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先婚后爱:他的爱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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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番外

传奇的故事,总有一个传奇的人物,苏凝的故事既不传奇,也没有什么传奇的人参与,有那么一个,也只能是她的母亲,她叫顾茉莉。

童年对于苏凝的记忆,如今只剩下母亲与父亲死讯传回来的那一日,天地变色。年纪幼小的苏凝也知道,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别人的致词上,总说母亲与父亲一生相敬如宾。死同穴,大致算得上是情真意切的模范夫妻,外人却不知道,因为他在外偷吃,被母亲发现,他便带她出门散心。

其实苏凝现在也不太记得母亲的样子了,照片里的她,永远停在她三十六岁那一年,青春貌美。人如其名,她一生都想做茉莉花,人人爱慕,得人照顾,可是所嫁非人。她将苏凝培养于温室,将自己没有得到过的温柔对待全赋予她,只是她没有料到,生命于雪崩中埋葬,苏凝还未长大,她先撒手人寰。

于是,温室里,盖在苏凝头顶上那片天被人揭开。也有亲戚愿意收养苏凝,众多的人中,苏凝只愿意去温家。因为温妈妈哭得最让苏凝悲恸;因为温家哥哥,一直牵着苏凝的手。从前母亲与温伯母的下午茶时,苏凝见过哥哥几次,但他是男生,她是女生。苏凝虽不大,但母亲总是要求她做淑女,所以,他的多动症,曾让苏凝印象生刻。

苏凝去温家的时候,不过几岁,但已知事。温家馨比苏凝还小,第一天晚上,她哭闹了一夜,大约是觉得,以后会有人来跟她抢妈妈。所以,温至臻对苏凝总是格外照顾。

从六岁到十六岁,事无巨细,苏凝越是忍让,他越是百般照顾,简直挑不出什么毛病。

即使这样,苏凝还是对他发了脾气。十六岁的那一年,同班有个男生送她回家,被他撞见。晚上,他来苏凝的房间说教,平常两三句也就算了,她也知他为她好。可是那晚,他絮絮叨叨。苏凝最后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顶了他一句,你又不是我的哥哥,管我干什么。

其实她说出口就后悔了。他愣愣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其实温家的人对苏凝一直是很好的,可是他们不了解一个孤女住在别人家的心思。即使锦衣玉食,总也觉得不安全,是有寄人篱下的悲凄感。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温至臻好几天没有理她,楼梯上遇见时,苏凝也想跟他解释,只是他默默地走过去。其实他说的话也是对的,那个男生不见得是真心对她,同桌告诉苏凝,隔避六班的班花,约了他见面。但苏凝并不恼,她也只是贪他一时快乐,因为他哄她的时候,仿佛她是天下最珍贵的那一个人。

茉莉娇贵畏寒、畏旱,不耐风霜,最易折断。倘若母亲还在世,也许苏凝会完全不一样,但是如今,苏凝住在温家,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但是她却不敢向人要太多、太多的爱。

苏凝说这句话的时候,被温至臻听到了,因为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她忘记拿伞,他来给她送伞。七月是母亲的祭日,细雨斜风,就是墓园,在她母亲的面前,他对她说:“苏苏,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风雨大作,苏凝的脸上满是水,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想心思被他窥伺一二。

苏凝继承了母亲的一些脾气,例如,多疑与傲慢,装作毫不在乎。苏凝问他:“全心全意,没有半点回报之心?”他点头,说:“全心全意,不求回报。”苏凝相信他说的话。

爱,慢慢萌芽,无需他来灌溉,也会盛放。可是年幼的爱,有时又那么幼稚可笑。有很多次,苏凝试探着他的底线。不知何时开始,她喜欢他对自己的说教,那焦急神情,仿佛她十分娇气,分辨不出好坏,必须有他在身边,时时提点着她。她就带各式各样的男朋友回家,听他责难,一开始他会骂她几句,但是后来,全无责备,一直默许。原来,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果真,全心全意,不求回报。

