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君家也算有钱,她还记得当年家里买来电视机的场景,那时整条街也不出三家。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君家开始没落了。君凌萱看着手中的信封叹口气,这次回家,她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纸币,全是百元的钞票。君凌萱仔细的数了一遍,钱不多,才七千三百块。这些钱还是她从实习到现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原本她是打算攒钱买台电脑的,现在也泡汤了。君凌萱又把钱装进信封放好,晚上跟父亲闹得不愉快,君凌萱的心里也不好受,她担心父亲瞎想,便起身来到父亲的屋里。
君书平腿受伤,起来不方便,每次都要有人照顾着。君凌萱没来的时候,都是君奶奶在屋里看着,就怕君书平晚上有需要。君书平每天吃喝拉撒都是在屋里,房间里味道很重,每天开窗还是能闻到异味,就是君奶奶身上也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味道。君奶奶年纪大了不在意,君凌萱回来,她却不愿意让孙女在屋里多呆,就怕孙女跟她一样。
君凌萱到的时候君奶奶准备睡下了,农村人没有娱乐,吃完饭也就看会儿电视,普遍睡觉很早。君奶奶听到敲门声,披着衣服起来,看到门口的孙女,她有些不解。
“奶奶,今晚你去那屋睡吧,我来看着爸爸。”君凌萱往屋里看了一眼,小声的对君奶奶说道。君奶奶家能住人的就两间屋子,不用明说君奶奶也知道是哪一间。
“咋啦?不是睡的好好的,换屋子干啥。再说这屋里味道那么大,你怎么能呆着,赶紧回去睡吧啊。”君奶奶等孙女说完就准备关门睡觉,晚上有微风,她还只披着一件单衣就出来了,这会儿冻得打寒颤。
“奶奶,”君凌萱撒娇的拉着奶奶的手臂,她知道奶奶就是拿这样的她没辙,再说她也好久没有跟奶奶撒娇了。君凌萱再次往屋里看了一眼,确定父亲没有注意她,才压低声音,凑到君奶奶的耳边说道:“不是说要劝爸爸跟我妈离婚的吗,这事宜早不宜晚。明天咱们还要去医院,我准备等会儿探探爸爸的口风,看看爸爸啥想法,咱们也好想对策不是。”
君凌萱这样一说,君奶奶也不好拒绝。想着住一晚也没啥,“那行,你先进来,我去拿衣服。晚上你爸要是下来(上厕所),你弄不动记得大声喊奶奶啊。”君奶奶不放心的又嘱咐几句,见孙女点头,才拿着她的衣服出去了。
君奶奶走了,君凌萱上前给父亲掖掖被角,就躺倒奶奶之前睡的床上。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也不觉得奶奶睡过的床有啥。
“萱丫啊,你现在不回去那就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吧。最多一个月啊,一个月后你就回去好好上班啊,爸爸这里不是还有你奶奶、你妈和你弟呢,有他们在就行了,你也别瞎操心。”君书平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他知道君凌萱还没睡着,说话了就表示他妥协了。
君凌萱小时候不是没跟父亲呕过气,每次怄气,他们都是冷战不说话,谁劝也没用。君凌萱有一点跟君书平很像,就是脾气倔,只要是她认为对的,不管是谁的面子也不买。当然这只是针对君书平和君奶奶的,因为在君凌萱的心里他们才是家人,而家人是可以容忍你发小脾气的地方。
不知道这是不是君家人的遗传,在别人眼里老实的君书平对君奶奶偶尔也会大小声,只要是君书平说的事,君奶奶就不敢反驳。同样,君凌萱决定的事,君书平也很少保持反对意见,用君奶奶的话说就是一物克一物。现在君书平开口,就表示他低头示弱了。跟女儿低头,君书平不觉得是有损尊严面子的事。君凌萱为什么要留下他心里清楚,正因为清楚,他才不愿意。他作为一个父亲,怎么能忍心因为自己耽误女儿的前途。
“爸爸,有件事本来我是不想跟你说的,可是现在我发现我不能不说了。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回来也两天了,我妈和我弟的人影都没见,他们也没在咱家。这其中的道理还用我说。”君凌萱揉揉发疼的眉心,自家人知自家事,凌睿会愿意照顾爸爸,君凌萱冷笑。凌睿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她的那个好母亲就更不愿意了,最后事情不还都是年迈的奶奶做。
君凌萱一直不开口说凌睿的事,就是怕刺激爸爸,她没照顾过病人,可也知道生病受刺激不好。可是现在,她发现她不得不说了。爸爸说凌睿会照顾他,一方面是想安慰她,让她放心;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心里对儿子还有希望,希望儿子照顾。君凌萱承认她很残忍,打断了爸爸的美梦。不过,梦终究是梦,迟早有一天会醒,既然会醒,早点醒来又何妨?
君书平被女儿说的哑口无言,他不知道怎么开头,也只得叹息一声。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床单,可见他现在也是痛苦的。
屋里很黑,君凌萱看不见君书平脸上的表情,她猜测肯定是难过的,而她的心里何尝又好过呢。屋里沉静的可怕,君凌萱心里不安,“好了,爸,你也别瞎操心了,还有我呢。凌睿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有我和奶奶在,咱家一定会越过越好的。”不是她漏了妈和弟弟,而是她说的家根本不他们。
“萱丫,明天咱们要不别去医院检查了,又要花钱。”想到女儿说的检查,君书平再次开口,希望能说服女儿。君书平很抠门,他的抠门只针对他自己。平时他都是舍不得买衣服的,加上干的活又脏又累,新衣服他也舍不得穿。他穿的衣服大部分是大妹夫给的。
君凌萱的大姑父是县城跑业务的,去年又买了辆车,在他们这些村里人来说也算是有钱人。他的衣服多,每年都会买几件新衣服,君家大姑就把他不穿的衣服给了君书平。君凌萱也说过不让爸爸要人家的衣服,她总觉得大姑父看她家的眼神是施舍。她家里又不是买不起,干嘛非要看别人的脸色啊,可是每次都被君书平一大堆理由驳回。
“不行,爸,你的腿可不是小事,不去医院是不行的。钱你就不用管了,我这里还有点。不管怎样,我都要把你的病治好。”治病这件事君凌萱非常坚持,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弃的,哪怕最后是债台高筑。她在世上最在乎的也就两个亲人,一个奶奶,另一个就是爸爸,失去谁她都承受不住。
“你,唉。”即使君书平不了解女儿,也能听出女儿声音里的坚持,他还能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君书平又道:“萱丫,爸爸这里还有一个活期存折,本来就是给你留着的,你奶奶也没钱,明天你拿去吧。”家里的钱都在王雪儿的手里,王雪儿现在都不出现,看来是不准备出钱的。他妈手里又没钱,看病花的自然是女儿手里的钱。想了想君书平还是决定先把存折给女儿。
君凌萱上大学起,君书平就外出打工挣钱供女儿上学,没人知道他挣了多少钱,他挣得钱都给了女儿君凌萱。有人说君书平在外面发了大财,也有人说君书平没挣到多少钱,事实到底怎样只有他自己知道。君凌萱也从来不过问父亲的财产。
听到父亲说存折,君凌萱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也不是很在意。在她心里父亲没多少钱,说不定还不如她半年挣得多呢。其实也不怪君凌萱这么想,君书平没有文化,进城打工那就是农民工,看看电视,农民工能有多少钱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