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看到他一动,也立刻动了起来。第二轮袭击迅速发起,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根本不让他再有寻找武器的机会。
刺客们用的是刀,无声无息地搏杀,宛如一群猎豹。他穿着单衣,赤手和这群冰族人对抗,只能以空手对白刃,硬生生地腾出手去,冒着危险,劈手抢过最靠近自己的那人的刀。他的身手高出对方许多,闪过刀锋后欹身近前,迅速捏住了那人的手腕,咔的一声拧断。然而那个冰夷人毫不畏惧,筋骨虽断,五指却依旧牢牢地握着刀柄,死活都不肯松开。
白墨宸心头怒起,不再多想,左手抬起,闪电般地屈肘撞击对方胸口,用力之大,令那人的整个胸腔咔嚓一声塌陷下去——然而即便如此,对方竟然依旧不肯松手!
只是片刻,其他刺客已经迅速逼近,数把刀朝着他斩来。白墨宸单手回护,然而全身空门未免大露,只听一声钝响,一刀斩中了他的左臂。剧痛令他眼前一阵空白,那一刻,又有刀声响起在耳边,而他已经来不及回头去看。
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挡——第二、第三把刀飞速斩落,接连落在他左边的小臂、手腕上,每一刀都带着斩断钢铁的力量。然而就在斩入血肉的刹那,一道奇特的光芒从他左臂内绽放!
那光是如此刺眼,竟然让近在咫尺的刺客都闭了眼睛。
然而,当所有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奇迹般地,所有刀都凭空折断了——无论是斩落在他手臂上的,还是正在落下的。那些冰夷刺客还保持着竭力斩杀的姿态,但手中空空如也,那些刀,居然在一瞬间都折断了!
连白墨宸都不敢相信这一刻的所见,直到对方的手顺着惯性落下,收不住势地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倒在地,落在他面前。他下意识地竖起手掌,向下一斩,咔嚓一声,离他最近的那个刺客颈骨顿时断裂——
那一刻,他才发现受伤的左臂也已经灵活自如,伤口瞬间愈合。
天,这难道是……白墨宸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呼,抬起右手握着左臂,发现那里果然已经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那一刻,他心里忽然涌出了一个隐秘的念头——
难道,是那个在帝都大火里听到的声音又回来了?
可是,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来不及多想,那些刺客在经历了短暂的错愕后回过神来,重新挥着断刀斩了过来,疾风割面而来。白墨宸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奇特的力量蓦然苏醒,四肢百骸似有东西涌入,这个身体竟似不属于自己一般。
他飞速闪过了接连而来的三把刀,抬起左手生生格挡住了砍落的第四把刀,右手迅即探出,咔嚓一声扭断了对方的手臂,劈手将刀夺下,一反手抹断了对方的咽喉——这一切兔起鹘落,速度快得不仅令对方来不及反应,甚至连他自己都惊骇不已。
剩下两把刀交错着斩来,配合得天衣无缝。他挥刀相迎,从双刀夹缝中穿过,手臂一沉,刀锋竖向掠过,只听叮叮两声刺耳声音,居然将双刀瞬间同时居中切断!
“小心!”这时,一直沉默的冰族刺客首领发出了一声警告,“这个人似乎有点儿奇怪——别靠近他!退后,用弩!”
房间内所有人倏地往外退去,穿窗而过,消失。
白墨宸刚要追出去,但人一到窗口,就听簌簌几声响。他下意识地横过刀锋一掠,连续的震动传来,刹那间有五六支三寸长短的短弩斜飞出去,插满了窗棂——那些劲弩都是精铁铸成,寒光闪闪,锋利无比。更令人吃惊的是,劲弩插入之处,窗棂上的木头瞬间发黑,有奇特的淡淡的腐败味道散发出来。
这帮冰夷刺客的暗器上,居然浸了剧毒!而且是追踪了万里到了这儿——这是一次有备而来、预谋已久的刺杀吗?
