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第一霸——齐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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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悲哉桓公(2)

扁鹊欲要再言,齐桓公问道:“先生自晋来,晋内政如何?”

扁鹊回道:“晋乱将起矣。”

齐桓公道:“何以见之?”

扁鹊回道:“申生受迫害而死。”

齐桓公惊问道:“申生身为世子,谁敢迫他?”

扁鹊道:“晋献公呀。”

齐桓公道:“晋献公不是对申生很好吗?新作二军,自将一军,另一军交申生将之,可见对申生之器重。申生奉命征讨皋落氏,把皋落氏打得大败,拓地数百里,把晋献公乐得眉开眼笑,说:‘光晋者 ,申生也。’他怎会迫害申生?”

扁鹊道:“还不是那个骊姬在作怪?”

齐桓公道:“寡人倒想听一听。”

扁鹊端起茶杯,喝了半杯,缓缓讲道:

申生打了胜仗,返归曲沃,晋献公赐其宝剑一把,允他先斩后奏。骊姬怕了,召优施密议道:“我让主公遣申生伐皋落氏,原觉着他不是皋落氏对手,必败无疑,谁料他竟然得胜。得胜倒也没有什么, 主公偏偏赐他宝剑一把,允他先斩后奏,我等若是得罪了他,他来一个‘先斩后奏’,我等还有活命吗?”

优施凝思许久,抬头说道:“臣有一计,可除申生,但不能操之过急,可分两步走。”

骊姬道:“请讲。”

优施压低声音,将他的诡计和盘端出。

骊姬连道好计,乘侍寝之机,私谓献公曰:“世子久居曲沃,君何不召之,但言妾之思念世子。如此以来,妾与世子修好,您百年之后,也不须为妾母子担心了。”

献公喜道:“难得夫人想得如此周到。”遂以夫人思念世子为名,召申生入宫。

申生也想和骊姬缓和关系,应召而至。先见献公,再拜问安,礼毕,入后宫参见骊姬,骊姬设飨待之,言语甚欢。次日,申生入宫谢宴,骊姬又留饭。是夜,骊姬复向献公垂泪言道:“妾欲回世子之心 ,故召而礼之,不意世子无礼更甚。”

献公曰:“他是怎样无礼的?”

骊姬对曰:“妾留世子午宴,酒至半酣,世子戏曰:‘我父老矣,你怎么办?’妾怒而不应。世子又曰:‘当年我祖老故,而将我母姜氏,遗于我父。今我父已老,必有所遗,你今为我母,异日我之妾 也。’一边说一边上前拉妾之手,妾拒之乃免。君若不信,妾试与世子同游于囿,君自台上观之,以证妾言。”

献公曰:“诺。”

及明,骊姬召申生同游于囿。骊姬事先在头发上涂了蜂蜜,蜂蝶纷纷皆集其髩①髩:同鬓。指面颊旁近耳的头发。。骊姬曰:“世子可以为我驱蜂蝶乎?”

申生曰可,自后以袖麾之。献公望见,以为真有调戏之事。心中大怒,即欲执申生行诛。骊姬跪而告曰:“妾召之而杀之,是妾杀世子也。且宫中暧昧之事,外人未知,姑忍之。”

献公想了一想,觉着骊姬说得对。一面令申生回曲沃,一面遣人暗中搜罗世子的罪过。

过数日,献公狩猎翟桓。骊姬与优施商议,使人对申生曰:“君梦齐姜诉曰:‘苦饥无食。’必速祭之。”齐姜别有祠在曲沃,申生乃设祭,祭齐姜,使人送胙于献公。献公未归,乃留胙于宫中。六日 后,献公回宫,骊姬以鸩入酒,以毒药敷肉,而献之曰:“妾梦齐姜苦饥不可忍,因君之出也,以告太子而使祭焉,今致胙于此,待君久矣。”

献公取觯①觯:古代饮酒用的器皿。,欲尝酒。骊姬跪而止之曰:“酒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

献公曰:“然。”乃以酒沥地,地上冒烟。又呼犬,取一脔肉掷之,犬啖肉而立死。骊姬佯为不信,再呼小内侍,使尝酒肉。小内侍不肯,强之,七窍流血而死。骊姬佯装大惊,疾趋下堂而呼曰:“天 乎!天乎!国,世子之国也。君老矣,岂旦暮之不能待,而必欲弑之?”言罢,双泪俱下,复跪于献公之前,带噎而言曰:“世子所以设此谋者,概以妾母子故也。愿君以此酒肉赐妾,妾愿代君而死, 以快世子之意!”说毕,取酒欲饮,被献公一把夺下,泼在地上,气咽不能出语。

骊姬哭倒在地,恨曰:“世子真忍心哉!其父尚且欲弑之,况他人乎?前时君欲废他,妾不肯答应。后囿中戏我,君又欲杀之,我犹力劝乃止。今几害我君,妾误君甚矣!”

