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本来的想法是:用一个月的时间抵达广西边境,略略休整后便向南汉军盘踞的城市发动进攻。然而,从汴梁到广西确实太遥远了,仅直线距离就差不多有三千里,加上曲里拐弯的路程,又何止四五千里?故而,尽管马林所率全是骑兵,也很难在一月的时间里走完全程。部队经河南、历湖北,跨入湖南地界时,已是人困马乏。马林不管,依然催促手下道:“打起精神,继续前进!”还鼓励手下道:“只要攻下一个城池,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在马林的催促和鼓励下,一万宋军开始玩命了:只要胯下的战马还能够跑动,就不停歇地向前赶路。尽管如此,待一万宋军赶到广西东北边境时,也整整花去了三十五天的时间,还有数百名士兵掉了队。
马林命令部下开进一个小镇原地休整。他自己则不顾疲劳忙着去侦察敌情。据侦察得知,南汉在广西境内的三个主要城池中,贺州(今广西贺县,距广东西境一百多里)驻军最多,有近二万人,昭州(今广西平乐,位于贺县西部偏北二百多里处)次之,有万余南汉军,桂州(今广西桂林,位于平乐北部偏西二百多里处)城内南汉军最少,只有七八千人。
按常理,马林应该率军先去攻打桂州,一则因为桂州城内敌军少,二则因为当时宋军距桂州城最近。
然而,马林却做出了一个令手下大感意外的决定:全军南下,直趋贺州。
这一扑,便正式拉开了赵匡胤吞并南汉的战争序幕,也立即震惊了在广州的南汉******。
闻听宋军已攻入广西境内并直向贺州扑来,南汉朝廷上下极为惶恐。当时,刘鋹正在广州城护城河里的一条豪华的游船上与内太师兼六军观军容使李托的两个女儿尽情尽兴地玩耍,忽地,那李托神色紧张地跑来,告诉刘鋹宋军已经攻入之事。刘鋹大惊道:“赵匡胤意欲何为?为何不事先通知于朕?”
李托“唉”道:“皇上,别说没用的了,快想办法应付吧!如果贺州有失,那大汉国西部的地盘就全完了!”
刘鋹连忙道:“事已至此,你叫朕有什么办法好想?应该是你想办法才对!”
“好,好!”李托点头道,“臣以为,皇上应速派龚大人前往贺州督战!无论如何,贺州也不能丢!”
刘鋹没有意见,当即召来龚澄枢,令其马上前往贺州。龚澄枢倒也没有推拒,还对着刘鋹慷慨陈词道:“国家有难,臣理应为国分忧!”
从广州到贺州,至少有四五百里路程。而龚澄枢带着几个随人只用了三四天的时间就跑完了,其速度竟然比南下的马林还要快。他到达贺州的时候,马林距贺州还有一百多里。
可是,龚澄枢刚一走进贺州城,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何?宋军将至、大战将即,可贺州城内的南汉官兵依旧懒洋洋的,连一点紧张的气氛也没有。
这里有必要说明的是,南汉军队已经好多年没有打过仗了。赵匡胤吞并了湖北湖南后,其地盘虽然与南汉国接壤,但一时没有南下,且湖南南部的驻军也很少。占据福建泉、漳二州的陈洪进和南唐国李煜,虽然都与刘鋹比邻,却都抱着与刘鋹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故而,南汉的军队除了与被逼反抗的百姓有些战斗外,已经多年没有打过一场真正的战争了。而刘鋹只顾自己享乐,根本不去过问军队之事。加上贺州、桂州等地当时又属于边城,城内的南汉官兵其生活条件就更差、更加地无人问津。这样一来,龚澄枢走进贺州城、发现城内的南汉军队几无斗志也就不足为奇了。
龚澄枢很着急,也很忧虑。他忙着把大大小小的军官都召到一起开会。可那些大大小小的南汉军官根本就不买龚澄枢的账。
恰好此时有人来报,说宋军已经开到了芳林(贺州北面不远)。上百名南汉军官转瞬间便在龚澄枢的眼皮子底下没了踪影。
军官们跑了,士兵们当然不会再呆在城里。龚澄枢眼睁睁地看着成群结队的士兵跑出城外而无可奈何。
最终,龚澄枢也跑了。南汉重镇贺州,还没开战就失守了。
闻听贺州之敌已全然跑散,马林大喜,宋军官兵也大喜。但二者的大喜却不同,马林喜的是:南汉军队真的是不堪一击啊!而许多宋军官兵喜的是:马将军说过,攻下一座城池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贺州城等于是被攻下了,我们便可以在贺州城里为所欲为了。
就在许多宋军官兵想像着到贺州城里如何为所欲为的当口,马林却突然下令:部队暂不进入贺州城,迅速向贺州以东开进。
不少宋军官兵暗暗地发起牢骚来。马林把大小将领召到身边言道:“我马某说话不会不算数,只是刘鋹不会轻易地放弃贺州,定会从广州派兵前来。告诉弟兄们,只要能将刘鋹的援兵击溃,我就让他们在贺州城里狂欢三天!”
