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麦克阿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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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快乐时光(1)

1880年,即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出生的那年,美国军队总人数为30,000。其2/3驻扎在密西西比河以西,分散于120座军营。军营大多以步兵连为单位,像一座座孤岛远离城镇。前哨军营中的战士远离美国主流社会,几乎成为军事孤儿。他们过着单调乏味、一成不变的生活。支撑他们的只是这样一种悲观的信念——当用政治手段无法解决时,就让军队来解决——以及军队庄严的仪式。每天下午5:30是全连解散的时间。这时,军官们身着戎装,肩配流苏肩章,腰系红色饰带和寒光逼人的佩剑,士兵们则头戴尖顶的乌黑发亮的德式头盔,收腹挺胸,整齐排成一列列,场面格外壮观。军营鼓乐队的几名号手,小提琴手和手奏出了美利坚共和国国歌。随着金色的太阳慢慢坠入地平线,星条旗缓缓从旗杆上庄严地降下,一组榴弹炮齐发,轰隆隆的炮声穿透整座军营,打破了沙漠和平原的沉寂,提醒居住在平原里的那些不问世事的人们他们并不孤独,在他们不远处,就是这个国家在伟大的探险征途上冲在最前沿的人。

年幼的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他出生才半年,父亲就被派往新墨西哥州西北部的韦恩堡担任K连连长。营区不远是一处地域广阔的纳瓦狄族印第安人保留区。K连50位官兵的主要任务就是将纳瓦狄人看管在自己的保留区,阻止其对阿巴契人的袭击。

费尔雷洛·拉·瓜迪亚,道格拉斯·麦克阿斯的同侪,是部队里另一个不安分的家伙。他曾这样说道:“对成年人来说,这里(前哨营地)百无聊赖,让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对一个小男孩来说,这儿可是个天堂大游乐场”。穿着军装,脚踏厚重的军靴,腰佩军剑和皮枪套,横刀立马,百步穿杨,这一切多么让人神往啊。身为军人的儿子,麦克阿瑟声言自己是先学会了射击才识得字,先学会骑术才拼对了自己的名字。每逢圣诞节前夕,营区迎来了马车队,这成了孩子们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为首的车夫扮成圣诞老人的摸样,驾驶着马车走在队伍最前列。如果他知道孩子们对他的期待,他一定会赶着马车在12月24号中午就早早地抵达营区,接受已在营区门口聚集多时,望眼欲穿的小朋友的热烈欢迎。

品基自然不会像儿子那样疯恋这里的生活成这样。19世纪70年代之前,少有军嫂随夫到西部军营。谢尔曼接替格兰特任司令后,便鼓励夫人们随军同行。女人们的到来使官兵们士气大增。军官家里大多雇用佣人。佣人主要是黑人或西班牙妇女,他们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负责打理房间洗衣做饭,照看孩子,还要喂养家禽家畜。佣人中最受欢迎的是中国人。麦克阿瑟一家请的是哪里的佣人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雇有佣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由于军官享有妻子随军安置权(这项特权并未惠及普通兵。他们入伍的时候就是单身汉,在他们升官之前不会改变。),到19世纪80年代西部军营里的孩子便多了起来。谢尔曼请求陆军部给他们安排些老师。这样,韦恩堡就在1882年成立了营区学校。学校以搭建在检阅场一角的巨大的医用帐篷作为教室。此时,长子亚瑟也才6岁,三个孩子都不够入学条件。分过来的老师叫爱德华·布朗,他以他平民的眼光超然地审视着这里的官兵。他对小亚瑟·麦克阿瑟做过细致的描述。他深为麦克阿瑟上尉英姿勃发、无可挑剔的外貌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军人气度所折服。而这些优秀品质被儿子道格拉斯一一继承。

和其他指挥官不同,麦克阿瑟上尉和部下交往并不多,但却和所有人都处的不错。在布朗看来,全连战士都格外崇拜他们的指挥官麦克阿瑟。如果营区来了新人或拜访者而麦克阿瑟正巧出现,他肯定会指着麦克阿瑟,对来人说,“瞧,看见了吧,啥叫军人,那才叫军人!”

