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娜和表哥亚科从小青梅竹马,爱得很深,他们的爱情并不是社交场合中那种表面形式,他们是真心的。情窦初开的少女有时爱卖弄风情,做出妩媚姿态,他们每次见面都拥抱,但不会颤栗,没有轻狂。
“我妩媚可爱的表妹。”他对她,是一个男子汉对一个姑娘的一种柔情,这是双方能体会到的。除此以外,他没有其他的想法。偶尔有一次,桑娜听母亲对姨妈说:
“我发誓,这两个孩子会马上相爱的,能看得出来,亚科做我的女婿,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姑娘也自然而然对表哥产生了爱情,当她一见到他时就脸红,两个年轻人相握时颤抖了;四目相对时,她会垂下眼睑,会主动让他拥抱。这一切,她做得得体自然,聪明的年轻人发觉了。他懂了,于是,他怀着一种冲动,同时也有虚荣心得到满足的成份,但更加有真情实感,一把抱住了表妹,在她耳边低语:
“亲爱的,我爱你!我爱你!”
爱情表白之后,就有了爱情的喁喁私语、甜言蜜语,就有了爱的展示方式,一切都自然得体毫不拘束。
在屋里,亚科拥吻着自己的未婚妻,当时在场的还有三位老人。那是三个亲姐妹:桑娜的母亲,利松姨妈,还有他自己的母亲。他们一起散步,就只有他们几个,整天地漫步在树林里,玩耍在小河边,或穿越野花盛开的充满露水的草地。
他们期待着那已经成为事实的喜结连理那一刻的到来,倒不是那么急,不过是被围绕在一种美妙的温情里。
他们欣赏着这迷人的时刻:没有什么意义的抚摩、不安分的手指、久久不能自拔得令两颗心就像要合二为一的注视;他们朦朦胧胧地受着一种弄不清楚的欲念的折磨,那其实是对强烈拥抱的一种象征;他们感觉到彼此嘴唇都好像有些麻木了,他们好像在互相监视、互相许诺、互相等待。
某些时候,当他们在这种惺惺作态的爱中过完了一整天后,他们好像感到非常的累,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他们俩都发出了悠长的叹息,那充满乞盼的叹息。
她们的母亲和妹妹利松姨妈,此时此刻好像非常激动。
这是一位不算太高的女子,她很少说话,总是很谦让,不出一点声响,只有在吃饭时才能看见她,然后又回房,总是把自己关在里面。她看起来很慈祥而有些显老,目光困惑不安,在家庭里几乎不被重视。两位姐姐的丈夫都已过世,因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大家对她很随便,不加以考虑,不过总的来说对她还是很好的,就是有点瞧不起她。她叫利丝,因为是出生在贝朗瑞盛行的时期。大家发现她不结婚,而且也许不会结婚了,便把利丝改口叫了利松。
现在她就是“利松姨妈”,一位谦恭的、非常干净的老太太,她有时候和自家人在一起时很难为情,而他们对她的关怀,则夹杂着习惯、怜悯和一种不觉察的冷淡。
那些孩子们向来不主动地与她接近或是拥抱,唯一去的人就是女仆,家里的人如果要对她说什么话,就让女仆去跟她说,她的房间根本很少有人问津。要说大家知道,只不过也是勉强知道罢了。她并不占地方。她不在场时,大家都没感觉。她属于那种没有个性之人:即使是他们的近人,他们也始终是陌生的,就像不认识似的,至于他们的死,没有对她造成明显的影响,他们并不是接近自己的人。
她走路声音很轻,悄然无声,没有任何影响,像是在把默不作声的特性转移到别的什么物件似的。她的手,就像是用棉花做的,在摸什么的时候,它们很细心、很柔弱。
如果有人说到“利松姨妈”时,人们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感觉,就像是没有这个人。母狗鲁特所拥有的个性都要比她所具有的要明显得多;人们不停地抚摸它,叫它:“我的小鲁特,我美丽的鲁特,我亲爱的鲁特。”当它有什么不测时,大家会为它伤心得多。
两位表兄妹的婚礼也许会在5月底举行。年轻人此时手连手共进心贴着心地在生活。这年的春天来得很晚,一直犹犹豫豫地蜷缩在冬天里,迟迟不肯出来,到了不得已时才冒了出来。
有几个晴朗的热天,带动了整个大地的活力,很快地结了叶子,到处散发着鲜花和蓓蕾的那种使人很朦胧的芳香气息。
而后,太阳出来了,赶去了水蒸气,在平原上展开,放出了光芒。它那欢快充斥了乡间,遍及各处,钻进了人类和动植物中。多情的鸟儿在天上旋转着,拍着翅膀,互相召唤着。桑娜和亚科被这种甜蜜而奇特的幸福压得透不过气来,可却比往常不好意思,因为,随着这种气息的到来,带给他们一种不安,因此,他们每天并坐在长凳上,不致离人群太远,目光都有些茫然地望着风景。
后来,夜幕降临了,他们感到心情舒畅,等到吃罢了晚饭,便一起倚着窗棂,亲切的交谈,与此同时,他们的母亲在打扑克,而利松则默默地给穷人们织着袜子。
一片高高的乔木伸展到远处的池塘的后面,树叶的缝隙里,月亮一下子露了出来。它越过挡着窗的树枝,慢慢地移向天空,置身在满天的繁星之中,开始把它的清光奉献给人们,而对忧郁的诗人和坠入爱河的人来说,它是那样的珍贵。
两位年轻人先是欣赏了一会月光。夜色温柔,草地和树丛隐隐约约能看见。等心满意足了,他们便缓缓向草地走去,一直到达水池旁边。
每到这时,两位母亲玩够了纸牌,便逐渐进入梦乡。“该叫他们回来了。”某一位说。另一位看了看依依不舍的他们,便接了一句:“随他们去吧,夜色又是那么的迷人,利松会等他们的,是这样吗,利松?”老姑娘抬起她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是的,是这样的。”他们就去睡觉了。然后她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近窗子,看着夜色发呆。这对情侣不停地转悠着,他们两个漫无目的地在池塘和台阶之间漫步,思想好像得到了升华,与夜色融在了一起,桑娜突然看到了什么。
“你快看那,”她说,“利松姨妈在望着我们。”“没错,”他接着说,“她确实如此。”而他们继续漫无目的地游游荡荡。
可草地渐渐已有了露水,他们感到有些冷,微微打了个颤。
“我们现在该回去了吧。”她说。他们走了回来。
等他们走进来,利松姨妈又开始工作了,她垂着头在干她的活计,手颤颤巍巍的,像是太累了似的。
桑娜走了过去:“姨妈,咱们该去休息了。”老姑娘转过身子。她的眼睛红红的,她像是哭过一般。亚科和他的未婚妻根本没有注意到。可是年轻人发现了在她的脚上沾满了露水。他有些神经兮兮的柔声问:
“难道你的脚一点不冷吗?”突然,利松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而她却放声大哭起来。两个年轻人慌忙冲进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利松结结巴巴地说她长这么大根本就没有人关心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