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徐文面前的是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妪。
不仅容貌极为丑陋,着装也非常的老土,一看就知道是个乡下人。而且是家境极为贫寒的那种。只是这个老妪的身材却出奇的窈窕,即便是在宽松破旧的蓝布衣衫的遮掩下,依然有让人想入非非的诱惑力。一双大眼睛里面,美眸如水,长长的睫毛也跟那皱巴巴的皮肤极不相称。她右肩上扛着一个用破旧蓝布包的严严实实的条状物,让人感觉好像是雨伞什么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蓝布包裹。
徐文愣了半天才颤声道:“你,你难道是李帮主?”
他猜的没错,正是李素素乔装改扮而成。
李素素:“你的眼力真不错,这还认得出来。”
徐文嘿嘿一笑:“你的身材和眼睛出卖了你。还有你的手。”他在杨家呆过那么久,自然知道杨家的易容手段。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这老妪的双手洁白而有光泽,与她脸上的肤色大相径庭,脖子根部也一样。顿时大感诧异,各自交头接耳、小声嘀咕起来。
李素素:“你在这里做什么?”
徐文叹道:“闲着没事,来喝喝酒。不可以吗?哦,对了,你要不要陪我喝几杯?”
李素素:“不喝了,咱们朋友一场,来看看你。你不至于就让我呆在这里吧?”
徐文又走回桌边端起了酒杯,李素素一把抢过来,放在桌子上:“不许喝了!”
徐文疑惑地看着她:“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哦?来的竟然是只母老虎?”终于有人忍不住议论出声来。
“小声点吧。说不定正是桃花仙子变身来的呢。”
“哎,被陈家扫地出门的货色,人尽可夫,也知道没脸见人吗?”李素素的容忍,让他们得寸进尺,议论声越来越大,说话也越来越下流。
李素素不胜其烦,又不想大开杀戒,只得一把扯住徐文,拽着他就想往外走。所谓‘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你想跟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计较,简直就是自寻烦恼。
可徐文就是不肯走,还极力去抢酒杯,李素素本来就没有多大力气自然拖不动他。
李素素:“你什么意思?”
徐文:“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却不让我喝酒,我正要问你什么意思呢。”
李素素:“好,你喝酒我不管。但是不许你再胡言乱语。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徐文:“我胡言乱语什么了?这周围那么多人胡言乱语,你管得着吗?”
李素素:“你..”她气的掉眼泪,想找他化解误会的心思一下子全没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门外响起一声呵斥:“你们胡说什么?成天唧唧歪歪的!”
“陈公子别生气,咱们这不是闲着无聊开开玩笑嘛。”说话间,众人已纷纷退至一边,不再喧哗。
一个身穿白色锦袍,手提精致长剑,身材高挑,气宇不凡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门口。正是陈英。李素素赶忙找条凳子,坐在徐文的身边低下头去,不想见他。
陈英站在门口,却迟迟没有进来,沉吟片刻终于又道:“各位,有件事情,我想还是有必要跟大家说一下,免得总是听见一些让我良心不安的议论。
其实,我当初与桃花仙子虽然已经拜堂却并没有圆房。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用自己的仙丹救了我。我为了不影响她修真,才自愿写下了休书。至于以前的那些传言,也是她为了保全我们陈家的声誉,自愿让我的朋友发布出来的。
如今,我再也不能因为好面子,而让她平白无故地遭受世人唾弃了。更何况,她愿意用仙丹来换取我的青春,也足够让我陈某引以为荣了。
所以,我想请各位以后再也不要拿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来议论她。以她的武功要杀你们易如反掌,但她如此善良,不跟你们计较,你们也别得寸进尺啊。”
众人鸦雀无声,李素素悄然落泪,而徐文也是呆了半响,他万万没想到情况居然是这样的。
“这是真的吗?”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陈家交游极广,在襄阳,不论是市井无赖,还是达官贵人,对陈家都颇有几分敬重。之前,他们对李素素的那番羞辱之词,七分出自无聊,三分也是替陈家解恨。只是,新婚之夜竟然没有动新娘子一下,这种没面子的事情,陈英也实在是不好开口说明,所以才拖到现在。既然他这么说了,大家自然无语。
陈英一字一句:“千真万确!”说完转身走进屋内,扫视了一眼全场光景,朝徐文这边走来“咦?这位是谁?徐兄弟,这是你家亲戚?”