喜欢上这里的军官,都有那么重意愿,他们要么想做个人类学爱好者,惊讶于印第安人奇异的生活方式和欣赏那如诗如画的壮美河山,要么沉迷于狩猎或垂钓,这里俨然成了冒险家的乐园。麦克阿瑟既无心成为人类学家亦不想做个猎鹿人,与大自然的诱惑相比,他更喜欢与一本好书为伴。对白人即将灭顶之灾的美国土著居民多姿多彩的生活他似乎并不特别感兴趣。两年了,他厌倦了韦恩堡的生活,厌透了。于是便有了身为大法官的父亲给总统写信请求将麦克阿瑟上尉派到中国做武官的事。格兰特总统回复称对此表示理解,但是指出驻外人事安排牵涉到任免权,需经国会同意,陆军部无权干涉。

麦克阿瑟上尉却并不想放弃。他写信给谢尔曼,请求出任驻华武官。谢尔曼大倒苦水:“连队军官要么在休假,要么执行的就是非军事任务……”他还直言告诉麦克阿瑟,压根就没有什么“新任驻华武官”的事。7麦克阿瑟上尉只好继续留在韦恩堡。这年年底,麦克阿瑟全家获准一个长假。

1883年春,他们在诺福克度假时,三个儿子都得了麻疹,次子马尔克姆不治夭折。沉痛的打击使品基对两个躲过一劫的孩子倾注了更多的母爱。假期结束返回韦恩堡之后,麦克阿瑟决意继续与陆军部交涉他军衔过低的问题。参谋部人事行政主管断然回绝,“陆军部部长有令,此事免谈。”

1884年2月,麦克阿瑟一家终于逃离韦恩堡这个鬼地方,但是却被派往更加荒凉的赛尔登堡——新墨西哥州东南一处废弃的前哨站。从韦恩堡到赛尔登堡他们经历了300英里的长途跋涉。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和皮特·莱普雷走在最前面,他对此记忆犹新,尽管他当时才四岁,走路都不怎么稳当。

他们在赛尔登堡的新家是6间土坯平房,土坯墙外围厚6英尺,高12英尺。K连的任务就是重新启用这座军营,以应对印第安人的零星袭击。赛尔登堡的生活和韦恩堡的几无二致,品基或许会认为这里比糟糕的韦恩堡还要糟,但是面临困难她依然高傲,绝不低头。虽然身高不过5英尺10英寸,但她很却引人注目。她对周围的一切很警觉。曾在韦恩堡任职的一名军官的女儿这样描绘她记忆中的品基,“她像一只猎鹰,目光锐利,周围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在这个孩子的眼中,品基令人生畏,“角度和光线的原因,她显得愈发灵敏,她昂着头的姿势傲慢而专横。”

尽管父母可能不怎么喜欢这里,赛尔登堡却给年幼的道格拉斯留下了不错的回忆。1956年,一名游客横穿新墨西哥州来到这个废墟——曾经高墙矗立的地方只留下风吹雨打的土台——他在一张明信片上记下了自己的所见,将它寄给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他很快回了信,“谢谢您寄给我的卡片,让我看到了昔日赛尔登堡的遗迹,我应该一直感谢它。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在那里住了很多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麦克阿瑟上尉依然像以前那样,用他那典范式的方式管理着赛尔登堡。1885年,陆军部巡视官视察了这里的军营。这个连队接受“视察,他们真刀真枪地进行操练……无论是军容、军纪还是操练都很优秀。”麦克阿瑟上尉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营区的指挥官给士兵们所提供的方便和惊喜都要多。他总结道,麦克阿瑟是“具有非凡的能力,这个连队和营区的管理精明得法。”

