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则倾心搜罗和结交那些杀人纵火的在逃犯以及长安附近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采花大盗和土匪流氓,以各种身份分散藏匿于长安市上,给予极为优厚的待遇,以备使用。
与此同时,他的护军薛宝还暗地教他,欲成大事,必须暗结朝廷重臣。
他与太子建成多次磋商,翻来覆去地历数了几位宰相。认为裴寂无须刻意笼络,肯定是自己人。他与秦王有隙,一直在暗中支持自己,在父皇面前已为他们兄弟说了不少好话。但此人能量太小,自从征讨刘武周大败之后,在廷臣们之中很臭,他的话起不了多大作用。
陈叔达、萧瑀二人,则是李世民的支持者,很难拉拢过来。于是,他们把眼光盯在了封德彝的身上,认为此人可用。
在李氏兄弟的复杂关系中,封德彝是个极为特殊的角色。
此人在隋朝廷为官时,曾受到隋文帝,隋炀帝两代皇帝的重用。其善于“揣摩圣心”的特殊才干,曾令老奸巨猾的杨素自叹不如。
炀帝被弑之后,他潜往长安,投靠大唐,很快便以其绝妙的政治“揣摩”之才,获得了高祖李渊的深任,跻身宰相班列,而且与世民、建成、元吉各都相处得不错。他跟随秦王出征时,特蒙顾遇,曾数进忠言,秦王以为是至诚之人,先后赏赐数以万计。然而他却潜持两端,暗中依附建成一党。因其所作所为十分诡秘,朝中上下竟无人能够识破。直到他死后多年,已当了皇上的李世民才发现了当时的真情。而他生前却历居显官,且得善终。能够在李氏父子兄弟杰出的智慧谋略里游刃有余,真可谓是个混迹官场,应变自如的“精灵”,在宫廷斗争艺术上确有炉火纯青之妙。
有一次,他曾在暗中煽动建成作乱,说道:“夫为四海者,不顾其亲。高祖乞羹,此之谓也。”话说得既隐晦,又让你听得明白:为了谋夺江山,便顾不得骨肉亲情。当年楚霸项羽要烹煮了汉高祖刘邦的父亲,刘邦却笑着说道:“请分给我一杯羹汤喝。”此人便是做大事者的典范。
对此,建成自然心领神会。只是因为条件不成熟,一时还难以下手。现在要在朝臣中联结党援,这个封德彝自然是首选。
这日晚饭后,天下起了小雨。雨虽然不大,云层却又黑又厚,将星光月色遮蔽的严严实实,长安街面上一片漆黑。
齐王李元吉坐着一乘四人小轿,借着夜色,悄悄地来到了宰相封德彝的府上。
齐王不期而至,让封德彝有点受宠若惊。这可是天潢贵胄,龙子龙孙,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夤夜来访,必定有什么大事。
封德彝慌忙将齐王引入密室,让下人们泡上府内最好的香茶,然后全都退了出去,一边亲自把盏斟茶,一边笑道:“齐王大驾光临寒合,必有赐教。我这间陋室隔墙无耳,绝对机密,可直言无妨。”
元吉稳稳地坐下,端起一只青花瓷镶金茶碗,用碗盖轻轻地扫了扫浮在面上的茶叶,略抿一口,品了品说道:“好茶,道地的乌龙极品——其实,小王此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奉太子之命,来看看老宰相罢了。”
“这可不敢当,岂不要折煞老夫。”元吉不再多说,起身把轿夫们抬进的一个藤编箱笼打开:“这是太子和本王的一点小意思,还请老宰相笑纳。”
封德彝走近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里面排摞着黄灿灿光闪闪的金元宝,看堆头足有百斤。这还不算,金元宝的上面,摆放着一颗一寸见方的白玉印章。他轻轻地拿起来,仔细辨认那上面的四个鸟篆小字,竟是“婕妤妾赵”四字,不禁大惊失色:“使不得,使不得,此物弥足珍贵,真正是价值连城,老夫万万不敢收受。”
原来,这颗印章乃是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的玉印。赵飞燕是西汉咸阳侯赵临之女,初入阳阿主家学歌舞。汉成帝微行,闻其声而悦之,因召入宫中临幸。她面容娇艳,肌滑体柔,身轻如燕,据说能掌中起舞。汉成帝对她宠爱有加,入宫不久即封为婕妤,以后又废了许皇后,将她立为皇后。
自秦汉以来,流传于世的印章中,玉印甚少。因为秦、汉两代规定,只有皇帝才能用玉印。赵飞燕因倍受汉成帝宠爱,被破例恩准刻了这方玉印。
赵飞燕的故事流传至今已数百年,其功过是非真真假假已难以辨识。但这方玉印,却是留存于世的赵飞燕的惟一物证。
封德彝强闻博识,早就听说隋廷大内中收藏着这样一枚印章,却一直没有机缘一饱眼福。像这样的一件宝贝,就是在皇家的藏宝中亦属罕见,他哪里敢收?