马林言中了。刘鋹再昏庸,也知道贺州不能失守。贺州若失,不仅在广西的地盘化为乌有,就是在广东的地盘也岌岌可危。所以,见到那龚澄枢狼狈地逃回来,刘鋹就大惊失色地问道:“贺州被宋军占了?”
龚澄枢回道:“臣离开时,宋军还未至,但此时此刻,贺州定已落入宋军之手!”
待问清了龚澄枢贺州之行的情况后,刘鋹更为惊惧道:“朕二万军队,还未看见宋军的影子就一哄而散?”龚澄枢很是悲伤地道:“……臣本想与贺州共存亡,可仅凭臣一人之力,又实难抵挡宋军啊!”刘鋹无奈,只得召集群臣议事。还不错,南汉君臣在朝廷上很快地达成了两个共识。一个共识是:贺州决不能丢,一定要把它夺回来。另一个共识是:应该叫那潘崇彻领兵出征。
然而,潘崇彻自从被刘鋹解除了兵权之后,一直心怀不满,更主要的,闻听宋军已经南下之后,他就对南汉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故而,刘鋹旨令他率军出征,他却推说患了眼疾不能出征,甚至,他都没有接下刘鋹的圣旨。
刘鋹大怒,立刻要处死潘崇彻。龚澄枢劝道:“皇上息怒,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理当饶过潘崇彻一死……”
李托也劝刘鋹道:“潘崇彻只是一时想不开,容臣等去慢慢地开导他……”
龚澄枢和李托之所以要帮潘崇彻说话,是因为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待宋军打到广东,能与宋军相抗衡的,恐怕只有潘崇彻了。
然贺州之事急,不能干等着那潘崇彻慢慢地转变思想。而龚澄枢和李托等人又并无统兵出战之意,刘鋹一气之下,指派太监伍彦柔领三万兵马出征贺州。
刘张对伍彦柔许诺道:“只要你夺回了贺州,朕宫中的金银财宝随你挑!”
而伍彦柔却言道:“臣不需要皇上的金银财宝,臣只希望能够得到皇上身边的一个波斯国女人……”
一个太监,却想得到波斯女人,确是一件新鲜的事儿。刘鋹一狠心、一咬牙,慨然言道:“好,伍彦柔只要你打垮了宋军,朕身边的波斯女随你挑!”
看来,为救国难,刘鋹长也不惜做出牺牲了。而伍彦柔,听了刘鋹的话之后,就乐滋滋地领兵离开广州往西北而去。
伍彦柔离开广州的时候心里确实是乐滋滋的。因为他这么想:听说开往贺州的宋军只有一万人,而他身边却是整整三万兵马,以三万对一万,当然是稳操胜券了。所以伍彦柔又不禁这么想:待我凯旋归来,得了皇上身边的一个波斯女,该如何玩弄于她呢?
伍彦柔还没有想出个结果来呢,手下禀报:战船已无法再向前开了。
伍彦柔此番出征,是沿着绥江水陆并进的。一万水军乘船行驶在江面上,二万步军沿绥江两岸向前推进。伍彦柔端坐在一艘大战船的船头上指挥着三军。看他那得意非凡的表情,俨然是一位胸有成竹的大将军。
战船无法再向前开了,就说明已经到了绥江的源头。绥江源头北面不远,是一个叫南乡的地方。从南乡向西北走上一百多里,就是那个贺州城。
伍彦柔下令:水军弃舟登岸,三军一起开往南乡。因为时已近午,所以伍彦柔又下令:在南乡吃过午饭后,立即向贺州进发。三万南汉军就乱哄哄地向南乡而去。伍彦柔很会享受,他既不是步行,也没有骑马。据载,伍彦柔当时是坐在一把椅子上的,由几个士兵抬着,优哉游哉地向前移动着。
只可惜,伍彦柔的这种优哉游哉的享受并没能维持多久。大概是南汉军的先头部队刚刚抵达南乡的那个当口,突地,从南汉军的左边杀过来一彪人马,中有两面大旗,一面大旗上书着斗大的“宋”字,另一面大旗上写有一个斗大的“马”字。南汉军还没有把那“宋”字和“马”字看清楚呢,从右边又杀过来一彪骑兵。这回,南汉军看清楚了,从右边杀过来的人马中也飘扬着两面大旗,一面是“宋”字,另一面是“马”字。
南汉军顿时大乱。乱到什么程度?抬着伍彦柔的那几个士兵把伍彦柔往地上一撂,拔腿就跑。任伍彦柔喊破了嗓子,那几个士兵也没有回头。
伍彦柔当然也想跑,但为进已晚。从正面又杀过来一哨人马,冲在最前面的一匹战马之上,赫然端坐的正是那马林。
马林早就瞅准了伍彦柔的所在,率一千多骑笔直地扑向伍彦柔。虽然也有一些南汉官兵拢在了伍彦柔的周围,但马林手中的一柄长剑却足以使鬼神胆寒。而马林身后的宋军官兵也个个奋勇争先、锐不可当。原先拢在伍彦柔周围的南汉官兵见势不妙,再也顾不得什么伍彦柔了,纷纷夺路而逃。很快,马林的战马就踏到了伍彦柔的面前。当时的伍彦柔,几乎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
马林长剑一扬,便要取伍彦柔的性命。谁知伍彦柔双手一摆道:“且慢!你不能杀我!”