徐文:“她是你前妻!”
陈英愣了片刻:“你说她是李素素?素素,真的是你吗?”
李素素眼见瞒不过,只得点了点头,也顺便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这一抹不要紧,脸上的易容膏被抹得乱七八糟,脸上白一块,黄一块,十分的滑稽。陈英走到李素素的对面坐下,叫店内伙计打了一盆水来,让李素素洗了脸。终于露出她俏丽的本来面貌。
陈英:“你这头发也是易容的吗?”
李素素:“不是,我的头发真白了。对了,陈哥,好久不见,家里人都好吗?”
陈英:“我们都好,我现在都当爹了呢。你呢?你还好吗?”
李素素:“恭喜你!生的是少爷还是千金?”
陈英:“是个男孩。哦,对了,你还是找个合适的早点嫁了吧,到时候记得喊我喝喜酒哦。你这头发?”
李素素:“愁白的。”
陈英:“什么事情那么急,竟然让你把头发都愁白了?”
李素素:“哎,一言难尽..”当下把最近的经历说了个大概。徐文听了,立刻热泪盈眶,暗道:“看来,她并没有变心,而是怕连累我们,原来如此..”
当下三人离开了酒楼,去了陈府。
陈英知道徐文与李素素的关系,早就跟酒楼老板打好招呼,暗中替他支付了大部分酒钱,这才让他可以天天到此发一会酒疯,宣泄心中闷气,也顺便替李素素正一下名声。只是,效果并不好。人们对桃花仙子惩恶扬善的事迹并不感冒,倒是一些不雅的议论再次传开。这才迫使陈英亲自辟谣。
李素素看望了陈英的父母,见过他的妻儿。在陈府呆了一天。第二天上午便和徐文一起离开,直奔徐文家里而去。
李素素的想法是,杨夫人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早晚要替自己将来想想。要么嫁人,要么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修炼。否则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就真的不好过了。只是在此之前,她想与老朋友见个面,必要的时候帮他们一下。尤其是徐文,家境不好,武功低微,她更不放心。
“徐大哥,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呀?”走在路上李素素忍不住问道。
徐文:“本来有个老爹爹的,几个月前去世了,可惜我没给他老人家送终。哎,真是不孝。”
李素素:“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你跟我在一起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徐文:“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愿跟你去的。哦,我爹爹的坟墓就在我们等会要路过的山坡上,你不介意我去叩拜一下吧。”
李素素:“怎么会呢?你爹爹也是我的长辈。我也正好要去叩拜他老人家呢。”
襄阳城郊外的一座小山上,一座新坟孤零零地躺在树林边。坟头竖着一块三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先他徐元博老先生之墓”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徐文跪在坟前哭道:“爹,不孝孩儿来看望您了。”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在一旁,李素素也跪下,极为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侄女李素素拜见徐伯伯。”
徐文的家位于一座小山下,门前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李素素一进门就取下包裹,从中取出一个菜碗大小的白布包,放在那张满是尘土的桌子上:“徐大哥,我,或许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了。这包金子你拿着。早点娶个媳妇,好好过下去吧。不要再浪费这青春年华了。”
徐文:“那你呢?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李素素扯过一缕白发,漫不经心地道:“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徐文:“什么叫不知道。你也不小了,该想想正事了。我看那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子就不错。”
李素素叹道:“也许吧,对了,你娘呢?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徐文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我不是本地人,早些年从扬州那边逃难过来的。那时候我才八岁,我娘在路上病逝了。”
李素素:“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
徐文:“没啥的,谁家没有一些伤心往事?”
