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葫芦放在耳边摇动,有轻微的响声,就像是一个干果壳里面有一个果仁在自由滚动时发出的声响一样。葫芦是不是有一只因干燥而抽缩了的幼虫呀?我起先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我弄错了。那里面有比这更好的东西,可让我长了见识了。
我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破葫芦。在一个同质的均匀内壁——我的三个标品中最大的一个的内壁竟厚达两厘米——中嵌着一个圆圆的核,满满当当地充填在内壁孔洞里,但却与内壁毫不粘贴,所以可以自由地晃动,因此我摇动时就听见了响声。
就颜色与外形而言,内核与外壳并无差异。但是,把内核砸碎,仔细检查碎屑,我就从中发现一些碎骨、绒毛絮、皮肤片、细肉块,它们全都淹没在类似巧克力的土质糊状物中。
我把这种糊状物在放大镜下面进行了筛选,去除了尸体的残碎物之后,放在红红的木炭上烤,它立即变得黑黑的了,表层覆盖着一层鼓胀的光亮物,并散发出一股呛人的烟,很容易闻出那是烧焦的动物骨肉的气味。这个核全部浸透了腐尸的脓血。
我对外壳进行同样处理后,它也同样变黑了,但黑的程度没有核那么深。它几乎不怎么冒烟,它的外层也没有覆盖一层乌黑发亮的鼓胀物,它一点也没含有与内核所含有的那些腐尸的碎片相同的东西。内核与外壳经烧烤之后,其残余物都变成一种细细的红黏土。
通过这粗略的观察分析,我们得知弗纳森米勒是如何进行烹饪的。供给幼虫的食品是一种酥馅饼——肉馅是它头罩上的两把解剖刀和前爪的齿状大刀把尸体上能剔出来的所有东西全都剔出来做成的,有下脚毛、绒毛、捣碎的骨头、细条的肉和皮等。一开始,这种烤野味的作料拌稠的馅呈浸透腐尸肉汁的细黏土冻状,现在变得硬如砖头。最后,酥馅饼的糊状外表变成了黏土硬壳。
糕点师傅对其糕点进行了包装,用圆花饰、流苏、甜瓜筋囊加以美化。弗纳森米勒对这种厨艺美学并非外行。它把酥馅饼的外壳做成葫芦状,并饰以指纹状的饰纹。
这种无法食用的外壳在肉汁中浸泡的时间太短,可想而知,并不受弗纳森米勒的青睐。等幼虫的胃变得皮实了,可以消受粗糙的食物时,它会刮点内壁上的东西充饥,这一点倒是有可能的。但是,从整体来看,直到幼虫长大能出走之前,这个葫芦一直完好无损。它不仅开始时是保护馅饼新鲜的保护神,而且始终都是隐居其间的幼虫的保险箱。
在糊状物的上面,紧挨着葫芦的颈部,修整成一个黏土内壁的小圆屋,这是整个内壁的延伸部分。一块用同样材料的挺厚的地板把它与粮食隔开。这就是孵化室,卵就产在那儿,我在那儿发现了卵,可惜已经干了。幼虫在这个孵化室里孵化出来,事先得打开一扇隔在孵化室和粮食之间的活动门,才能爬到那个可食的粪球处。幼虫诞生在一个高出那块食物并与之并不相通的小保险匣里。新生幼虫必须及时地自己钻开那食品罐头盒盖。后来,当幼虫律在那罐头食品上面时,我的确发现地板上钻了一个刚好能让它钻过去的孔。
眼前这块美味的牛肉片,裹着厚厚的一层陶质覆盖层,致使这份食物根据缓慢孵化的需要,长时间地保持新鲜。怎么达到这一目的的?我仍搞不清楚。卵在其同样是黏土质的小屋里安全无虞地待着,完好无损,到这时为止,一切都尽善尽美。弗纳森米勒深谙构筑防御工事的奥秘,深知食物过早地发于的危险。现在剩下的是胚胎呼吸的需求问题了。为了解决这个呼吸问题,弗纳森米勒也是匠心独运,智慧超群的。葫芦颈部沿着轴线打通了一条顶多只能插入一根细麦管的通道。这个闸口在内部开在孵化室顶部最高处,在外部则开在葫芦柄的末端,呈喇叭形半张开着。这就是通风管道,它极其狭窄而且又有灰尘阻而不塞,因此便防止了外来的入侵者。我敢说这是简单但绝妙的杰作。我说的有错吗?假如说这样的一个建筑是偶然的结果的话,那么必须承认盲目的偶然却具有一种非凡的远见卓识。