当时,对新墨西哥州东南部的威胁主要来自杰罗尼莫领导的奇里卡瓦国家保护区的阿巴契人。他们时常越界袭击格兰德河美国一侧的居民,再返回墨西哥。追捕他们的任务主要交给了骑兵,但骑兵却从来没捉住过他们。彼时印第安人传统的经济模式已被白人定居者和征服者彻底摧毁,印第安人自食其力已经无以为继了。两位骑兵长官,亨利·W·劳顿和查尔斯·B·盖特伍德于是到墨西哥劝降杰罗尼莫,告诉他美国可以给他们提供墨西哥人无法给予的食物。正像在小大角河战役之后,逃往加拿大的希丁·布尔一样,对印第安妇女和儿童实施的按例配给制度是如此的诱人,杰罗尼莫哪里还会讨价还价。

奇里卡瓦人的投降标志着在西南部与印第安人的战斗的结束。第13步兵团解散,下属的10个连被分派到各地。K连分到的任务最好,被派往堪萨斯州莱文沃斯堡,在步兵和骑兵学校充担当演示部队。1886年,历经20年挫折与失望的麦克阿瑟上尉终于迎来了他军事生涯的转折点。

1881年,谢尔曼下令在堪萨斯州莱文沃斯堡成立一所步骑兵学校,针对一线的尉官开设半年的课程。该校的成立不仅明确是为了满足军队对学历的高要求,还因为来自其方方面面的压力。正如谢尔曼向谢利丹坦承的那样,做出这项决定是为了满足那些“来自朋友和亲戚的自己的孩子逃避在印第安村庄执行任务愿望的要求。”

与西部以外的其他大部分军事基地相比,莱文沃斯堡不啻一个福地。首先,它通铁路;其次,它与一个较大规模的城镇比邻。当然,它也有自己的缺陷:军官的住宿简陋,很多房间没有卫生间和浴室。但这对于麦克阿瑟这样从偏远营区迁来的家庭来说,这样的不足简直不值一提。仿佛是为了弥补这些缺陷,这里的社交活动异常活跃。

直到到了莱文沃斯堡,道格拉斯和哥哥亚瑟才告别了母亲的家庭教育,他们像其他孩子一样,走进了学校开始接受正规教育。营区的学校是个小学,由老处女罗拉和朱丽叶·古德弗洛授课。正是在这两个讨人喜欢的老小姐的教导下,数十个,也许是数百个男孩长大后成了军官。当他们八年级毕业的时候,古德弗洛小姐的学生将继续就读于莱文沃斯公立学校。道格拉斯在古德弗洛的学校读了两年。他自己坦言,当时读书可真没用一点功。

古德弗洛小姐尝试教孩子们社交礼仪。她们每个月至少会在军营的教皇大厅的舞蹈室举办一次午后舞会。第6步兵团的乐队提供音乐,莱文沃斯的指挥官亚历山大·M·麦克库克也会驻足观看。“一曲终了,麦克库克上校让男孩子护送他们的女舞伴回到座位,并鞠躬致谢,然后要么退到一旁,要么坐在女孩的旁边,直到下一支舞曲响起。礼貌和殷勤是必须的……”过于害羞或不愿意邀请女孩跳舞的男孩儿将不得不和上校跳华尔兹,男孩儿则要充当女舞伴的角色。

舞蹈室给麦克阿瑟和哥哥亚瑟提供了实践维多利亚时期社会礼仪的最细微的一面的机会。这种教育无疑强化了他们从知书达理的母亲那儿学到的一切。此后的一辈子,年轻时所学到的礼仪都让麦克阿瑟终生受益。

业余时间,道格拉斯和哥哥亚瑟三世沉浸在只属于男孩子们的诸如监狱基地之类的狂暴游戏。在这种游戏中,年龄小、个子小就暴露了男孩子的缺陷,即使是八岁了你妈妈还帮你穿衣服也于事无补。然而,道格拉斯争强好胜的本性在此时便已显现。他像个意志坚定、速度很快的运动员。

对孩子们来说,莱文沃斯堡甚至比边境军营还有趣。几乎每天下午这里都会举行盛装游行,游行由父亲麦克阿瑟上尉指挥。道格拉斯对骑术操练尤为感兴趣,他还喜欢在炮弹射程内近距离观看炮兵队的实弹演练。

