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光明和钱梅五来收花鸟鱼店时,姚茉莉正跟一个脸上长着黑痣的小个子男人签合同。签下最后一个字,姚茉莉声音里掺着蜜对黑痣哥说:“武哥,以后有啥不懂的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黑痣哥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我要找你啊,肯定不是那些鱼啊花啊的事,肯定是我想你了!”
姚茉莉晾着公婆,跟黑痣哥打情骂俏:“想我也是白想啊,有你家母老虎看着,难不成你是武松?”
“你要是让我亲一下,我就敢是武松!”
马光明咳了两声,黑痣哥这才不情不愿地拿着合同离开。
姚茉莉也没让马光明和钱梅五坐,自己倒一屁股坐到高脚椅上。
“你签那什么合同?你那店门口贴的这店出兑是怎么回事?”马光明用训徒弟的口气跟儿媳妇说话。钱梅五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襟,马光明一时没反应过来,吼:“你拉我干什么?”钱梅五闹了个大红脸,倒让姚茉莉看了笑话。她说:“你们是来接收这店的是吧?甭费那些心思了,我跟你说,这店我兑出去了。喏,就兑给了打这儿刚出去的那痞子!”
马光明一个箭步蹿到姚茉莉跟前,“我怎么跟你说的,啊?这房子的产权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卖它?”
姚茉莉冷笑两声,染着大红指甲的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捏出一个小本往马光明钱梅五面前一扔,“看好了,这房产证上写的是谁!”
马光明一把拉过那小本仔细看,那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姚茉莉的名字。马光明身子一瘫坐到了靠墙的沙发上。钱梅五赶紧掏出降压药来让他吃,嘴里劝慰着让他别着急。马光明把药咽下去,缓了一口气上来,哭着骂马良:“缺心少肺的东西啊,被这狐狸精给迷得神魂颠倒了,说了这房子是你爸一辈子的积蓄,要给也只能给你,你怎么就写了这妖精的名儿呢,我的儿啊,小兔崽子啊!”
姚茉莉原也没想到马良竟然把这铺面的房产证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她只想把住的房子留下就可以了。
说姚茉莉精明,倒也是各精一道。结婚以来,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马良管着,真应了结婚时的那句玩笑话:“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姚茉莉除了对自己的那张脸负责就是看马良看得严。所以,存折房产证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是马良收着,她不操这些心。她拉开衣柜最里面小抽屉时,心里的怨怼与悲壮还都在。她万万没想到就像电影到了结尾竟然出了个让人欢喜的彩蛋一样,捧着那上面写着她“姚茉莉”大名的小本本,姚茉莉的眼泪滚滚而下,这辈子还会有像马良这样对她好的男人吗?而自己??
姚茉莉的愧疚也只维持了一顿饭的工夫而已。谁会总把自己浸泡在悲伤里呢?死了的人再无悲喜,活着的人总还要过一天的二十四小时,总还要吃三顿饭,总还要枕头边有个人才睡得安稳。姚茉莉相信马良爱她,就一定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倒是他给她的惊喜让她觉得人生真是处处有希望。走了马良,来了钱平安。以为要失去的,结果峰回路转。姚茉莉捧着那个房产证简直心里乐开了花。她要做的就是在马光明和钱梅五还不知情的情况下赶紧把店处理出去。到时候,嘿嘿,生米煮成熟饭,晚了。姚茉莉盘算着自己能拿到的钱,再加上马良的赔偿金,心里踏实了许多。无论什么时候,银行里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马光明的反应一点儿都没出乎姚茉莉的预料,她的心里倒是得意的,幸亏自己下手得早,哭骂有用的话,尽管哭,尽管骂。你们一棒子想把我姚茉莉赶尽杀绝时怎么不见半点儿菩萨心肠呢?姚茉莉心里冷笑着。
钱梅五托着马光明的身子,心里却也是冷笑:这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留着私心,怕家产分给钱好,这下好,被这姚茉莉弄了去,后悔有用吗?
姚茉莉一伸手把房产证抻回去放到抽屉里,“要骂你儿子回家骂去啊,跟这儿骂算怎么回事啊!我还想骂他呢,我好好一大闺女,嫁了他,谁想他是短命鬼,把我扔半道上了,谁不知道寡妇日子不好过啊??”
马光明不知哪儿来的劲儿,腾地站了起来,钱梅五还没反应出是怎么回事呢,姚茉莉脸上挨了公公重重一耳光。姚茉莉也愣了,继而狮子一样扑向马光明,嘴里大声嚷着:“救命啊,杀人啦!公公欺负儿媳妇啦,马良啊,你一死,你老婆就被欺负啊??”
花鸟鱼店的门“咣”地开了,闯进来的人是钱平安。
钱梅五像看到了亲人解放军一样,急忙冲着侄子喊:“快,快把那妖精和你姑夫拉开,快??”
姚茉莉丝毫没有饶过马光明的意思,手脚并用胡乱抓打着,大哭小号地拿出跟菜市场上老妈那儿学来的撒泼本领:“都来看啊,都来看啊,这什么人家啊,儿子尸骨未寒,他们就来抢房子,就来打儿媳妇,今儿我不活了,我豁出去打死,也不能让你们熊死!”
店铺的门开了,一条街的人都挤过来看热闹。姚茉莉见有了观众更不怕了,马光明显然准备不足,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钱梅五吓坏了,马光明可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呢,他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钱平安过来拉姚茉莉,姚茉莉一甩膀子甩开钱平安,“钱平安,你给我远点儿,但凡你是个爷们儿,你就不能让这老东西欺负我!”
钱平安一脸尴尬往后站了站,钱梅五一脸疑惑,马光明的大块头山一样倒了下去。钱梅五过去抱住老头大声喊叫救护车。姚茉莉嘴里仍然没完没了,“叫什么救护车啊,他现在死了不正好吗,家里那房子不正好落你和你闺女手里吗?别以为谁不知道你,到处说自己当后妈当得好,好冒泡了,以为别人都不知道是你背后使坏呢!”
钱梅五不理姚茉莉,只对钱平安说:“我只问你听谁的?你眼里要还有你这个姑,就赶紧把你姑夫送医院去!”
钱平安这才醒过味来,背起马光明往外走。
街上有人喊了出租车,钱梅五和钱平安跟着车去了医院。
花鸟鱼店里,姚茉莉披头散发放声大哭。她说:“你们都看看,你们都给评评理,我年纪轻轻守了寡,这往后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怎么过,怎么过也不能抢人家的老公给你自己暖身子吧!”话说得响当当,清亮亮,一口东北腔。姚茉莉抬头,看到店门口站着一个打扮得干净利落的老太太。看那脸,不用问,姚茉莉也知道来人是谁。
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姚茉莉想,自己这真是伤了天了吧,报仇的人都成帮结伙地来。姚茉莉心里还是怯了一下,但很快她就缓过劲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只有不要脸才能面对这不要脸的世界。脸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