李素素:“咱们能成为朋友也是缘分,我会在这里住两天,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多保重了。”
接下来,李素素便开始帮徐文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一个单身男子的住处,通常是又脏又乱,徐文自然也不例外。
李素素一边陪他说话,一边帮他把床单被褥衣服都洗的干干净净,在太阳底下找地方晾好。很快就累的自己汗湿重衣,曲线玲珑的身姿更显迷人。徐文也不客气,在一边看着,由她去忙。
徐文的邻居们见到这般情景,直接把李素素当作徐文的未婚妻看。李素素自然是头都不敢抬,她只想为自己的朋友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没想到竟被误会。“大叔”“大婶”地招呼一番之后,就只管忙自己的。
邻居大婶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一下李素素的满头白发,暗道:“这姑娘,要不是头发白了,只怕也不会嫁给徐文这穷小子了。即便如此也还是便宜他了。”
徐文终究还是不忍再看李素素的窘态,忙解释道:“这是我表妹,从扬州过来的。去益州拜访一位神医。”
天气实在太热,到了晚上,李素素不得已也把自己的衣服换洗了,穿上随身带着的那套凤霞衣,变回了亭亭玉立的形象。
徐文家里只有一个房间,李素素以自己修为好为由,坚持睡地上,徐文也只好由着她。不过,这两人同处一室的感觉,也足以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第二天清早,等徐文醒来的时候,李素素已经在忙着帮他准备早饭了。李素素一直把握的恰到好处,既让他感到温馨,又不愿引发他的非分之想。所以,尽早起来,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睡态。
上午,徐文买回了一些酒肉。李素素先是帮着做好饭菜,然后,两人一起提着酒肉与香烛纸钱,来到徐老伯坟前。摆好酒菜,点起香烛,一起叩拜,一起烧纸钱。那模样活像一对恩爱夫妻。
整整两天,李素素忙里忙外,把徐文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尽管她自己辟谷,但依然很按时地帮徐文做了饭菜。除了没有同床之外,相当于尽了两天妻子的义务。关于这一点,徐文很容易想到,她是为了修真,而不是嫌弃他,因为她和陈英之间也没发生什么。
第三天上午,李素素便准备好自己的行囊跟徐文道别:“徐大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现在要走了,多保重!”
徐文:“谢谢你给了我两天最快乐的时光。听哥一句劝,早点把终身大事定了。”
李素素点头答应,转身走出两步,正要掐诀施法,忽听徐文喊道:“素素,且慢!”
李素素:“徐大哥,还有事吗?”
徐文:“我,我想和你结拜成兄妹。并且在你嫁人之前陪伴你左右。你等等我,我收拾一下就跟你一起走。”
李素素:“徐大哥,不可以的。你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早点成家生子吧。要知道,无后也是不孝哦。”
徐文叹道:“做人难,难做人,尘世间的痛苦何止千万。无后也比做一个不称职的老爹强。至少没有害到别人。”
李素素:“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天下那么多人,大家不都活的好好的吗?”
徐文:“我意已决,你若不嫌弃,就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李素素:“我以后可能要走南闯北,可能要闭关修炼。跟在我身边,你就很少有时间回来。逢年过节,谁给你爹爹上香?”
徐文叹道:“人都死了,上香也于事无补。何况爹爹生前就很赞成我跟你在一起。他老人家听说桃花仙子的事迹之后非常感动,觉得我能成为你的徒弟是最好的事情。”
李素素不再言语,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劝他了。
徐文:“我们的结拜仪式就免了吧。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亲妹妹,我就是你亲哥哥。我跟你在一起,绝不会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也要和你一样修炼仙法,成为神仙般的人物。
你闯天下,我就给你当向导,当眼线。你闭关,我就给你当护法,当徒弟。”
李素素:“哥,那你好好地把这里的一切事情安顿一下吧。我等你准备好了才离开。咱们这一走很可能一年之内都没法回来。”
傍晚,徐文和李素素手拉手回到了侠义庄。刘超群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帮主,你总算回来了。不是说好只去两天的吗?”
李素素:“我喜欢在那里多呆一天,不行吗?”