“齐王殿下,古人云:‘无功不受禄’,何况是这样一件国之至宝。在下能看它一眼。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还望殿下完璧带回。”
元吉哈哈大笑:“什么国之至宝?这不过是我随手捡来的个人收藏。这些劳什子都是些身外之物,封相既然喜欢,留下就是。再说,我兄弟自有劳驾之处,你也不算是无功受禄。”
“殿下有何驱遣,尽管吩咐,老夫无不从命。”元吉神秘地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秦王兵权太重,势焰熏天,已对太子构成极大威胁。封相在父皇那里能说上话,还请从中多多周旋。”
封德彝说道:“这个不劳殿下吩咐,封某早就有此意思,已与太子说过。巩固太子之位,便是巩固大唐江山,老朽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不过,这东西还是请殿下带回去,封某不敢夺殿下之爱。”
齐王见他答应得很痛快,心中大喜,便连忙站了起来:“老宰相若是再推让,便是不肯为我兄弟出力了。这只是一点小意思,事成之后,太子尚有重谢!”说罢冲封德彝一笑,告辞而去。
这一夜,封德彝几乎不曾合眼。受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何况是如此贵重的礼品,又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上和齐王所送。
但是,他必须精确缜密地算计一下。他敢断定,建成、元吉与世民现在已势同水火,他对任何一方所说的话,都绝对不会透露给另一方。而当今皇上最担忧的,便是三个儿子之间矛盾加剧,甚至同室操戈。因此,自己对他的进言,只要有利于维护他的皇权,有利于减缓甚至平息兄弟问的纷争,他更会守口如瓶,自己则绝无风险。
于是,第二日早朝之后,封德彝说自己有要事欲单独面奏圣上,高祖便将他留下来,引入一处偏殿。当确定殿内再无第二人时,封德彝说道“陛下,微臣近日思虑再三,有一言如骨鲠在喉,不说出来,心实难安。”
“你我君臣多年,有何话不能说?但说无妨。”“此事干系重大,也许是臣多虑,若是不对,就权当微臣不曾说过。”“咳,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就是全错了,朕也绝不加罪。”
“陛下,微臣以为,秦王自恃功高勋重,对位居太子之下心必不服,此乃久后酿成变乱的祸根。陛下若不想立之,就应该早为之计。”
高祖陷入了沉思,这正是他最担心,也是最感到头疼的一件事。他看看封德彝说道:“储君乃国之根本,千秋帝业之基石,岂可随意废立?秦王功虽高,却非嫡长子,也只能做个亲王。此事是该早为之计,朕亦恩之再三,却不知计将安出?”
封德彝说道:“秦王权柄太重,宜渐削之。如今叛乱已平,天下安定。十二卫军制已无甚必要,陛下可下诏废止。这样,秦王兼领十二卫大将军的职权,也就顺理成章地被收回了。”“嗯,这倒是个好办法,既收缴了世民的军权,又做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朝臣们觉得很自然,世民也不会感到很难堪。”
“还有,齐王元吉那里,陛下还应该有意抬高一下。太子之下,两位亲王权位相等,势均力敌,便可相互制衡。这样,才能更有利于稳固太子之位。”
“还要抬高元吉?这可不成。他现在的爵禄职位已与世民相差无几,若再抬高,岂不居于世民之上?不要说世民无法接受,就是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那可真要自肇事端,加速祸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