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是最难熬的一年。
刚过完年,我就开始辗转于重庆、成都的很多家医院,辛苦地治疗着严重的颈椎病。它已经完全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忧虑和困扰也让我突然之间就长出了很多白头发。所有认为有效的治疗手段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于是只能采取最原始的针灸疗法循序渐进地缓解病痛。那个时候时光是黯淡的,你已经看不到我脸上的骄傲,剩下的只有病态和虚弱。
直到5月,才试探性地让自己出了趟门,不敢去得太远,只是转了两趟火车去了云南丽江。一路小心翼翼,却仍然感觉到身体非常辛苦。但是可以出门了,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悦。
7月的时候,身体有了好转,于是鼓起勇气坐上飞机,这是自打我生病以来十个月的时间里第一次乘飞机。一登机就开始紧张,手心不停地冒汗,于是拿着念珠不停地祈祷,希望能以此分散一些注意力。直到飞机安全降落在了广州白云机场,看到朋友在接机口对我微笑招手,突然觉得嗓子哽咽。没有人能了解,这在平常看来简简单单的一次飞行,对我来说有多么不容易。
从生病以来,我足足有半年的时间不敢出门,每天要么在家里理疗锻炼,要么就在医院扎针灸,整天喝着难以下咽的中药。曾经有一度,我觉得自己已经废了,一些最起码的小事做起来都会觉得力不从心。有时会偷偷在被窝里掉眼泪,我恐惧的不是病痛,而是害怕再也不能旅行。
所以,从开始尝试走出家门到街上去,到坐火车,再到后来坐飞机,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也许一切并不糟糕。
11月,再次坐着飞机去北京的时候,无限感慨地告诉朋友,这一年真是太不容易了,可是终于也熬过去了。
曾经以为,我的2011年就是一场噩梦,可是做着更加恐怖的噩梦的却是另外一些人。
2011年10月13日,广东佛山两岁的女孩小悦悦连续被两辆汽车碾轧,来来往往漠然的路人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去救这个可怜的女孩,最后一个拾荒的阿姨伸出了援手,可是孩子还是走了。一时间全国震惊,难道人心竟已如此冷漠了吗?
2011年12月19日,广东珠海一个两岁的小女孩小艺艺,被自己的父亲和其同居女友虐待,导致下体撕裂,肾衰竭,心脏和肝肾都有严重的损害,全身多处外伤和骨折。突然之间,似乎受伤害的全是孩子,大人都成了魔鬼一般的刽子手。
2011年12月下旬,珠海的好朋友笑笑打电话告诉我,她准备筹办一台“关爱儿童,拒绝冷漠”的主题慈善晚会,想以此来呼吁更多的人关注社会之中最弱势的群体。她希望我能为晚会写些串词,我欣然接受。
看到了他们的晚会策划书,中间有一个收集心愿的环节吸引了我。
他们准备在晚会前收集一些孩子的心愿,然后在晚会的现场帮他们圆梦。这些孩子大多是贫困家庭的孩子,有失去父母的孤儿,也有留守儿童。其中一个孩子的愿望真是让我的心碎了一地,他只是希望能吃上一块生日蛋糕,因为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个孩子已经九岁了。
我在串词里写道:到底是什么蒙住了双眼?到底又是什么封闭了良心?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冷漠?而这个孩子,他可能刚刚才开始了解这个世界,他以为的五彩缤纷的世界。
是的,孩子,无论你是贫穷或者富有,无论你是健康或者残缺,都是落入这凡间的美丽天使。当万物丛生、花开鸟鸣,初冬第一抹温暖的阳光照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时,这个世界不会再有冷漠,不会再有歧视,不会再有异样的眼光,每一个小小的天使都会自由自在地用他们最美丽的姿态飞翔,飞到更远的地方去。
当我们在自己的失落和迷茫中挣扎,感叹命运与社会的不公时,其实还有很多人比我们生活得更差。贫困山区的孩子,那些原本应该是花季灿烂的孩子,却因为贫困,还在喊着“我要读书”这样简单而纯粹的愿望。那些光着小脚丫走在泥泞山路上赶去学堂的孩子;那些赶着羊群手里还拿着课本的孩子;那些坐在破旧的教室里发出朗朗读书声的孩子;那些因为拥有了一支崭新的铅笔而暗暗开心的孩子,你、你们、我们,在同一片蓝天下,都应该拥有同一个美丽的梦想。
串词写到最后,我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于是激动地告诉笑笑,如果可以,我想过去加入他们。于是,仅仅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就迅速订好了去珠海的机票。心里有了愿望,就希望能马上去做。那种迫切,已是非去不可。
和笑笑他们一起在山上的贫民窟里找到了那个想读书的孩子。那是一个在小山丘上建立起来的围村,里面住着的都是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外地人。看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他蹲在地上玩塑料袋,抬起头时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我们走近他,他就退后一步,总是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妈妈是精神病患者,没有工作能力,爸爸靠捡垃圾生活。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不足十平方米的一个黑暗小平房里,房子的墙上是他自己用石头写出来的字,都是他的名字,写得歪歪斜斜。打开房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笑笑问他:“你想上学吗?”他低着头不看我也不说话。我又问了他一遍,告诉他学校是什么样子的,他以后将会过一种怎样的校园生活。
他这才被我的描述所吸引,慢慢地抬起头,然后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行的电视台记者说,没想到珠海还有这样贫困的孩子。
下山的时候,我发现山的另外一边便是繁华的市中心,高楼大厦傲然耸立,和这个贫民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也许没有多少人知道,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一面,还有人这样清贫地生活着。
晚会如期举行。12月31日,珠海妇女儿童中心的广场上坐满了人。我拍了拍笑笑的肩膀,我们欣慰地相视一笑。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要评价一个社会,就要看这个社会如何去对待最不幸的人。我也可以这样理解,要评价一个城市,就要看这个城市里的人如何去对待最弱势的人。珠海,还是做到了。我的朋友,也做到了。
后台站着十几个准备收获愿望的孩子,我也站在那里,准备上场。
那个剪着齐刘海的小女孩眨着眼睛一直看着我,仿佛我们之间有某种牵连一样,每次不经意地目光相撞,她总是看着我。我忍不住走过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便抬起头咧开嘴对我笑。
像是真的有缘一样。上场后才发现,原来女孩就是我捐赠的对象,在此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我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小脸,我能感觉到她在微笑。当主持人开始介绍说,这个孩子父母双亡的时候,她小小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当我轻轻拥抱她的时候,她突然开口羞涩地对我说:“姐姐,我能亲您一下吗?”我把脸凑过去的时候,鼻子已经发酸到不能呼吸。
作为一个旅行者,我开始反思起来。其实,我们走过每一个贫穷的地方,都可以为那里的孩子留下些什么。如果什么也不能留下,也可以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说说那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那也是另外一种给予。
从此以后,可能我的背包里就会多装一些东西,它们可能是铅笔,可能是书本,也可能是一颗颗五彩的糖果。我们在行走,也能一起把爱传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