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回那天上午,梁红玉准备买菜去婆婆家吃鱼锅,下午回来还要记得买鱼买蛋糕为马良庆生,怕自己那臭记性不好,想着想着,路上遇到人一聊天就忘了,走到门前又转回身重换上了拖鞋,进房间找一笔撕了张台历,一笔一笔往下写。写完,那纸条还没塞包里,突然想起要给弟弟梁红旗打个电话,上次来借钱没借去,再没消息,不会是生她这个姐姐的气了吧?
电话响了半天才接通,接电话的不是红旗,是红旗的朋友姜小江,他呼哧带喘地问梁红玉什么事,梁红玉听到电话那端那么乱套呢,电话里有人在喊:“在那儿呢,在那儿呢,现在的年轻人啊,光知道玩浪漫??”梁红玉的心里咯噔一下,别是又惹什么祸了吧?梁红玉赶紧问小江红旗出了什么事,在哪儿呢。果然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姜小江犹豫了一下,说:“姐,红旗他??”
梁红玉手里拎的包掉到了地上,脸恨不得都贴到手机上,“红旗怎么了?”
“他没怎么,是他跟人求婚??气球把戒指给带跑了!”姜小江似乎在笑。
“唉,人没事就是没事,一个戒指多大个事啊?”梁红玉松懈了下来。
“事还真挺大的,那个戒指??三万多??差两块就四万??”
梁红玉刚刚落下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作妖呢吧,四万块的钻戒,梁红旗买的?他还真当自己是土豪二代了吧,他!
“小江,不兴开这种玩笑糊弄姐,赶紧说,什么情况?”
“姐,真的是戒指没了,你不知道,这戒指是我们??”姜小江的声音断了,电话里传出梁红旗的呵斥声:“你跟我姐瞎说啥,她没事都得闹出事来,她这一来??”
梁红玉心里这个骂:这还怕告诉我呢,一穷屌丝,那浪漫是你玩的吗?四万块啊,梁红玉疼得心出血,她对着电话叫:“叫梁红旗接电话,这败家玩意儿??能跑哪去啊,找啊!得,你们原地别动,我这就过去!”
梁红旗倒没含糊,话说得斩钉截铁:“姐,丢都丢了,你还是别来了!”
“丢了?说得轻巧,你趁几个四万啊!没钱还嘚瑟买什么钻戒?我别去?我不去,你能闹出花来。得,等我过去吧,别低估了你姐我梁红玉,你姐我什么事HOLD不住啊!”梁红玉弯腰捡起包出门。出门时心里还合计着,依照红旗那小心谨慎加抠门的性格,不至于马虎成这样啊?
这真要出事,还就是事赶事,你拦都拦不住。
一出门,梁红玉就碰上了马良。梁红玉心里还画魂儿:这晚上吃饭,这会儿就来,也忒早点儿了吧?
马良抖了抖手里的塑料袋说:“我哥要的鱼虫,说了好几天了,昨儿才去捞的。还有,嫂子,晚上吃饭你啥都不用准备,我定了饭店,咱外边吃去。”
“外面挺贵的,又不卫生,家里吃,不麻烦??行了,咱先别说别的,你这会儿有事没事?”梁红玉一想着梁红旗跟那边作妖呢,心里就着了一把火。
这表弟马良挣钱的本事不大,不死不活地开着一家花鸟鱼小店,却能玩出花来。好在,马良的老爸有些家底,马良啃老啃得有滋有味,由着性子养花养鱼,伺候老婆,天天过得也挺乐呵的。百年和好合这两条金鱼就是他送的。
梁红玉不由分说把马良手里提着的鱼食扔到了垃圾箱里,说:“你赶紧送我去我弟那儿,那死孩子求婚玩浪漫,没玩好,玩砸了!”
马良也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开上他的二手陆虎送梁红玉去管闲事。
上了车,马良还说:“嫂子,小海带的事我给你打听着呢,我一朋友说峨眉山那边有个师傅挺神的,过些日子他联系好了,我就陪你和孩子过去看看,有病乱投医呗,谁知道哪片云彩有雨啊,再说了,这也是福气,咱小海带不必有别的孩子那些烦恼,咱孩子这是要过个与众不同的人生,我听人说这种孩子在某一方面都是天才,有的画画得跟大师一个水平,有的是音乐天才,日本那个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那作家叫啥来着,他家孩子就是咱小海带这病,听说人画画得好着呢,咱也挖掘挖掘??”
后来一提到马良,梁红玉都不自觉地想到这段。钱平安把小海带得病的事当个耻辱不让跟人说,马良却这样古道热肠,不都说好人有好报,可到他怎么就??
梁红玉不是个爱后悔的人,唯独对马良,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四万块的钻戒算什么啊?梁红旗他能折腾就随他折腾去,自己充什么大瓣蒜去管闲事啊?就算自己去管闲事,拉人马良去干吗啊?如果马良不去,能出那档子事把人的命都送进去吗?
后悔有用的话,这世界上还有悲剧吗?
进了喜悦里小区,梁红玉就看到一堆人聚在那儿仰着头齐刷刷地看天。那场面简直像是一场行为艺术表演。梁红玉也仰着头往天上看,看了半天,天上连丝云彩都没有,那帮人都看什么哪?