母亲离世之后,温伯母怕苏凝伤心,连盆栽的茉莉统统换掉。苏凝这一生只种过一次茉莉,是在生日的时候,温至臻送给她的,开过一季花,再无花苞。母亲说,茉莉娇气,换盆摘叶,若养得好,一年三花,养不好,只得一季的花,第二年,根茎会发灰,再来,就是了无生机。这么麻烦,除了花匠,谁会愿意日日浇灌。苏凝脾气不好,苏凝想温至臻也不见得有耐心爱上她,一切也许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可是连那个说“全心全意,不求回报”的人,也不能给她想要的爱。

苏凝渐渐地疏远了他,她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誓要把心底空缺补。温伯母虽然生气,可不见得能阻止她,她便叫温至臻来劝她,可是苏凝最不愿面对的人就是他。

苏凝还记得那晚满天繁星,就在她卧室的阳台上,他和她聊了很多话题。她才知道,平常按部就班的哥哥,原来还有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风趣幽默。他那时正计划去国外读书,人生仿佛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后来,他问苏凝,喜欢什么样的人。苏凝想,终于说到正题,苏凝反问他:“你呢?”不等他回答,她补上一句,“像我这样的?”调侃的语气,仿佛玩笑,她怕太认真,他会转身离她而去。只是试探,尽是试探。原来朋友再多,却只有他,只有他拿着那拼图,心上缺失的最后一张拼图。

他那时,笑了一笑,低下头不说话。苏凝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苏凝想,他是怕她难堪吧。在更难堪以前,苏凝堵上了他的话,苏凝说:“幸亏不是像我这样的,我也不喜欢大哥这样的。”

苏凝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心下一片慌乱。她新认识的朋友,有个小K,开名贵的F字开头的跑车。她胡言乱语地说:“我也不喜欢哥哥这样的,个性稳重得太过沉闷,不过,倘若有一天,赚了足够多的钱,另当别论。”苏凝努力把自己说得那样随性,丢脸亦不怕,方显得她的确是在说笑,并没有认真。

那是苏凝与温至臻少有的一次沟通,后来他出国读书,她混完大学,做了名模。其实苏凝并没有什么志向,只是名人,有时候,会得到别人更多的关注,她只是想要被人关注,她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没有人来爱她。

苏凝与温至臻许多年不见,圣诞节,他回家,苏凝故意不回去,仿佛全无牵挂。但苏凝有时候会在子夜写E-mail给他,等他回复。再遇见他那么偶然,是她去参加模特大赛,就在他读书的城市。虽有报道,但苏凝并没有拿奖,他并不知道她来过。只是赛后去Shopping,她见到他去买西服,那一年,他硕士毕业,正准备去麦肯锡上班。

苏凝呆呆地站在商城的自动扶梯上,低头望着他。只是一个背影,她就认出他来,他却看不见她。即使那么久不见,他也从来没有在她心上消失,反而根深蒂固似的,像是白衣被黑汁晕染开,更加明显。苏凝告诉同事,她有个哥哥好厉害,在麦肯锡上班。他问苏凝,是麦当劳的亲戚?苏凝哈哈大笑,笑到泪水溢满眼眶。

那一年的春节,她破天荒地回到温家过年。苏凝想,应当要赌一次,丢掉傲慢,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没想到,他先问了她,你的小男朋友呢?苏凝诧异。他说,在国外,我见到你们一起Shopping。他笑着问苏凝,玩得是否开心,全无芥蒂。苏凝终于知道,即使她丢掉矜持,也并无胜算。苏凝赌气地说:“差掉没跟他结婚。”她才说完,听到温伯母的尖叫,苏凝太用心与他赌气,完全没有察觉她走进来。