献公以手扶骊姬,劝曰:“尔起,孤当立诛此子。”言毕,使东关五为将,梁五副之,率车二百乘,以讨曲沃。事为孤突所知,急使人密报申生。申生又告之太傅杜原款,原款曰:“胙已留宫六日,其 为宫中置毒明矣,你须据实而书,上奏朝廷,群臣中岂无明白人?毋束手就死也!”

申生曰:“君父非骊氏,居不安,食不饱。我上书若君父不信,是增罪也。幸而信,君父袒护骊姬,未必加罪,又以伤君父之心。不如我死!”说毕,自缢而亡。

世子既死,骊姬复言于献公:“妾闻重耳、夷吾,与申生相善。申生之死,二公子归罪于妾,终日治兵,欲袭晋而杀妾,以图大事,君不可不察!”言毕,大哭。

献公将信将疑。早朝,有近臣来报:“蒲、屈二公子来觐,已至关,闻世子之变,即时俱回辕去矣。”

献公怒曰:“不辞而去,必同谋也。”乃遗寺人勃鞮率师往蒲,擒拿公子重耳;大夫贾华率师往屈,擒拿公子夷吾。二公子闻报,连夜遁去,逃奔他国。

听了扁鹊之言,齐桓公大喜曰:“如此说来,晋乱已经为期不远矣!寡人与先生须要痛饮一番,一醉方休。”言罢,命人摆酒款待扁鹊。

扁鹊虽说与齐桓公素不相识,但他仰慕桓公的为人和霸业,不想让他有个什么闪失。过了五日,复又求见桓公,将他仔细打量一遍,奏曰:“君病已入血脉,不可不治。”

桓公笑而不应。

忽有近臣来报:“晋公子重耳由狄(国)来齐。”

桓公忙道:“有请。”

扁鹊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又过了五日,扁鹊再次求见齐桓公,奏曰:“君之病已在肠胃矣,宜速治。”

齐桓公笑曰:“医人之喜于见功,无疾而谓之有疾,通病也。”

扁鹊欲待再劝,鲁使来到,乃退。

又过了五日,扁鹊又求见,望见桓公之色,退而急走,桓公使竖貂追问其故。扁鹊曰:“君之病在骨髓矣!若在腠理之时,汤熨之可以治也。若在血脉之时,针砭可以治也。若在肠胃之时,酒醪可以治 也。今在骨髓,虽神仙也是束手无策!臣是以不言而退也。”

竖貂还报桓公,桓公也不为意。

又过五日,桓公果病,浑身无力,使人召扁鹊,其馆人曰:“秦先生五日前已束装而去矣。”桓公懊丧不已。

桓公先有三夫人,曰王姬、徐姬、蔡姬,皆无子。王姬、徐姬相继先卒。蔡姬退回蔡国。以下有如夫人六位,俱因得君之宠,礼数与夫人无别,故谓之如夫人。六位各生一子,第一位长卫姬,生公子无 亏;第二位少卫姬,生公子元;第三位郑姬,生公子昭;第四位葛嬴,生公子藩;第五位密姬,生公子商人;第六位宋华子,生公子雍。其余妾媵,有子者尚多,不在六位如夫人之数。那六位如夫人中 ,惟长卫姬事桓公最久。六位公子中,亦惟无亏年纪最长。桓公嬖臣易牙、竖貂,俱与长卫姬相善,二人请于桓公,许立无亏为嗣,后桓公又爱子昭之贤,与管仲商议,在葵邱会上,嘱咐宋襄公,以昭 为世子。

管仲既死,长卫姬萌生了更动世子之念,因齐桓公尚且康健,未敢轻言。今见桓公患病,不言怕是没有机会了,乘侍寝之机,委婉问道:“在诸位夫人之中,谁侍奉您最久?”

桓公对曰:“爱妾也。”

长卫姬曰:“侍奉多久?”

桓公曰:“三十九载。”

长卫姬曰:“三十九年来,臣妾向您求过什么没有?”

桓公曰:“没有。”

长卫姬曰:“今日臣妾向您求一件事情。”

桓公曰:“请讲。”

长卫姬曰:“请立无亏为世子。”

桓公曰:“这……”

长卫姬曰:“就是臣妾不求您,您也该立无亏。”

桓公曰:“为甚?”