外面白雪皑皑,那些刺客落地瞬间就在院子里伏倒,每个人手里拿出了一把改造后的精巧射日弩,对着那个房间便是一阵激射。只听簌簌声响,几百支短弩纵横交错,密集如雨,从窗户倾泻而入。
白墨宸连忙退回,刀光倒卷,化作一片光幕,护住周身。只听铮铮声不绝于耳,密集如暴雨。忽然间,连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啊的一声,传出了脱口的痛呼。
刹那间,房间里再无声音。
“进去看看。”刺客首领低沉地开口,挥了挥手。匍匐在雪地里的人从各个方向迅速接近房子,当先几个人从窗口飞速跃入,小心翼翼。
房间里根本无法立足,几乎每一寸地面上都插满了劲弩。然而令人吃惊的是,里面居然没有一个人——既没有尸体,也不见活人。
“小——”在低头四处搜索的时候,忽然有一人看到地上有影子一动,不由得失声惊呼。然而“心”字还没吐出,头颅便和身体分离。
刀是从上而下劈落的,宛如闪电。
原本攀在梁上、身体几乎贴着屋顶的人从天而降,从进屋的刺客头顶一掠而过。刀光匹练一样横卷而来,刺客来不及退出,倏地身首分离,一股血从腔中直冲而起,居然溅得屋顶斑斑点点。一切不过刹那,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解决了房间里的五个人后,白墨宸穿窗而出,直掠向外面的院子,身形一沉,一刀便将离得最近的那个人斩杀,然后毫不停顿,直向那个出声发令的冰夷人冲去。
猝不及防之下,外面的刺杀者阵脚大乱。劲弩只利远袭,这样近身肉搏之下反而成了累赘。那个刺客首领当机立断,弃射日弩于雪地,反手拔刀。然而白墨宸的动作却快如鬼魅,他的刀还在鞘中,咽喉已经被捏住。
擒贼先擒王,这是沙场百战得出的教训,此刻居然也用得上。
白墨宸正要随手捏断对方的脖子,忽然间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住手,放开牧原少将!”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令白墨宸蓦地一震。
他回过头去,看着后院雪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人。那个人穿着淡青色长衫,披着狐裘,虽然出现在这样的荒僻之地,依旧带着一种来自帝都钟鸣鼎食之家的贵族气度。他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侧头看着前院尸横遍地的惨况,淡淡道:“果然很厉害。在被偷袭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以一当十,难怪这么多年来冰族屡次派刺客刺杀你都没有成功。”
“慕容隽?”那一瞬间,白墨宸忍不住失声喊道。
后院里的狗软软地趴在雪地上,一声不吭,早已失去了知觉。厨房的门也半掩着,里面的碗筷都堆在那里一动没动,灶台下的火也早已熄灭,只有星星火光跳跃着,一明一灭,衬得昏暗的室内更加诡异。
那个熟悉的人正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他。那张温润俊美的脸上已经满是风霜之色,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才出现在这里。他也在看着他,那种眼神,沉默而坚忍,带着刻骨仇恨。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墨宸愕然,“你跟踪我?”
“白帅,好久不见。”慕容隽的左手裹着绷带,似乎受了伤,却不停地把玩着一个小物件,“帝都一别,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在这里见面。”
听到“帝都一别”四个字,白墨宸猛然一震,眼神宛如魔鬼,有难以抑制的怒火熊熊燃烧——他原本是个冷静沉稳的人,然而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人就无法控制自己。
帝都……那是他和夜来分别的地方!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是啊,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他看着慕容隽,咬着牙,一字一字道,“看来,是老天送你来这里,好让我为夜来报仇!”
对着这样一双眼眸,慕容隽却没有惊惧。
“为夜来报仇?可笑……一个凶手,还嚷着为她报仇?”他发出了一声冷笑,“白墨宸!明明是你害死了她!如果没有你,夜来她根本不会卷进这件事,更不会被活活烧死!”
“住嘴!”白墨宸的手瞬间加力,手里的牧原少将脸色迅速发青。然而,不等他发力捏断对方的咽喉,慕容隽已抬起了手,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他的眼前——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朵白色的绒花,仿佛洁白的雪。
白墨宸猛然一惊。这……这是安心的!
雪还在下,天色昏暗,只能依稀猜测如今已经是正午时分,整个九里亭还是很安静,院子里也寂无人声。然而那一刻,白墨宸却被这样的寂静弄得有些不安,心里猛地掠过一个念头:上午应该是去祖坟祭扫的时间,而奇怪的是,安心他们居然没有来叫醒他。
“安心呢?你……你把她怎么了?”白墨宸脸色发青,声音第一次发抖,“你居然和冰族人勾结,做出这种事情来!”