马林一怔,长剑悬在了空中:“马某为何不能杀你?”伍彦柔挺认真地回道:“因为有一个波斯女人还在等着我……”
马林被闹糊涂了。但也只是糊涂了一瞬,马林的长剑便在伍彦柔的颈间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弧线过后,伍彦柔身首分离。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伍彦柔的脑袋刚一脱离身子,还没有往下落呢,就被马林的长剑挑在了空中,而与此同时,伍彦柔那没脑袋的身子则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再看伍彦柔的那个脑袋,一对眼睛愕然大张着,似乎在质询马林一个问题:你为何不理解我的心情啊!
马林自然不会去考虑伍彦柔的什么心情。他左手提溜着伍彦柔的脑袋,右手挥舞着滴血的长剑,一边纵情驰骋着一边大嚎大叫道:“弟兄们,只顾杀啊!”
在马林的号召下,从中午至黄昏,一万宋军竟然将三万南汉军砍死了十之七八。数以万计的南汉官兵倒在了绥江两岸。鲜血将绥江水染红,绥江变成了一条血江。
只有一百多个南汉官兵成了宋军的俘虏,但这些俘虏还被马林毫不留情地杀死了。杀完了俘虏之后,马林问手下官兵道:“你们是想在南乡过夜呢,还是想开进贺州城里玩乐?”
宋军众官兵异口同声地回道:“开进贺州城!”于是,激战了大半日的宋军官兵顾不得疲惫,在马林的率领下,一个个带着胜利的喜悦掉头向西驰去。在驰往贺州途中,一军官问马林道:“将军,我等进了贺州以后,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马林回道:“马某决不食言!”这下好了,贺州城内的南汉军早就跑光了。宋军大摇大摆地开进了贺州城。进城之后,马林先命人将城门封死,然后笑谓手下道:“你们可以行动了!”
宋军官兵便忙活开了。忙活些什么?无外乎“酒、色、财”三个字。喝酒的喝酒、找女人的找女人、抢东西的抢东西……这就苦了滞留在城内的那些南汉百姓了。还不仅是苦,有些百姓因不满宋军所为与宋军官兵发生争执,便遭毒打甚至遭杀。
当然,并非所有的宋军官兵都在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宋军平日的纪律是比较严格的,禁军尤其如此。故而,尽管马林鼓励、号召手下在城内为非作歹,也仍有相当一部分宋军官兵没有加入到奸淫掳掠的行列中去。这些人顶多喝上一些酒,然后就找地方休息了。其中,有一位军官还奉劝马林道:“官兵如此肆意胡为,如果让皇上知道了,恐对将军不利……”
马林“哈哈”大笑道:“你未免太多虑了!皇上需要的是南汉的地盘,并未旨令我等善待这里的百姓,我让弟兄们在大战之余充分地享受一下生活的乐趣,又何错之有?既无错,又哪来的不利?”那军官不再言语。他再言语也没什么用,马林是这里的主将,一切由马林说了算。
宋军在贺州城内尽情地玩乐了三天。之后,马林下令:全军西进,夺取昭州。
昭州东南数十里有一个地方叫开建寨,地势较险要。昭州南汉军在这里驻有一支近二千人的部队,守将叫靳晖。就是这个靳晖,很让马林吃了一番苦头。
马林本以为,伍彦柔的三万军队都被打垮了,偌大的贺州城也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这小小的开建寨还不一蹴而就?马林甚至这样想:他的战马在寨外只要那么一嘶,寨内的南汉军恐都要吓趴下了。
谁知,那靳晖领着不到二千人的军队硬是在开建寨内与马林的宋军精锐骑兵厮杀了整整两天两夜。最后,因昭州刺史田行稠拒不派兵增援,靳晖实在是寡不敌众,才被宋军攻破了寨子。
宋军破寨前,靳晖对尚存的三百余手下道:“守寨已无望,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有二百来人从寨后逃走,另一百余人则坚持与靳晖一起战斗到底。结果,宋军攻入后,这一百余人全都战死,靳晖力尽被擒。手下问马林如何处置靳晖,马林气急败坏地咆哮道:“砍死他!把他砍成肉酱!”
最终,靳晖被乱刀砍死,也真的被砍成了肉酱。这也难怪马林要发这么大的火:马林攻打开建寨的损失几乎是与伍彦柔作战时的损失的二倍。
所以,马林虽然乱刀砍死了靳晖,但心中却也不禁这样想:如果贺州城内的南汉军和伍彦柔都如靳晖一样的勇敢,那他马林是否还能杀伍彦柔在先,破贺州城于后,恐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