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消息传了出去。首先行动的是美孚石油公司,但是它的报价达不到海湾石油公司的最低要求,被认为是不友好的行为而加以拒绝。随后,阿科公司得到大通—曼哈顿银行集团的资金支持,提出了130亿美元收购海湾公司的报价。(①王才良:《海湾石油公司兴亡记(下)》,《中国石油企业》,2004年1期。)但是,这并不是唯一的参与者。
1984年1月,李接到大西洋富田石油公司董事长罗伯特·安德森打来的电话。安德森在电话中说:“让我们谈谈对双方来说都感兴趣的事情吧。”于是,各带一名随员,他们在丹佛市褐宫饭店的一个幽僻的餐室内共进晚餐。其间,安德森确切地知道自己企求的只是海湾石油公司在美国国外的石油生产,他对该公司在美国国内的加油站或炼油厂都不感兴趣。其他资产对他来说与垃圾没有什么两样。他认为,海湾公司的石油和天然气是本公司的前途保证。他认为,借助于海湾石油的这些石油资产,可为大西洋富田石油公司提供捷径,使其能够轻易地在国际石油业中占有重要地位。安德森后来说:“海湾石油公司失去了科威特,这是个大损失,但仍拥有良好的资产质量。”安德森在共进晚餐时说,他愿意以62美元一股的价格购买海湾石油公司。这比之前皮肯斯的报价要高出很多。李的答复是,建议把这两家公司在美国的石油业合并。实际上就是要把大西洋富田公司大量宝贵的石油储量的一半转让给海湾石油公司。对此安德森立即反对:“不!谢谢您。”便起身告辞。
后来,李接到安德森第二次打来的电话。安德森说:“我应该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同布恩·皮肯斯一起进餐。我告诉他,我们准备出价62美元一股,购买海湾石油公司。”
李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讥讽,回复道:“十分感谢您告诉我这个信息。”一挂上安德森打来的电话,李便召集主要股东成员紧急协商。“安德森刚刚从下面砍掉我们的双腿。我们在玩牌,对方联合了起来,但我们不能输掉这场游戏。”
确实,安德森的第二个电话使李关于海湾石油公司可以继续独立存在的任何希望化成泡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石油公司之间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即厌恶彼此间做出不怀好意的开价。可是,安德森的建议以及不久前纽约标准石油公司企图对马拉松石油公司的收购都表明,这条规则早已不再适用。大石油公司拥有巨大的资本,彼此角逐。现在,海湾石油公司第一次有人开了价。这个信息很快传开,这家公司将被别人买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唯一的悬念是谁是买主。情况已是这样,李便决定争取获得最高的价格。他打电话给其他各大公司的总裁,虽然这是一件极其不愉快的工作,可是,安德森使情况发生变化,迫使李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给每一位大公司的总裁以同样的信息:“我们是脆弱的,有迹象表明有人想率先买下我们的公司。你如果有兴趣来瞧瞧,就着手准备好钱吧。”
皮肯斯又打出了另外一张牌。他超过大西洋富田石油公司提出的62美元一股的开价,提出自己的投标开价为65美元一股。李说:“我懂得65美元是一个强烈信号。”他再次打电话给各大公司的总裁们,只是这一次,他坦率得多,“海湾石油公司准备出售”,他无奈地说道。
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董事长乔治·凯勒也接到了这个电话。对凯勒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他对海湾石油公司垂涎很久了。加利福尼亚标准公司继承了标准石油托拉斯西部营运的传统,继续将其总公司设在旧金山,这个地方远离油田,作为一个大石油公司总部所在地未必合适,但是对于资本运作来说,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家公司具有令人羡慕的冒险寻找石油的纪录,当然也包括20世纪30年代在沙特阿拉伯找油的经历。凯勒早就对石油业中的兼并予以谴责,至少在石油公司互相敌对时是给予谴责的。他甚至曾经说过,石油公司最好能把钱用在寻找新的石油储量上。但他也像石油业的其他高级经理那样,被同行的惨重失败经历动摇。他说:“从此以后,几乎每一个人都下决心把更多的钱投入更有利的赌博上。”由此展开了他的资本操纵之路。
在李第二次打电话后,凯勒布置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的工作人员加紧工作,利用已出版的材料和海湾石油公司提供的资料,研究海湾石油的估价。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对海湾石油公司的估价近乎疯狂地研究着。它花了仅仅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列出了这个世界级石油公司的资产价值。1984年2月29日到3月3日共得出三种估价。根据最保守的估价,海湾石油公司每股股票值62美元;而根据最乐观的估价,每股值105美元,也就是说,海湾石油公司的估价总值在102亿美元至173亿美元之间。凯勒说:“这个幅度很大。”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董事会接受管理部门的推荐,授权凯勒出价每股可高达78美元,并同意授权凯勒可根据出价的基本原则确定实际的出价。
