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资本市场血脉贲张
异化财富放出魔鬼
融资是分红的2.27倍
30年一挥间。
1990年，沪深两市只有8家上市公司。至2010年12月3日，沪深两市共有上市公司2022家，其中主板1375家，中小板510家，创业板137家。至2010年12月，30年共有78家上市公司被终止上市，但有17家被吸收合并，48家转至三板上市，鲜有全盘退市的。
1990年，沪深两市总市值只有23.82亿元，次年即跨过百亿元关口；1996年沪深两市总市值达到10904.49亿元，10年后跨过10万亿元关口，2006年沪深两市总市值达到103524.92亿元；2007年在股改的大牛市氛围中，沪深两市总市值一举跨过20万亿元和30万亿元两个关口，达到401287.71亿元。
1990年，沪深两市A、B股总成交额只有0.01亿元。1992年跨过百亿元关口，达到650亿元；1993年跨过千亿元关口，达到3506亿元；1996年跨过万亿元关口，达到21099亿元，1996年到2006年间，沪深两市A、B股年总成交额一直在2万亿~8万亿元之间徘徊。2007年，沪深两市A、B股总成交额直接跨过10万亿元、20万亿元和30万亿元的关口，直达45.50万亿元。至2010年12月3日，2010年沪深两市A、B股总成交额为49.78万亿元。
Wind数据显示，2000年股市换手率是4.89倍，2007年是10.04倍，2008年是5.9倍，2009年是9.72倍。
1990年至2010年11月底，A股市场融资总额为36429.46亿元，其中首发募集资金18892.78亿元，占比51.86%；增发募集资金13717.86亿元，占比37.66%；配股募集资金3818.82亿元，占比10.48%。与之相对应，1990年至2010年6月，A股现金分红16049.37亿元（不包括送股、转增），融资总额是分红总额的2.27倍。
Wind数据统计，历史上的新股发行市盈率最高的年份是1992年的65.49倍，但1992年只发行了97只股票，参考性不强。1992年之后，首发市盈率最高的是2010年的58.33倍，2009年是53.33倍。
剔除A股初期曾出现过每股面值10元、100元的情况，Wind数据显示，2010年5月6日上市的海普瑞收盘价152.31元，创造了每股148元的发行价格，是A股有史以来的首发第一高价。排名第二的是同年12月15日上市的汤臣倍健，收盘价153.00元，发行价每股110元。
乱砍乱伐股价全球倒数第二
2010年中国股市牛气冲天。据Wind资讯统计，至12月29日，沪深两市A股首次公开募股、增发和配股3项融资规模达9957亿元，居30年来第一。2007年和2009年分居第二和第三名，各融资8048.5亿元和5139.5亿元。证监会的数据显示，从2002年到2010年8月，中国证券市场境内融资额达2.7万亿，2010年一年就占据了9年的36.9%。
据私募股权投资（PE）与风险投资（VC）知名研究机构清科公司统计，2010年前11个月中国首次公开募股家数与融资额均占全球半壁江山。1到11月，共有416家中国企业在境内外上市，占全球总数的61.4%；融资总额达913.36亿美元，占全球总融资额的55.4%。
不幸，虽然2010年A股首次公开募股募集资金量创下全球最高，但当年A股股价涨幅却全球倒数第二。在股市上赚钱的股民不足20%，近70%的股民亏钱。
让投资者憋气的是，他们没有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的货币大量释放中获得财产性收入，中国的另类牛市让投资者成为挽救经济的主力军，成为隐性的地方债务危机的埋单者，他们通过负利率为银行与政府埋单，通过证券市场为经济结构转型及央企做大做强埋单——却不是财富的分享者。
甚至，《人民日报》也不高兴了，2010年12月29日发表文章《股市跌跌不休，经济晴雨表咋失灵了》：“尽管2010年国内经济增长强劲，但是A股并未因此得到多少实惠，反而成为2010年全球表现最差的股市之一。截至12月25日收盘，中国A股市场全年下跌11.75%，全球排名倒数第二。与此同时，A股融资额荣登世界第一的宝座。”