其实温家伯母是很喜欢她的。晚餐的时候,她提议让温至臻回国工作,说他也老大不小,该交往女友。她说:“婆媳关系我处不好,但苏苏这样的,我喜欢。”温至臻抬头看了一眼苏凝,她低下头吃饭。后来,她去厨房帮温伯父盛饭,他也进来,转身时,脚步一顿,问她一句:“我是不是跟你平常在一起的朋友不一样。”她仿佛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每每说到她的朋友,他总是皱眉,不喜欢的样子。她那时想,是啊,不一样。

其实所谓的命运只不过是一瞬的事情。苏凝后来想,如果那天他们在厨房多待一会儿,或者那个时候,没有人打电话给她,即使打给她,再等五分钟,只要等五分钟就好,他们把话摊开了,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后来,她问他,为什么那天要问那样的话。他告诉她,因为她从前说过,她不喜欢他这样个性的人。那是很久以后的后来,爱上另一个人的温至臻。

他在国外工作几年之后,回国开了一家投资顾问公司。那一年,苏凝与他见得最多,苏凝外出工作时,常央求他送自己。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也不知是不是走得太近,也渐渐生出些暧昧,当然这种暧昧在苏凝心中,苏凝与他说些荤段子,是苏凝工作时听到旁边的人讲的。

他冷峻地说:“苏苏,这不像你。”他怎么知道她内心是怎样,为了在温家生活,她收敛起所有的喜怒哀乐,一心想讨温伯母的喜爱,唯恐有人讨厌她,将她驱离了出去。她从没有做过自己,但是这一切都没有人知道,她掩饰得太好,就连爱他这件事,也是一瞒数十年。

温至臻不爱她的朋友,常言说,物以类聚。苏凝想,他当然也是不爱她的,只是碍于至小长大的情分,不得不与她周旋。书里面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不知道,暗恋着一个从小长大的同伴是件多么凄惶的事情,讲出来,怕没有交情;不讲,只有自己受着,翻来覆去地煎着。

苏凝原以为这样已经是极致,没想到,后来他说他要结婚。

那个人的名字,苏凝第一次听说,给他的朋友打电话,道听途说得知原来是相亲认识的。即使兄妹这样亲密的称呼,这些事情,她竟也不敢打电话向他确认。苏凝没有参加婚礼,借口工作忙,总觉得,不去仿佛就不会是真的。

即使她可以不去参加婚礼,可苏凝没有不回家的理由。后来回到温家,泪如雨下,吓坏了温伯母。温至臻匆匆赶来,所有人都在安慰她。苏凝真心难过,却不得不说了谎话,只说跟新交的男友吵架,但她要跟他结婚,非跟他结婚不可。她心也乱,说得颠三倒四的,如何说得出真相。因为她爱了十几年的那个男人,娶了别的女人。他们曾经那么近,突然之间,像隔着整个马里亚纳海沟,他在上面,她在下面。

苏凝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用尽所有勇气,她去找他。她那时天真地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温至臻与谢熹雯相亲认识,不过三月,怎比得上他们十几年的情分。但是,他说,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知道一切都晚了,太晚了。但苏凝有新的认识,他对她并非完全无情。原来这世上有一种遗憾,她爱他,他亦爱她,却败在两个人都不彼此坦诚。苏凝在酒吧喝酒,喝到酩酊大醉,抓住旁边的人问:“你爱的人结婚了,该怎么办?”那人笑嘻嘻地说:“那你也去结婚啊。”原来比她还醉,他叫严京成。

苏凝与严京成认识全是意外,却有种惺惺相惜的感叹。她是后来慢慢才得知,他与谢熹雯的关系。其实苏凝生出过那样的念头,怂恿严京成去追求谢熹雯,这样,大哥就会发现,原来谢熹雯不过是个轻浮的女子,不值得他真心相待。在她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传来他们离婚的消息。一开始简直是诧异。

