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酒店大门儿,刺骨的风就直往脖子里灌,路边儿的汽车顶上铺了层薄薄的白雪。我看着街对面儿便利商店门口摆着挂满红色星星的圣诞树,才反映过来今天是圣诞节。
陈万钧和蒋舒薇上车后,宋嘉平笑嘻嘻地还在跟他们挥手致意。并不明亮的路灯照进车里,我看不太清陈万钧的脸。刚刚在酒店里发生的那一幕还很清晰地印在脑子里,他说完那句话就往包间走了。我站在原地楞了很长时间,到饭局快散场时宋嘉平才出来找到我。
我看着拿手捧我脸蛋儿,眼神充满担忧的宋嘉平,心里就难受得很。为实现我那该死的发财梦而坐牢的人,我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来背叛他,可是我真没勇气跟他坦白这三年发生的事儿。万幸的是陈万钧今晚并没说过什麽奇怪的话,这得多亏了他那副寡言少语的性子。
“怎麽了?”宋嘉平握着我的手,放进他的黑色风衣兜里。我傻兮兮地笑着说:“有点儿冷。”他没再说话,只牵着我往前走。宋嘉平不再像从前那样儿跟我贫了,很多时候他开始变得沉默。
在风雪里走过一条街,我受不了他的一路沉默,于是提议打车回家。他指着前边儿的地铁站说:“咱们坐地铁回去吧!”我脑袋里想的是,你哪儿根筋抽住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好呀”!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说话的方式跟以前一样还不一样儿,他除了微笑就再没别的话说。
他一路携着我过了检票处,最后跟站台上等地铁时,宋嘉平忽然用两只手托着我的双手,跟我面对面。
“言言。”他叫了我一声,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一心形盒子,接着后退两步,单膝跪地:“嫁给我吧!”
头顶的照灯发出白色的光,洒在宋嘉平微笑的脸上。身侧的大型广告灯箱面儿上,印着蒋舒薇为知名洗发水品牌做的新广告。今天是圣诞节,地铁里有很多年轻男女,本着爱看热闹的天性全部围了过来。
很多女生支支唔唔地互相咬耳朵,最后有人起哄着让我答应他。极短时间内,整个地铁站里的人儿都齐声吼着“答应他”这仨字儿。
那一年的圣诞节,宋嘉平用攒了俩月的零花钱请我吃了一顿特别贵的大餐。从餐厅出来后,我就不断地打嗝儿,他故意皱着眉头远离我。我跳起来从他背后圈住他脖子:“是不是嫌弃我了,嗯?”刚说完,我就又结结实实地从喉管里蹦出一个响亮的嗝儿。他大笑着用脑袋蹭我的头:“我可怎麽办呀,摊上个这麽能吃的老婆!”
为了惩罚他方才那嫌弃的眼神儿,我当即就命令他把我放背上,往地铁站里边儿背。他还想跟我讨价还价打商量来着,我立即又说:“你要再磨蹭,可就得一路把我背回学校了哈!”
他就那麽背着我站在众多人群中等地铁,旁边很多人议论,嗤笑的、鄙夷的、不削的样样儿都有。宋嘉平小声跟我诉苦:“言言,到这儿行了吧?这麽多人都看着咱们呢!”我搂着他脖子的手往紧箍了箍:“这点儿人你就怕了,那以后还有什麽胆儿向我求婚啊!我告你,这只是预演!以后呀你要不挑地铁里人多的时候跟我求婚,我还就不嫁你了!”
他委屈地皱眉头:“你这是什麽歪理呀,求婚这种事儿不都是男人来决定麽。你居然连地点也给我规定了!”
宋嘉平都记得,他没有失言,果真就挑在地铁人多的时候跟我求婚了,还选了这麽个浪漫的节日。我盯着红色小盒子里的铂金戒指,忽然又想起了在西藏的那晚,他手编的草戒指,顿时觉得百感交集。
于是我在人群的围观起哄中,对他点了点头。周围响起一片掌声,好像有喜事儿的是他们自个儿一样。宋嘉平站起身将戒指套我无名指上,他把我搂在怀里小声说:“等我以后赚钱了,就给你换成十克拉砖戒。”
似曾相识的话经他这麽一说,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明明是件喜事儿,可心里却像被刀子划过一样,疼地受不了。
宋嘉平都跟我求婚了,我就更想要守护好这份感情,我害怕也不允许我们之间出点儿什麽差错,可我不知道陈万钧在想什麽,更不知道他接下来会不会心血来潮做点儿什麽。
我翻来覆去想了一整晚,终于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往上递了辞呈。陈万钧的势力大,惹不起他我还躲不起麽,大不了我跟宋嘉平一起离开这儿!主管狐疑地浏览一遍我的辞职信,然后更加狐疑地拿着信件往“地中海”办公室里走。
张茜茜穿着白的小衬衣、黑的包臀裙,小跑步到我跟前:“言言,你为什麽要辞职?”我咧着嘴对她乐呵呵地笑:“我要结婚了!”她看着我想了一会儿,问:“是那天在楼下堵你的那个?”我重重地朝她点头。
她有点儿惋惜地撇嘴:“我还说指望着你嫁个大款,我再来傍你呢!”我扬眼瞟着她鲜红欲滴的唇:“你现在不就傍着一大款麽!”她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可人家也希望你能嫁得好一点儿呀!虽然他表哥再过两天就结婚了,但总还有别的有钱人吧!”说完后她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对不起啊言言,我不是故意的。”
我大方地朝他摆摆手说没事儿,这丫头不知又想了些什麽,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地对着我嚷嚷:“原来那天你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你真的是为了救男朋友才找的他表哥?”这次她终于不是经过苏文烨同志的指点就能明确相信我的话了。
“记得带上钱,良辰吉日一到我就请你喝喜酒哈!”说完我又抡了她脑袋一下,然后就在主管的示意下往“地中海”的办公室走去。张茜茜气得狠狠跺脚:“你这财奴,你嫁了人也就一泼妇!”
“地中海”头顶的头发几乎都快掉光了,看上去土里土气中又带了点儿滑稽。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枉我待你这麽好,给了你无限假期,还给你涨工资!你居然、你居然……”他自拍了一下光洁的头顶,“唉!也怪我自己,今天才知道舒薇和陈总要结婚的喜讯!”
说完又抬头莫名其妙地盯着我:“我还以为陈总多喜欢你,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把你打上眼儿。他既然没把你打上眼儿,我还在你身上花功夫做什麽?我居然还费了那麽多心思!唉……”
“地中海”不断地进行自我总结,总结完了又接着自我否定。等他洋洋洒洒发表了几千字儿的感言后,才终于在我的辞呈上签了字儿。从“地中海”办公室出来后,我又跟张茜茜“缠绵”了很久才离开。
宋嘉平去外地考察钢材市场去了,对于我提出的换个地儿呆的建议,他在认真思考一番后表示无异议。“那儿的租金应该比这里的便宜。”这是他同意换地儿的理由。虽然听起来有点儿那啥,不过我觉得这就是生活,对于咱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来说,斤斤计较就是生活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