290亿美元,道琼斯的年度营收也有20亿美元,这是《华尔街日报》发展的坚强资本后盾。
随后几周内,新闻集团高管频繁举行会谈,比较广告战略,探讨成立合资公司的可行性,以及讨论《华尔街日报》网络版的付费订阅模式。毫无疑问,默多克并不喜欢付费订阅模式。此前不久,他在澳大利亚明确表示,《华尔街日报》网站将取消付费订阅,全部内容免费开放。这一声明令新闻集团和道琼斯的高管都大吃一惊,他们随后表示,并不认为默多克的说法是最终决定。
道琼斯被新闻集团收购之后,其CEO赞尼诺从公司离职。这一交易完成后,赞尼诺和《华尔街日报》出版人格罗维茨立即被默多克信任的人士所取代。道琼斯高层发生大规模变动,目标是裁减冗员,为默多克的亲信让路:赞尼诺被新闻国际公司执行董事会主席莱斯·辛顿所取代。新闻国际公司的业务包括新闻集团旗下的英国报纸,如《泰晤士报》、《星期日泰晤士报》、《世界新闻报》和《太阳报》。如业界早就预期的那样,格罗维茨被《泰晤士报》的罗伯特·汤普森所取代。
新闻集团和道琼斯的高管称,《华尔街日报》2007年年底共有约750名员工,2008年可能会通过买断管理权裁减二三十名新闻员工。此举并非为了削减员工人数,而是为默多克计划招聘的新员工让路。至少有10名记者和编辑离开了《华尔街日报》,留下的一些职位至今没有补充。由于担心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还有一些员工在同其他出版物接触。
也许将来,《华尔街日报》将拥有更多的符合默多克要求的记者和编辑。他们可能并不会继承《华尔街日报》原来的传统,也没有经历过新闻集团收购过程中的忧虑。一名老记者表示:“我们的企业文化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但这又如何呢,在资本并购风行的今天,企业文化变得更加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