她从前戴有色眼镜看谢熹雯,与她再见,是在职场,又不是毕业生,初来工作,也肯做最打杂的跑腿,油然生出一种敬佩,其实苏凝有千百个问题想要问她,后悔吗?为什么?值得吗?但她看到大哥看谢熹雯的眼神,全数吞咽了回去,那是男人爱慕女人的眼神。苏凝也想过另一种可能,这女子心计太深,提出离婚引起大哥注意,但全然又不是那样。

她与严京成达成联盟,再忙也固定一周两次相聚。他要追求谢熹雯,而苏凝想挽回温至臻的心。严京成说去看电影吧,苏凝不以为意。他说,苏凝,你笨啊,我和熹雯去看,你和温至臻去,各看各的有什么意思,关键在于巧遇,巧遇之后,突然发现彼此原来已有更合适的伙伴,再想不开的人,都会放下吧。

但是他猜错了,那天晚上,苏凝提议去看电影,自从遇上谢熹雯与严京成之后,温至臻就魂不守舍。温至臻问苏凝,关于严京成的事。她如实以告,把严京成告诉自己的,从前学校亲密的往事,知无不尽,翻出来统统告诉他。她以为,这样说得两人有多亲近,温至臻就会放开一些。但是,苏凝自己也猜错了。

感情不是商场上的斡旋,不是手上的筹码越多,就会赢。投入得越多,当对方不能给你相等的爱,只会输得越厉害。苏凝知道自己输了,命运背弃了她,先是失去父母,然后,现在又失去了他。

因为谢熹雯突然出国念书的关系,苏凝觉得温至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常常一个人出国,苏凝知道他是去看她。他只说是出差,虽然不让她跟着去,只是有一次她偷偷跟着他,看到他去帮谢熹雯看房子,从前,这种事,他自己的事也不会亲自去的,只说时间太忙,抽不开身,却肯为她去。几个来回,他就病了,飞来飞去又不是铁人,反复地倒时差,一开始是感冒,后来重了,转成肺炎。

苏凝去照顾他。上学的时候,苏凝住在温家,温至臻的房间与她房间隔着一道墙,他那时还爱睡懒觉,早上温妈妈让苏凝去叫他起床,她就用发尖去扫他的脸,他翻过身继续睡,她又去捏他的鼻子,直到他嘟嘟囔囔地求她,苏苏,别闹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叫她的名字,只叫熹雯。这个认知,苏凝她心里慌乱了起来,像一次一次袭来的寒流,异样的寒冷。她问他:“怎么不去找她?”

温至臻说:“苏苏,我分不清楚。”他眼里尽是迷茫。

分不清楚?

“苏苏,我犯了一个错。一开始,我跟熹雯结婚,是因为她爱我,而我并不抗拒她。我们离婚的时候,声嘶力竭地说,她不要那样的爱,怜悯的爱。有一段时间,我自己也觉得迷惑,如果结婚不代表是爱,我对她好不算是爱,那么爱是什么,熹雯到底要的是什么,她又用什么来爱我?”

“你找到答案了吗?”

他在伦敦见到她的时候,隔得很远。许久不联系,仿佛都快要忘记她的样子了,可是只是一眼,什么心事都翻出来了,她就有这本事。温至臻想起熹雯曾经问他,相不相信一见钟情?隐藏在暗处的一见钟情。那天晚上,他就在暗处,用她曾经看过他的眼神,看着她,揣摩着她,心疼着她。

“然后呢?”苏凝轻声问他。其实,她何必要问。她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早已敌不过远在天涯的谢熹雯,她知道,这一次,他是下定了决心的。苏凝透彻地明白了。从前,她要很多很多的爱,她要爱她的那个人,对她“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其实她一开始就输给了谢熹雯。

爱来时轰轰烈烈,但是那些不过是花哨的外壳,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爱一个人是心底秘事,是一个人的事,就像熹雯爱他的那些年。于温至臻来说,它静默无声地来,也许它很早就来了,悄悄地驻扎在心底,可谁知道啊!

因为爱情,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模样、什么味道,它何时来,又以何种方式深埋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