这种迟钝的昆虫是如何才建好这项极其繁难、极其复杂的工程的呢?我在以一个旁观者的目光观察这南美潘帕斯草原的昆虫时,只有上述这个工程结构在指引着我。从这个工程结构可以不出大错地推断出这个建筑工所使用的方法。因此,我就这样进行了对它工作的进行情况的设想。
它先是遇上了一具小昆虫尸体,尸体的渗液使下面的黏土变软。于是,它根据软黏土的大小或多或少地收集起来。收集的多少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假如这种软黏土非常之多,收集者就大加消费,粮仓也就更加地牢固。这样一来,制成的葫芦就特别的大,大得超过鸡蛋的体积,还有一个两厘米厚的外壳。但是,这么一大堆的材料远远超出模型工的能力,所以加工得很不好,外观上看上去,一眼就看出是一项十分艰苦笨拙的劳动所创造出来的成果。假如软黏土很稀少,它便严格节省着使用,这样它动作也就自然得多,弄出来的葫芦反而匀称齐整。
那黏土可能先是通过前爪的按压和头罩的劳作变成球形,然后挖出—们艮宽很厚的盆形。蜣螂和圣甲虫就是如此做的,它们在圆粪球的顶部挖出一个小盆,在对蛋形或梨形最后旬磨之前,把卵产在小盆里。
在这第一项劳作中,弗纳森米勒只是一个陶瓷工。不管尸体渗液浸润黏土有多么不充分,只要是具有可塑性,任何黏土对它来说都是可以加工运作的。
现在,它变成了肉类加工者了。它用它那带锯齿的大刀从腐尸上切、锯下一些细碎小块来。它又撕又拽,把它认为最适合幼虫口味的部分弄下来。然后,它把这些碎片统统聚集起来,再把它们同脓血最多的黏土搅和在一块。这一切搅拌得非常均匀,就地制成了一只圆粪球,无须滚动,如同其它食粪虫制作自己的小粪球一样。补充说一句,这只粪球是按照幼虫的需要量制作的,它的体积几乎始终不变,无论最后那个葫芦有多大。
现在酥馅饼做好了。它被放进大张开口的黏土盆里存好。它没挤没压,以后可以自由转动,不会与其外壳有一点粘连。这时候,陶瓷制作的活儿又开始了。
昆虫用力挤压黏土盆的厚厚的边缘,为肉食制好模套,最后使肉食的顶端被一层薄薄的内壁包裹住,而其他部分则由一层厚厚的内壁包住。顶端的内壁上,留有一个环形软垫,这儿的内壁的厚度与日后在顶端钻洞进粮仓的幼虫的弱小程度成正比。随后,这个环形软垫也进行压模,变成一个半圆形的窟窿,卵就产在其中。
通过挤压黏土盆的边缘,使之慢慢封口,变成孵化室,制作葫芦的工序就宣告结束。这道工序尤其需要高超的技艺。在做葫芦柄的同时,必须一边紧压粪料,一边沿着轴线留出通道作为通风口。
我觉得建造这个通风闸口极其困难,因为计算稍微有点偏差,这个狭窄的口子就会立刻被堵住了。我们最优秀的陶瓷工中最最心灵手巧的工匠假如缺少一根针的帮助也是干不成这件活儿的,它把针先垫在里边,完工之后,就把这根针抽出来。这种昆虫是一种用关节连接着的机械木偶,在它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之下,就挖出了一条穿过大葫芦柄的通道。假如它想到了,也许就挖不成了。
葫芦制作完后,就得对它粉饰加工了。这是一件费时费工的粉饰活儿,要使曲线完美流畅,并在软黏土上留下印记,如同史前的陶瓷工用拇指尖印在其大肚双耳坛上的印记一样。
这件活计完工了。它将爬到另一具尸体下面重新开工,因为一个洞穴只有一个葫芦,多了不行,如同圣甲虫制作它的梨形小粪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