梁红玉挤到人群里,看到梁红旗正抱着一露着白花花大长腿的姑娘在哭,隔在他们中间的是章小早怀里的一大束玫瑰花。梁红玉很心疼那花,败家玩意儿,那花可得不少钱买的呢,再说了,刺掰了吗?多扎得慌啊,那姑娘穿的那衣服上下不够添的。
梁红玉总有在大事里心有旁骛、担心细枝末节不重要的事的毛病。她大老远跑来帮弟弟找戒指,戒指影儿都没见,倒先心疼起了一对恋人之间挤碎的玫瑰花了。
旁边一穿着花睡衣满脑袋发卷的老太太横眉怒目地骂:“就你这样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求个婚都啥玩意儿没弄明白,挺贵一戒指你都能弄丢,将来还不把我闺女给丢了啊?得,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想娶我闺女,醒醒,别做你那青天白日梦了!”
“妈,我明白告诉你,我肚子里怀上他的种了,你同意呢,他就是您的女婿,您要是不同意,您打今儿起就没我这个闺女了!”梁红旗怀里的章小早挺直身子,一脸严肃认真地对义愤填膺的老太太宣布。两人一动,怀里的那束玫瑰落了一地的花瓣。
当着邻居的面,章小早的老妈哪能被姑娘这么呛着,伸手就去扇那没羞没臊的闺女,却不想梁红旗挺身一挡,梁红旗的个儿高,小早妈那一巴掌抡到梁红旗的肩膀头,像是给准姑爷打扫了灰。
老太太恼羞成怒,上前拉着梁红旗,“你就一骗子,你说说,咱这喜悦里你骗了多少人的钱?就你那理疗仪,还八百块一台,屁呀,和农贸市场卖的一模一样的,八十!骗了钱还不满足,还来骗人,走,跟我去派出所??”
梁红玉必须出马了,她可不能让人熊着弟弟管他叫骗子。她先断开拉着梁红旗衣襟的老太太的手,说:“大妈,大妈,您别急,咱有话好好说。我是他姐,亲姐,有啥事,您跟我说!”
顶着满脑子小发卷的小早妈打量了一下梁红玉。梁红玉没把自己当外人,说:“大妈,我跟你说实话,您别生气啊,您这脸形把头发再留得长一点儿,喏,到这儿,然后下面烫点儿大卷,我保证你上街都有回头率??”
小早妈这才想起自己满脑子发卷这回事,“妈呀”一声往楼里跑。美女的妈也曾经是美女,脸面上那点儿事看得比天大。梁红玉歪打正着,一句话就把急赤白脸的老太太给说跑了,自己也有点儿犯蒙。
梁红旗对自己这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什么场合啊,不点火,都火星子四溅,老姐来这可倒好,都哪儿跟哪儿啊,竟然四两拨千斤,两句不着边的话愣把自己老虎一样的准丈母娘给赶走了,不费吹灰之力。
击退梁红旗的准丈母娘,姜小江假装扭着抬头看天酸得要命的脖子,嘟囔着:“青天白日,万里晴空,哪儿有那气球啊?认命吧!”姜小江手扶着脖子晃了晃,哄看热闹的人,“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看热闹的本就是闲人,闲着也是闲着,这么好玩的戏也不是常看,干吗要散啊?死活赖着不走。更有人干脆把姜小江当成了副导演,问他们这是拍什么电视剧呢。姜小江没辙,只得撤到梁红旗身边。
倒是梁红旗不在乎谁看不看的。他把章小早领到梁红玉面前,“姐,这是小早,我??对象!”
梁红玉沉着一张街道大妈的脸,“戒指呢,飞哪儿去了?”
“要知道飞哪儿去不就找着了吗?”梁红旗那张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地跟没事人似的。梁红玉上去就抡了弟弟一下子,“还贫,你是不是兜里装的都是钱啊?三万块哪儿来的啊?合着你上我家??”
“姐,姐??这大太阳天的,咱有话找一地儿喝口水再说!”梁红旗拦着不让说。
章小早那不管不顾的劲在她老妈那没用完,这会儿冲梁红玉使上了,“姐,我要的不是那戒指,而是一个真心对我好的男人,你也看到了,这家我要是回去我妈得杀了我,我明天就跟红旗扯证去!”
马良倚着车鼓掌,说:“红旗,我说这丫头真不错,义气。以后再有求婚玩浪漫这种事叫我一声,咱哪能让戒指随气球飘走这种事发生啊?”
“这是姐夫吧?我叫章小早!”
“姐夫什么啊姐夫,别瞎认亲,这是姐夫的表弟!”红旗心满意足地抖了抖从章小早手里接过来的那捧只剩了杆的玫瑰花,然后悄悄冲姜小江眨了眨眼睛。姜小江冲梁红色旗做了个“OK”的手势。
梁红玉正好看到,心里也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红旗的心眼儿不至于大到丢了一个四万块的戒指还无所谓的地步,他们俩这样鬼魔三道的,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梁红玉对马良说:“你忙你的,我到我弟那儿去坐坐。”
马良刚好接到姚茉莉的电话,问他死哪儿去了,有酒店来订花篮,人手不够,赶紧死回来。
那一通电话,姚茉莉说了两个死,她万万没想到,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