“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2010年中国经济表现得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好，2010年前三季度GDP（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10.6%，并由此连续两个季度超过日本，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中国的股市表现却与实体经济的表现背道而驰，这是为什么呢？”
“如果硬要找出A股全球表现最差的原因，一个名副其实的圈钱市是主因。进入2010年以来，一方面新股发行提速，中小板、创业板新股每周批量发行，大盘股更是跃跃欲试；另一方面再融资的规模不断扩大，几大银行先后实行了巨额再融资计划，一大批上市公司纷纷跟进，形成了壮观的圈钱潮。不仅如此，大小非、大小限和高管减持也不断从市场上抽血。在这样的背景下，A股全球表现最差就是投资者对股市圈钱不满的强烈反应，说明股改之后，中国股市乱砍乱伐，一些上市公司的融资饥渴症等严重深层次的问题并没有根本解决，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世界上任何一个成熟的资本市场，其基本功能定位都是一个投资和融资并重的市场。长期以来，我们颠倒了投资、融资功能的因果关系，过分强调股市的融资功能，轻视或者说忽略了股市投资功能的培育，使股市成了上市公司的提款机……”
中国资本市场已30年。中国股市诡异另类，一个个临时政策与时俱进地积累至今，造就出一个麻烦多多、纠缠多多、令人哭笑不得，当然也是成绩伟大前途光明的市场。
在这个市场面前，证监会面临的问题，肯定比1988年闯物价关时的问题还要复杂。国有股、法人股似通不通，这是当时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理念决定的；上市公司的虚假烂账成堆，但哪一家公司背后都有强大的红头文件；市盈率虚高泡沫泛滥，这是各个利益集团共同的愿望，非证监会一家所能左右；至于一咬牙把坏人送上堂吧，法院还得掂量一下是不是受理……
要历史地看问题，历史地解决问题。但历史是什么？在行政与市场混淆不分的年代里，以及可以预见的今后岁月里，政策市必会依然光芒万丈，证监会的作用，救市、纠错、预警、查处、叫停、退市、妥协、投降，这些不过是中国股市前进、刹车、调整、转向的无数轮回中的瞬间，无数的瞬间组成了历史。在这个历史中，证监会官员或是说客、看客，或是干将、人梯，甚至是牺牲品。
改革开放，中国最大的变化是中国人的机会多了，其中最重要的是投资机会，而证券市场，按高西庆的说法，是全社会唯一一个由投资者自主投资的场所。
证券市场整合了财富，也放出了魔鬼。没有人能逃脱魔掌。哥们儿快炒股去，要不明天就剩你一个穷人了……
享受政策通吃市场
2010年12月12日，中国最大的风电设备制造企业华锐风电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华锐风电）二次上会顺利通过。这家公司之所以受到关注，是因为上交所原总经理尉文渊和申银证券原总裁阚治东都在早期介入这家公司。依照华锐风电首次招股书披露，董事长韩俊良合计持有1.2亿股，尉文渊控股85%的西藏新盟持有华锐风电1.05亿股，尉文渊因此间接持股8925万股。此外，阚治东间接持股1170.96万股。按照90元的发行价上限计算，韩俊良持有的市值达108亿元，尉文渊超过80亿元，阚治东也超过10亿元。华锐风电90元的发行价创下A股主板最高发行价纪录。
2011年1月13日，华锐风电以87元上市开盘，开盘即告破发。到1月21日下午3点，华锐风电股价停在72.43元，这比上市当天收盘时的81.37元下跌近11%，比发行价90元下跌近20%。但华锐风电的原始股东们并不用为此担心，按初始出资额每股1元计算，他们在5年内获得了超过700倍的投资回报，在2008年后进入的新天域资本等私募基金也获得200倍以上的回报。