刘超群:“行,当然行。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李素素:“我想去昆仑山,找日月教的人算算老账。”
刘超群:“好呀,我们两个一起去,不要带别人。”
李素素:“日月教实力不俗,就我们两个远远不够。要多带一些武艺高强的朋友才好。”
刘超群:“我们两个悄悄去,悄悄回,探查一下他们的底细,人多了反而不好。”
李素素沉吟片刻:“那好吧,咱们后天出发。”
青山雄伟,连绵不绝。一条灰白的驿道在群山之间蜿蜒前行。
驿道上,尘土飞扬,一男一女并排策马奔驰,他俩骑的都是那种最普通的黄鬃马。
男的上穿白色短褂,下穿白色裤子、白色马靴,腰间悬着一柄精致绝伦的长剑。他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看上去十八九岁年纪。
女的红衣红剑,长发洁白如雪,但却明眸似水,唇红肤白,美艳绝伦,有着曲线玲珑的绝美身材。
正是刘超群与李素素。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嗖嗖声响过,羽箭飞蝗般扑向他们身边。刘超群急忙拔剑格挡,羽箭掉落一地。李素素只是拔出宝剑,胡乱地挡掉几支射向自己马匹的箭,看上去,她的武功远不如刘超群。
刘超群小声道:“怎么办?帮主。”
李素素:“出门在外,要叫我,姐姐。不要随便显露身份和武功。”她的声音极低,那些射手应该听不到。
又是一波羽箭射来,刘超群同样是一支不剩全部挡落,而李素素则刚好处在他的左边,完全不用有任何的动作。
刘超群:“我们去杀了这些小毛贼吗?”
李素素:“人家有备而来,熟悉地形,等我们爬上去,早跑远了。难缠得很,不理他们。”说完轻拍马背,继续前行。李素素有了上次与江龙恶斗的前车之鉴,再也不敢在这山上与他们玩猫和老鼠的游戏了。
刘超群只得跟上:“你不是疾恶如仇的吗?怎么不敢出手了呢?”
李素素小声道:“这个只可智取。”
刘超群:“那,你说说看。”
李素素:“我们下马吧,一起上山去看看,但是尽量不要施展轻功,你尽量保护好我的安全,不要迫使我出手。”说完翻身下马,走到一块突兀的岩石底下。
刘超群也下马跟来悄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李素素:“我没有武功,你要保护我。同时你要追杀他们。我们先吃解毒丸,一旦中毒招就装死,然后突施暗算,才有机会得手。”说完从怀里取出白玉瓶子倒出两颗药丸,递了一颗给刘超群。
李素素再次小声强调:“如果我被他们抓去,你不要惊慌,只要远远地跟着就行。走呀,我们两个当中,你是高手,你要主动带路,我只会躲躲藏藏。”
于是,刘超群领着李素素走入树林,朝着刚才发出羽箭的方向走去。
古木参天,林中一片阴凉,倒也没有多少荆棘和灌木,走的并不是很艰难。两人走了两里左右的路程,依然是一路太平,并未遭到什么伏击。
李素素扯住刘超群:“我好怕,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多加小心哦。”然后就奔向左边的一块巨石旁边。倚着巨石卷缩着身子,躲起来。
刘超群愣了一下:“别乱动,等我回来。”然后,朝树林深处疾奔而去。
在他走后没多久,随着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响,树林深处窜出六七个黑衣蒙面的汉子来。一个个张弓搭箭,正对着李素素这边走来。
李素素猛一抬头,绝美的脸颊上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颤声道:“你,你们是谁?”同时缓缓拔出宝剑。
“别怕,我们可舍不得杀你呢。”他们一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一边慢慢围了过来。
李素素不敢大意,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跑。
“丫头,不想死就别叫,别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一声暴喝。
李素素根本不理他,一边朝山下狂奔,一边高喊救命。可她的速度明显不够快,黑衣人很快窜到了她前面。李素素左右躲闪,终于足下一滑,跌倒在地,凤舞剑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待续:千山万水伴君行,一日温馨一世情。
朋友相知终有别,无愧于心心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