长卫姬曰:“在诸公子中,无亏居长。周礼,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桓公曰:“可寡人已经立了子昭。”

长卫姬曰:“立了可以改嘛。”

桓公沉思许久道:“事关社稷,您容寡人想一想。”

易牙、竖貂见桓公心有所动,整日在桓公耳旁聒噪,桓公答应改立无亏。

少卫姬闻听桓公要改立世子,亦趁侍寝之机,求立己子公子元,桓公竟然允了。

葛嬴见长卫姬、少卫姬争立己子,也动了争储之念,商之于情人公子开方。

公子开方说道:“咱子潘又不弱于无亏和子元,他们敢争,咱争一争又有何妨?”

于是葛嬴也趁侍寝之机,求立其子,桓公含糊答应下来。

论宠,密姬最为得宠;论声望,公子商人最高。他生性喜欢施予,颇得民心。前四子在争储,他能不争吗?桓公已经答应了四位夫人,岂能去伤密姬的心,一不做二不休,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在六位如夫人中,惟宋华子出身微贱。其子公子雍为人本分,未曾出面争储。

公子昭已为世子,自不必说。公子无亏、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等四位公子,分别从桓公那里得到了要立自己为世子的许诺。于是各树党羽,互想猜忌,如四只大虫,各藏牙爪,专等人来搏噬。

这机会迟迟不肯到来,易牙有些急了,商之于竖貂、常之巫、易牙曰:“扁鹊不辞而去,主公的病料难治了,可他又迟迟不肯断气,为之奈何?”

竖貂曰:“如今,朝中大权在你我手中,想叫他死还不容易?”

易牙曰:“怎么死?”

易牙曰:“饿死他。”

常之巫曰:“他好赖也是一国之君,有近臣、近侍、夫人媵妾一大群,饿死他谈何容易?”

竖貂曰:“我有一计,可让他活不过七日。”

易牙、常之巫曰:“讲。”

竖貂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奸计和盘端出。此计一出,易牙率先叫绝,于是书宫牌一个,悬之于宫门,假传桓公之话。牌上写道:

寡人有头疼之疾,恶闻人声,无论世子国亲、文武大臣,一概不许入宫,着寺人竖貂紧守宫门,易牙、常之巫率领宫甲巡逻。一应国政,俱俟寡人病疾之日奏闻。

易牙、竖貂、常之巫三人把住宫门,单留公子无亏,住长卫姬宫中,他公子一概不允入宫。

过七日,桓公未死,易牙、竖貂、常之巫将他左右侍卫之人,不论男女,尽行逐出,把宫门塞断。又于寝宫周围,筑起高墙三丈,内外隔绝,风雨不透,只存墙下一穴,如狗洞一般,早晚使小内侍钻入 ,打探生死消息,一面整顿宫甲,以防群公子之变。

这一切,桓公浑然不知。

他一连昏睡数日,这一天醒来,觉得又饿又渴,自己浑身疼痛,起身不得,呼唤左右,不听得一人答应,睁着两眼,呆呆而看,只听扑通一声,似有人自上而坠。须臾,推窗入来。桓公移目视之,乃小 妾晏蛾儿也。大喜道:“卿终于来了,寡人又渴又饿,快取粥来。”

晏蛾儿曰:“无处取粥。”

桓公曰:“得热水亦可救渴。”

晏蛾儿对曰:“热水亦不可得。”

桓公曰:“为甚?”

晏蛾儿长叹一声说道:“易牙、竖貂、常之巫作乱,把守宫门,筑起三丈高墙,隔绝内外,不许人通,饮食从何而来?”

桓公曰:“卿如何得至于此?”

晏蛾儿红着眼圈儿回道:“妾受主公大恩,是以不顾性命,逾墙而至。”

桓公曰:“世子昭安在?”

晏蛾儿对曰:“被易牙他们阻挡在外,不得入宫。”

桓公叹曰:“仲父不亦圣乎,圣人所见,岂不远哉!寡人不明,才有今日之祸。”乃奋气大呼曰:“天乎,天乎!小白乃如此终乎?”连叫数声,吐血数口,谓晏蛾儿曰:“寡人有宠妾六人,子十余人 ,无一人在榻前者,单只汝一人送终,深愧平日未曾厚汝。”

晏蛾儿曰:“主公请自保重,万一不幸,妾情愿以死送君!”

桓公叹曰:“寡人死若无知则已,若有知,何面目见仲父于地下?”乃以衣袂自掩其面,连叹数声而绝。计桓公即位于周庄王十二年之夏五月,薨于周襄王九年之冬十月,在位共四十有三年,寿七十三 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