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机响第五声的时候,陆生才按下接听键,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明明是自己那么想找的人,可一接近就会情不自禁生出惶恐不安的感觉,全身激素水平瞬间就变的不正常了。
“喂——”陆生的声音僵硬得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喂,乔御先生,这么晚打扰您真不好意思,就是——”
呼啦——呼啦——紧接着一种奇怪的声音中断了对方说话,陆生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那个怪声音像背景音一样持续不断。
又过了一会。
“喂?阿藻——”陆生终于忍不住,“喂——”对方没有回应,他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时候,那边再次有了声音。
“乔御先生——”话音又中断了,呼啦呼啦——还是那种怪声音,仿佛什么东西在旋转,又持续了几秒钟,陆生刚想发出“喂”时,嘟嘟的忙音告诉他通话断了,陆生迅速回拨过去,但无论怎么打都是同样的状态——
“您所呼叫的号码无法接通......”
机械性的语音播报中,陆生茫然的挂断电话。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瞬间变得迟钝的大脑只会重复这句话,刚才的电话到底怎么回事,莫名其妙里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许多不成形的想法零零散散从思维中跳出来,他再次打开手机,由通讯录中找到林介的号码,刚要摁下时又犹豫着缩回手指,“不能去打扰林介,太晚了。”陆生对自己说到,目光呆滞的盯着来电记录——
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才能思考。
(这里面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他冲进浴室用冷水洗脸,此时,镜子里这张脸透显出缺乏血色的煞白,陆生盯着还不算熟悉的自己,突然问道——
“阿藻是不是死了?”这就是他惶恐的最终理由,但又说不出为什么会这么想。
当然镜子里的“自己”也同样凝视着他,无法回答。
陆生重新泡了茶,来到主客室靠阳台的沙发上,一个多小时前他和林介还坐在这里,他双手捧着茶杯,开始仔细回忆刚才的电话。
首先阿藻的声音很小,好像从一个密闭的瓶子里听到的,不过能听出他的声线很好,应该颇受女性喜爱,接着就是那个非常奇怪的呼啦声,像是某种东西在旋转中受到摩擦而无法避免发出的。
会是什么东西?陆生又续了一杯茶,嘴唇停在杯口思索着,难道阿藻是在什么大型工厂附近吗?当怪声音出现时阿藻的说话就被中断了,像是被迫的状态下,不论用什么理由解释陆生也不会认为那是信号不良造成的。
为什么阿藻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如果是遇难求救的电话,声音又怎么会如此平静,但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为什么会选择这种不恰当的时间,这可是凌晨五点多,谁也不会这种时候打电话来只为了聊天,莫非阿藻知道他没睡?甚至知道他根本不在医院,而是跑出来和林介私会......一层寒意从后背泛起,陆生环视一圈房间,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根本不会有那种可能)
电话中断后不再打过来是信号出了问题吗?阿藻究竟在什么地方?
没有答案的思考中,陆生干涩而倦怠的眼眸映出了昼夜交辉时宛如一缕温火的熹微晨光。
......
“东西真少,全都收拾好了,爸爸也准备好了吗?”
艾香回过头,手里一个装了东西的打包还开着口,里面的生活用具摆放得井然有序,陆生很早赶回医院后,等艾香办理完出院手续,此时正准备离开,艾香似乎对他昨晚的行踪也全然不知,他点头嗯了一声,看向包内整齐的物品。
(真像新娘学校培训过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他的目光停留在穿着红色短袖T恤的艾香的手臂上,刺青像另一截袖子裹住整条手臂,陆生想,她现在应该在走廊里抽着烟,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等他才更像她啊,但是自第一面后,他觉得艾香有些改变,比如她再没穿过裙子,都是牛仔裤和帆布鞋,披散的头发也束起来,扎了马尾,说话的一些粗陋习性也改了。
“阿藻君——还是没打电话过来吗?”
“没。”陆生搔掻后脑,张口就来的谎话说得越来越自如。
“大概有什么事脱不开身。”艾香转回头去继续整理大包。
“是啊。”
“以前爸爸和阿藻君有个常常约会的地方,在新木一间M开头的酒店,那儿有花园式咖啡厅设施,很容易找到,想去的话您可以随时过去看看,喝杯咖啡也不错,那儿的咖啡是全城最优质的。”
“新木?就是有专为儿童开放的电影院的那个地方?”
“看来您去过呀。”
“以前去过一两次。”
陆生是指自己还是陆生的时候,当然艾香也明白他的意思。
“哦,那更加容易看到那间酒店了。”
“尽量找找看吧,应该不难。”
“阿藻很喜欢那地方——”
听声音对方似乎陷入某种回忆。
“乔御连这种事也告诉你?”你只是一年的养女,后半句话陆生闷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偶尔说过一次。”
“那记性真好啊。”
陆生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说话带着警察藐视的语气,大概从昨晚开始怀疑的矛头不自觉指向了这个女人,但具体怀疑什么,他又不知所云。
艾香突然转过头来看向陆生,他以为她要迸出什么具有压倒性气势的话来,比如“是啊,我就是记住了怎么样——”这类言词,结果,艾香什么都没说,眼里竟流露出一丝伤感,仿佛提及某个已故之人而不禁眼睛发红。
须臾,她低下头眨着眼睛,“真高兴爸爸今天出院,老实说,当时真害怕您跌下去就醒不过来呢——”
陆生知道她是说他晕倒的时候,可此时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是该站在乔御的角度还是陆生的角度,而且艾香的反应让他奇怪。
直到电话响起陆生都没说出一句话。
“好的,马上下来。”
艾香挂掉电话后说林介已经在楼下等候了,他亲自开车来接乔御先生回家。
和医生打过招呼后陆生正式离开了医院,林介的车停在楼下空地的划线车位里,他穿着正式西服配领带站在车门前等候,怀里捧着大把的马蹄莲。
陆生走向车子,打开车门时他瞄了一眼玻璃中映出的“自己”,一如既往的冷漠,微笑还真不适合乔御这个男人,但陆生已经有了一个新想法,下次单独和林介见面时,他会试着对他微笑一下,并且,今晚他会去乔御的俱乐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