连接军营和附近的莱文沃斯小城的是一条单轨铁路杜米线。小城的另一边就是这条铁路的终点,那儿有一个老兵之家,来自军营的孩子们或自己前来或与大人们同往。在这里,他们会遇见有着传奇色彩的退休老兵,他们身着南北战争时陆军的蓝色军衣,戴着已经稍微褪色的深蓝色军帽,映衬着老旧的部队徽章。孩子们被老兵们的葛底斯堡,安提塔姆河,夏伊洛战役,甚至是对墨西哥战争的回忆所深深吸引。

在莱文沃斯堡,小亚瑟·麦克阿瑟上尉的上级是他极为敬重的麦克库克。麦克库克在南北战争时期是荣誉少将,曾率北方联军在佩里维尔的左翼和在小石河的右翼作战。他对威斯康辛州第24步兵团是很了解,和年轻的副官小亚瑟·麦克阿瑟在激烈的战斗中也已结识。

麦克库克在八十年代是主张军事革新的军官之一。他比小亚瑟·麦克阿瑟早几个月来到莱文沃斯堡。与印第安人的作战结束后,部队并没有接到明确的任务。陆军部计划开创海岸线防务任务,发展一支强大的海防炮兵支队。但是在国会和陆军部,很少有人严肃地思考被入侵的可能性。即使在海军内部,也没有人对士兵们突然高涨的海岸防务热情感兴趣。

传统任务不断减少,新的任务却不明确,军队逐渐沦为由惯性而非基于信仰的僵化的官僚机构。军队管理方法也渐趋过时。由于缺乏新鲜血液的注入,官兵们的提拔也异常缓慢。得到提拔的大多是从事疏通河道和建设港口等民事工程任务的工程兵部队官兵。而一线官兵几乎没有提拔的机会,除非有长官退役或逝世。麦克阿瑟上尉也发现,要得到提升,唯一出路就是从前线撤回来,进入军需处,副官长办公室之类的行政机构。

改革派想打造一支随时可用的作战部队,莱文沃斯无疑是这项工程的很好的试点。麦克库克来到这里后,学校为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数学一窍不通的尉官们开设课程,帮助他们提高自己。这个新来的长官要求提高标准,提高入学学生的素质和结业学生需要达到的水平。他要求莱文沃斯的学生一周学习6天,扩容课程,增添战术训练内容,增加教官们的工作强度。“一个严格要求自己同时要求绝对服从自己的人,”21麦克库克将莱文沃斯变成了一个避难所,而不是一个偏远的营区。在这里,强调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掌握战场指挥应该应对的技巧,这里不再是官兵们热衷的一个带薪休假的场所。

麦克库克的管理方式对于像麦克阿瑟上尉这样喜欢思考的工作狂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毫无疑问,麦克库克给麦克阿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了他的引路人和靠山,并开启了一扇使他离开前线的大门。1887年12月,密苏里州战争处巡视官乔治·W·伯顿少校宣布退休。麦克库克想让麦克阿瑟接替伯顿的位置,此时的麦克阿瑟只是一个下级军官上尉。伯顿称赞麦克阿瑟两年前对赛尔登堡管理出色,也推荐他接替自己。

他们的努力虽然未能成功,却引起了陆军降级军官约翰·C·科尔顿准将的关注。科尔顿也是改革派。马上会有一个陆军副长官助理的职位空缺,要求少校军衔。麦克阿瑟会是一个合适的候选人吗?科尔顿想知道。麦克库克给他的回复是,麦克阿瑟“无疑是美国陆军中最杰出的上尉。”

担任大法官的父亲为推荐自己的儿子也极力向陆军部长游说。他打印了一份22页长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高级官员和有影响力的政治人物对小亚瑟·麦克阿瑟的誉美之词。还附带了两页对“选拔参谋人员制度不公”的指责,尽管他正是要钻这个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