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京羽带我到了段云礼的住处。
在S市的三环之外,这一处明显是开发区,堵路造桥的工程措施随处可见,还没拆板的楼房伫立在街道两旁,再过一段路便是未经开垦的荒野。
车子驶过这一处,又是零星几座房子,构造谈不上很高端,楼层也低,然而粉刷装饰却是别样精致。
这里是郊外,一路过来也没看到半点垃圾,就连木叶碎屑都难得见到,道路很是干净平整,就像每天有人刻意打扫一样。
秦京羽把车子停了下来,打开车门说:“到了。”
前方是一间房子,白墙红瓦,我有点疑惑,却也不多说,跟着走了出去。
正是早上七八点的时间,郊外的空气十分清新,四处都是干净透彻的绿色,一望无际,几乎要与地平线连成一片。
天空是那种不可思议的浅蓝,几缕白云扯棉拉絮般涂抹在天际一角,被初升的太阳照耀得似是镀了一层金边。
四面八方拂过来的微风很柔,吹得人心都快要酥软下来。
秦京羽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往前面的一间房子走去。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紧步跟了上去。
“他就在里面,”秦京羽打开门,视线在屋里环扫了一圈,“前段时间一直发烧,他又不肯去医院,逼着他吃了几副退烧药,退了点,次日又加重,反反复复,直至昨天才好点,我想多半是精神所致,我希望你来能帮到他,而不是……算了,你进去吧,注意点,发了烧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我心下泛酸,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抬眼看向里面,是一厅两房的格造,落地窗的一角,浅绿色的抽纱窗帘高高地束起。
“他在那边的房间。”秦京羽指了指靠近落地窗的那扇门。
我刚想走进去,秦京羽突然扯住我,把房子的钥匙塞到我手里:“拿着,好好保管它。”
说完,他转身离去。
我在原地踌躇着站了一会,深呼吸了一口气,脚步坚定地向那扇门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我伸手一推,门便开了。
里面的布置在眼底一展无遗。
很简单的布置,一张床,一个柜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柜子摆在床头那边,几本书整齐地叠在上面。
床近窗,约摸隔着一米的距离,窗子呈椭圆形,占了半面墙,窗帘同是浅绿色,左边的垂了下来,迤逦在地,右边的则高高地束起,露出外头茫茫绿色以及高远的天空。
有微风吹过,浅绿色的窗帘轻轻荡起,似一条小溪在潺潺地流淌。
那人就躺在床上,微侧着身子,半边被子拉至腰际,整颗脑袋陷到枕头里,勾勒出优美细长的颈项,不晓得是不是睡过去的缘故,整个人显得莫名的安静,连呼吸声也不曾响起。
心心念念了近半年之久的人,如今,就近在眼前。
我走了进来,脚步明明很轻,那人却一下子便醒了,侧过身子:“京羽,你去哪了,整个早上不见人影……”
他的表情瞬间怔住,似是完全意料不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你来干什么?”他的脸色苍白,话语里带着质问的味道,虽算不上冷淡,但也绝不和气。
“没干什么,来看看你。”我在床沿坐下,不理会他极不待见的脸色,有问有答。
段云礼静了一瞬,冷冷地翻身背对着我,脑袋埋在被子中,声音有点发闷,却也十分干脆:“看也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对于段云礼破天荒地做出这种孩子气举动的行为,我有点想笑,可终是忍住,认真地答他:“我还没看够,我不走。”
段云礼没动,也没出声。
“我还想摸你。”隔了一会,我语出惊人。
我立刻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脸色僵了僵,开始发烫。
段云礼微微一动。
我知道他是被我吓到了,两人相处一个学期有余,我何时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都说了,就把丢脸进行到底吧,我豁出去般鼓足勇气:“我还没摸够。”
段云礼却不动了。
我突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继续,自己一个人自导自演,唱独角戏,多少都会尴尬。
我心底有点不甘,想了想,抓过被子就要掀开,段云礼突然坐起来,一手压住被子的一角,表情惊怒:“你出去!”
我一愣,不会吧,玩过火了?
“不。”我坚定地摇头,不为所动。
段云礼目光凛冽地盯着我,掷地有声,一字一顿:“我说,出去。”
他抬起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门口。
我的眼眶一红,忙低下头,说得语无伦次:“对不起,我只是想和好,我是笨,不懂得怎么表达……”
段云礼躺下身不再理我。
我有点气恼,开玩笑不是,低声下气也不是,他还真把自己当佛要别人一天到晚烧香供着哄着?
我刷地站起身,大步就往门口走去,可拉开门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和好的,而不是跟他置气。
我细细地把秦京羽的话过了一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还真的是我的错。
我下定决心似的,突然转身返回床边,绕到段云礼跟前,只是还未看清他的脸,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拉过被子蒙住脸,一句话也不说。
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尽是震惊。
如果刚才我没看错,现在我没记错,刚刚那是段云礼在哭,虽不明显,可我分明看到了有泪水在他的脸上闪烁。
那是,无声的哭泣。
为什么会哭?为什么要哭?
因为他以为我要离开,仅因为他几句赌气的话就轻易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他。
突然感觉鼻头一酸,喉咙又紧又胀,可能想哭,却半响也发不出声,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我终于有幸和他感同身受,换作是自己,我可以肯定绝不比他好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