在5年时间内，华锐风电从2000万元初始投资的小企业变为市值近千亿的风电行业巨头的故事，恰恰诠释了资本和股爷的厉害。
2005年，当时国内风电设备项目市场80%由外资占据。此时，大连重工机电成套设备有限公司买下了德国富兰德FL1500系列风机的生产许可证，老国有企业的风电梦似乎指日可待。但这恰恰是最难的一步：谁提供初始投入？传统国有企业断不会承受这场风险。
这时，早已脱离体制的尉文渊和阚治东与大连重工机电成套设备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韩俊良碰上了：风投资本与国有企业共同成立公司，作为发起人之一的国有企业占30%股权，使公司以国有企业控股的面目出现；而4家出资方分别持股17.5%，这样，任意两家出资方联手都能制衡国有企业股东。之后，国有企业股权不断被稀释，甚至低于管理层韩俊良持有的股权，于是“国有控股”不复存在。
但华锐风电并不拒绝体制内的资源，它精确地踏准政策节奏，历年出台的一系列政策，包括给发电企业规定8%的可再生能源发电配额义务，风电设备75%的国产化率要求，以及全额并网、电价分摊、财税优惠等政策，似乎都是为华锐风电量身定做的。华锐风电还承担了多项标志性的政府投资项目。
政策要享受，市场也要吃。2009年年初大连市国资委透露华锐风电的上市计划，当时计划发行1亿公众股，筹资目标为35亿元。按华锐风电当时9亿元净资产计算，上市市净率近4倍。但两年后，融资项目没有大变化，华锐风电却报出每股90元的首次公开募股天价，发行市盈率高达48.83倍。原本计划融资35亿元，没想到一夜间收到价值50亿元以上的市场红包，为什么不笑纳？
不能说尉文渊借深谙资本市场规则巧取豪夺，在规则内做事是不应该受到谴责的。相反，据业内人士分析，华锐风电的《招股意向书》对公司业务披露之详尽，对财务数据疑点的解释之深入，堪称典范。甚至，在《招股意向书》投资风险特别提示中还多次重复：“本次发行有可能出现发行价格偏高导致上市后即跌破发行价的风险，”并强调，“任何怀疑发行人是纯粹圈钱的投资者，应坚决避免参与申购。”
当然，尉文渊们也深知，超高定价，虽然公司股东们在短期可获得高额的账面溢价，但华锐风电也会因此付出市场信誉成本的损失，未来还可能面临着控制权之争。但这似乎不是尉文渊所能控制的。
遥想1995年，尉文渊因“327”国债期货事件去职上交所总经理，第一天不用上班了，他一下子懵了不知该干什么了。如今15年后，尉文渊获得了数十上百亿身家，而且是阳光下的财富。落马官员，另寻出路，这也是改革开放的成果，也算一中国梦。问尉文渊，继续做上交所总经理直至官拜证监会乃至退休，还是下海奋斗15年拿到百亿财富体味另种人生，选择哪一条道路？
不能责备尉文渊之类的爷享受政策通吃市场，官员不也是如此吗？实际上更直接更豪迈，“用政策调控市场”，黑白通吃，余言皆废。
【存档】市场喂饱了京东方
2010年7月，京东方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京东方）通过临时股东大会表决，将此前定向增发的股票价格由每股4.64元下调至每股3.03元。这意味着，在投资者的口诛笔伐下，这家连年亏损的国有上市公司不得不将募资100亿元的计划打了折扣，不得不暂时勒住张向资本市场的血盆大口。
1992年由北京电子管厂改组而来的电子军工企业京东方，到2001年已经成为总资产40亿元、营业额近27亿元的国资控股上市公司。从2002年京东方收购韩国5代液晶面板生产线开始，一系列的收购和投资使京东方的负债总额从2001年的6.5亿元飙升到2005年的173亿元，资产负债率一度高达80%以上。从2002年到2009年期间，京东方仅偿还银行利息费用便高达32亿元，而同期公司的净利润亏损额达到37.7亿元。
不怕，京东方有办法：融资。从2002年进入液晶面板领域后，8年间京东方通过多次增发募资额达到180亿元，在一轮轮“亏损—融资—再亏损—再融资”的循环下，京东方的资产规模奇迹般地从22亿元增加至180亿元，8年再造了8个京东方。然而对于投资者而言，期间分红仅为6600万元，并令股东的股本投资亏损近20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