“勾结?如果我不和冰族勾结,以这个云荒之大,只怕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再助我一臂之力!”慕容隽不出声地笑了笑,然而眼睛却是冷酷的,一丝笑意也无,“白墨宸!我从帝都一直追到这里,就是为了杀了你,替堇然报仇!”
“报仇?明明是你害死了她!”一瞬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白墨宸气极反笑,“我当时一时心软,没灭你们慕容氏满门,你今日倒是送上门来了!”
他厉喝着,手上一动,刀锋往里一收,便要割断手里冰族将领的咽喉。然而那一刹那,慕容隽低声再度喝止:“住手!否则别怪我——”
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推开了身后的门。
房间里很昏暗,杯盘狼藉,还没有收拾,灶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只有隐隐的星星点点的余光——那一瞬间,映入白墨宸眼帘的,是雪亮的刀锋,如同狼的尖利牙齿,恶狠狠地咬着咽喉。刀握在两名刺客手里,刀锋反射着刺眼的几点光芒。
他看到了刀锋下面那两张满是稚气的脸,闭着眼,一动不敢动。
“安心!安康!”白墨宸失声惊呼。
“喏,还有一个,在这里。”慕容隽示意房间里的刺客略略侧开身体,让白墨宸看到在灶前凳子上匍匐着的一个老妪。灶上星星点点的余光隐隐约约地映照出满头银发来,那个老人昏了过去,满是皱纹的脸庞很是安静。
慕容隽的语气平静,毫无杀意,“安大娘年纪大了,得让她坐在比较暖和的地方——你看,我对你的家人多有礼貌。”
看到自己一家人尽数落入敌手,饶是白墨宸再冷静,也忍不住脸色大变。他一个箭步,握刀上前,耳边却听慕容隽淡淡道:“白帅,请你把刀放下,再放了牧原少将——不要和我谈条件。我只数三下,每数一下,就杀一个人。”
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然而骄傲如白墨宸,只是沉默了一瞬,随即就将手里的人放开,依言将刀扔到了慕容隽的脚边。牧原少将受了重伤,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但却硬气,撑着自行踉跄走到了房间里,颓然坐到地上,喘息不已。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白墨宸抬头,死死地盯着慕容隽,厉声道,“居然勾结冰夷,做出这种事!要知道他们三个也是夜来的亲人,你怎么做得出来?”
“是啊,所以我并没有取他们性命的意图,我要的,是你的命。”慕容隽却也直白,语气平静,“我来这里,只是要和你做一笔生意而已——”
“真不愧是世袭的商人。”他不禁冷笑,“生意?”
“拿你的命,换这三个人的命。”慕容隽淡淡地道,伸出脚尖,将那柄刀踢到了白墨宸脚下,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一换三,很划算。”
白墨宸身子一震,冷冷地看着这个万里跟踪而来的人,而对方用同样冷酷的眼神和他对峙,毫不动容。头顶的雪还在下,寂静无声。虽然是正午,但整个九里亭仿佛睡着了,没有人上街走动,静得连雪花落在屋顶上的簌簌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是我的出价没什么吸引力?”慕容隽冷冷地道,“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身后的刺客手一收,刀锋割破了少年的皮肤。安康本来已经被击昏,一受痛猛然醒了过来,看到架在脖子上的刀,顿时吓得大哭起来,挣扎着往外跑。
“闭嘴!”慕容隽厉叱,安康嘴里顿时被塞入了一块破布,又被拖到了一边。
“别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别以为我会因为他们是堇然的亲人就心软。”慕容隽看着脸色大变的白墨宸,语气冷静而残酷,“我数到三,你如果不动手自己了断,我就砍下他一只手;数到十,你不动手,我就砍他一只脚!先这个男孩,再那个女孩!”
白墨宸死死咬住牙,两边腮上的肌肉都凸了出来,眼神可怖。然而不等他说什么,慕容隽已经开始数数:“一!”
白墨宸只犹豫了一下,他已经迅速地数到了“二”。
那一刻,白墨宸迅速弯下腰,去捡起脚边的那把刀,却没有立刻动手。就在那一瞬,慕容隽已经毫不犹豫地数到了“三”。
只听房间里一声惨叫,安康小小的身体弹起了两尺多高,拼命挣扎,却立刻被按住。孩子在落地时声音立刻哑了,软软瘫倒。房间里的冰族刺客手起刀落,砰的一声,一样东西被扔到了地上,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慕容隽!”白墨宸失声大吼,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