3月5日,海湾石油公司董事会在匹兹堡总公司一幢在大萧条时期建造的华而不实的建筑物中开会。海湾石油公司肯定不会屈从于皮肯斯提出的用低档而风险高的债券的出价。但是,谈判桌上另外还有三个出价。一个是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提出的。一些高级经理提出另一种开价,即在科尔伯格—克拉维斯—罗伯兹公司的安排下,由管理部门使用低档高风险债券进行融资购买。大西洋富田石油公司也象征性地提出一个出价。因此,海湾石油公司董事会面前有多个购买申请方案可供考虑选择。
会议开始时,李向各位出价人交代了基本规则:只有一次机会并且都必须在同一时间内各自投标。大西洋富田公司总经理威廉·基斯尼克第一个走出来,递上每股72美元的出价。科尔伯格—克拉维斯—罗伯兹公司接着向董事会递交了每股87.50美元的出价,其中48.75美元用现金支付,其余38.75美元付给新发行的证券。
等到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的凯勒时,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出价信准备填写。他努力想使问题得到圆满解决。同时他深知,若每股价格增加一美元,就会增加支出一亿多美元。但他又不希望失掉海湾石油公司。像这种机会实在难得。他拿起笔在空白处填写80美元一股,出价的总金额是132亿美元,全部付现款。他做出了历史上现款最多的一次出价。他把信函递交给海湾石油公司董事会,海湾石油公司接待他时的态度似乎是冷淡的。
那一天接下来时间里,海湾石油公司董事会总共开了八个小时的会,讨论了三个出价。大西洋富田石油公司的出价最低,很快就被抛弃;科—克—罗公司的出价从理论上说最高,但由于其中一小半用证券支付,因此风险较高。海湾石油公司的金融顾问梅里尔·林奇和萨洛蒙兄弟公司搞不清科—克—罗公司出价中的证券实际值多少钱。何况,科—克—罗公司还保证不了它自己的财务完备。
时间在延长。乔治·凯勒仍在等待,同时在思考他的出价的冒险程度。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这是李打来的电话,李力图满不在乎地讲话。“喂!乔治,”他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你买了一家石油公司。”这时,凯勒所能想到的是,他跟一些人有同样的感觉。这种人生平第一次为买一幢房屋开了价,接着使他震惊的是,他突然发觉他现在已经成了这幢房屋的主人,这是一幢价值132亿美元的大厦。海湾石油公司董事会决定采取谨慎的方针,接受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提出的全部用现款支付的出价。股东们的景况会更佳。这就是海湾石油公司的结局。
大西洋富田公司扑了空。对此,安德森是沉着的。他简直从来没有想到过,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会出价80美元一股。他出价的最高限数是75美元一股。“我们认为,我们一起都会在那里僵持下去。不过,至少如果你失去一次兼并机会,你与其因差距小,不如因差距大而失去。要是每股只差一美元而失去,你就会感到痛悔。”
就皮肯斯而言,他又为自己争取到一大胜利。由于皮肯斯的努力,海湾石油公司的股票价格在几个月内从41美元一股上涨到80美元一股。按市场价格计算的公司资本总额从68亿美元上升到132亿美元,使海湾石油公司的股东们获利64亿美元。皮肯斯说:“要是梅萨石油公司和海湾投资者集团不出场投标的话,这64亿美元永远不会出现。”他的利益已经得到维护。无论皮肯斯谋求迅速获利或者确实希望成为一家国际大石油公司的总裁,他的海湾投资者集团已获利7.6亿美元,其中约5亿美元归梅萨石油公司。这正是梅萨石油公司在1983年夏天渴望搞到的钱数。正如皮肯斯所说的,梅萨石油公司需要钱,亟需要钱。
李最初的反应是如释重负,一身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了。董事会最后是一致投票通过,大大减少了股东诉求的可能性。李立即出发,去跟在全国的雇员们谈话,试图使他们重新振作起对前途的信心。几天后,他筋疲力尽,伤感起来,有时黯然泪下。他说:“除了希望海湾石油公司永远永远在这里以外,我一向别无所望。它曾经是我整个的生命,是我整个的生涯。当一想到它将不再存在时,我的内心平静不了。”
海湾石油公司全部并入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乔治·凯勒永远不会有任何理由对在最后时刻填写每股80美元的出价一事感到遗憾。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对海湾石油公司的估价并不过高。5年后,凯勒说:“那次买进是一次好交易。我们能够得到大量资产,否则,它们永远得不到利用。”然而,海湾石油公司为什么会陷入困境呢?凯勒说:“它忽视了它现有的坚实地位。它决定必须猎取一头‘大象’。看来它不甘心在它居住的城镇碰运气,而是决定去赌城拉斯维加斯大显身手。它处处碰壁。”当然,在20世纪70年代两次石油冲击之后的狂热气氛下,任何一家大石油公司都会发生这种情况。不过,海湾石油公司付出的代价最高。(①丹尼尔·耶金:《石油风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年。)
这成为当时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兼并案。在这次兼并中,海湾石油的40万股东共获利64亿美元,其中包括GIG所得的7.6亿美元,梅萨石油公司董事会在阿马里洛开会,以感激的心情投票通过奖给皮肯斯总值1860万美元的延期付息债券,以酬谢他收买海湾公司的一套做法,使梅萨石油公司赚了5亿美元。皮肯斯成了那一年美国收入最高的公司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