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舞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年初二到初六,她基本上都是一个在家过的,其实她自己倒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只不过每当上街时,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她偶尔还是会想起,她曾经的那个幸福家庭。
年前她答应孙晓然去孙家的事,初五晚上,孙飞然也打来电话,说第二天来接她。他们知道她过年这几日基本上都会一个人在家,小时候,孙飞然和孙晓然只要有时间就会来陪她,这就是她与他们之间剪不断的情谊。
初六这一天十点多的时候,孙飞然就开着车来到巷口。车子开不进狭窄的巷子里,他倚在车边看着这一片矮旧的房子,浅笑着看着远处那抹清丽的身影。初舞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辆银灰的车,她的目光落在车牌上,停顿了几秒。
“怎么还买了东西。”孙飞然接过来。
初舞想着如今的孙家她买的东西估计也看不上眼,就买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水果篮。
“孙叔叔和阿姨今天都在家?”
“初舞,你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孙飞然眉角微微一挑。
初舞撇撇嘴,只是她和孙母说话总是说不到一处去。
“对了,那天那个人你和他很熟吗?”孙飞然陡然的转开话题。
初舞微微一愣,意识到他说的是席浩泽,她淡淡的回复道,“不熟。”
孙飞然轻轻一笑,“晓然这丫头,整天叨念着他,现在私下里四处托人打听,都着了魔了。”
初舞轻轻转过头,默默无语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树木。
孙家如今住的地方,是别墅群。下车的时候,看着这一栋栋小洋楼,她微微的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孙晓然一脸的笑颜打开门,“初舞,你终于来了,快进来。”
孙母坐在沙发上看着重播的小品,咯咯的直笑,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初舞,来了啊。”
“阿姨,我来给您拜年了。”
“坐吧,坐吧。晓然倒水去。”孙母这几年开始发福,倒也是心宽体胖吧。
“妈,初舞又不是客人。”孙晓然还是乖乖的倒了水。
孙母瞥见初舞拎着的水果篮,眼神淡淡的,“人来了就好,买什么东西呢。年前晓然她爸从海南那边带了好些水果过来,我们都吃不完。”
初舞淡淡一笑。
“妈,爸呢?”孙飞然问道。
“税务局的人邀他出去了。对了,一会儿我一个朋友过来。”
孙飞然微微皱皱眉,“怎么之前你都没说?”
“我一初中同学,后来去当文艺兵的那个赵阿姨,你妹妹不是也想进文工团吗,正巧请人家过来走动走动,也好了解一下情况。”
孙飞然也不好在说什么。
孙母打量了初舞几眼,就继续看电视了。
一会儿,孙母的同学来时,初舞才明白了孙母的意思。
孙母的老同学带着一个女孩来。
“呦,这是薇薇吧,我记得还是她十岁那会儿见过她,一眨眼都这么漂亮了,老赵,看到孩子不得不说我们都老了。”
“阿姨,您一点都不老。您要是和我出去逛街,别人准把我们当姐妹。”薇薇说着眼睛轻轻的瞥过初舞。
孙母顿时笑开了花。
“这孩子就会贫嘴。”
孙母拉过她的手,“薇薇,这是你飞然哥哥,你们小时候见过的。那是妹妹,晓然。”
薇薇冲着他们甜甜的一笑,“飞然哥哥。”
“飞然,你去拿些吃的招待薇薇。”
“老李,那姑娘是飞然对象吧?你倒是有福气了,这么俊的姑娘。”
“我哪有那个福气,是晓然的同学,来给我们拜年的。”孙母抿嘴笑说着。
初舞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一片清明。
“你们先聊聊,我去厨房看看。”孙母站起来。
孙飞然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沉着脸,一会儿也站起来,走进厨房。
“你和晓然是同学,也是跳舞的吗?”吕薇问道。
“是的,不过我们不在一个学校。”
吕薇的妈妈点点头,“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你。”
“阿姨,我大概是大众脸吧。”初舞扯扯嘴角。
孙晓然拿起水壶,“阿姨,我给倒杯茶。薇薇妹妹喝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她一边倒水一边掏手机,瞬间水哗哗地往下流,滴落到吕薇的鞋子上。
“水漫了!”吕薇连忙站起来,脸色微愠。
孙晓然眼角一眯,眸光一转,闪着狡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初舞看着她那个那样子,就知道她是故意的,无奈的抿抿嘴角,“我去拿抹布。”
孙晓然得意地冲她眨眨眼。
孙家的厨房是拱形的磨砂玻璃门,门虽然关着,里面的动静却是清清楚楚。初舞站在门口,手刚刚碰到门把,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压抑的争执。
“孙飞然,我告诉你,你自己最好早点收回你的心思。她是谁,她那个家庭,就她那样的父母凭什么作我们亲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亲妈还和人跑了……”
初舞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心里一阵钻心疼痛,怔怔的站在那儿,手不自觉深深的掐着掌心的肉里。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初舞的人品您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可我还知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一句话瞬间就让她的脸色一片惨白。
门哗的一下拉开时,气流瞬间四处窜动,她僵硬的身子慢慢的动了动。孙飞然惊愕地定住了脚步,嘴角无意识痛苦失声,“初舞……”
孙母大概也没想到初舞站在门口,她目光漂移。
初舞嘴角微微颤抖着,墨色的眼瞳泛着盈盈的水光,虚幻的如雾色飘渺,慢慢的扯了一个笑容, “阿姨,我……我来和您说声,我、我爸妈一会儿回来,我得回去了。”她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怎么能说完整的说出那句话。
说完,她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动作僵硬的转过身,她知道,从此以后,她是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了。
“初舞,你等等。”孙飞然倏地跟上去。
“飞然,家里有客人呢,你停下。”
孙晓然站起来,纳闷了,“妈,初舞怎么突然走了?”
“家里有事。”孙母脸色愠愠的,干着笑和陪着吕家母女。
初舞一路奔跑着,眼泪飘洒在空中,风吹得她的脸生疼,直到她跑累了,再也跑不动,她停在了下来,扶着路边的梧桐,痛苦的喘着气,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孙飞然走到她的身边,“初舞!”
初舞身子一怔,“飞然,你回去吧。”轻轻柔柔的一句话,让孙飞然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对不起,初舞,我妈……”
她的手深深的抠着干枯的树皮,身子一颤一颤的。孙母的一席话字字如针扎着她的心窝,南舒玫是她心中永远不可磨灭的伤口,她从小背负着这个沉重的包袱,自卑酸痛一点一点侵蚀着她整颗心,而这些她一个人默默忍受的同时,还要承受别人戳戳点点。
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灼热的泪水潸然泪下。
孙飞然眉峰紧紧地皱着,许久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考研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他深深吸了口气,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仓惶,“我知道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你都听不进去,可是,初舞,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等着你长大,你知道我……”
“飞然,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初舞哽咽着打断了他的话。
孙飞然自嘲的一笑,“不管你的家庭如何,我只知道你是你,是那个从小跟在我后面,让我替她写作业的小丫头。”
初舞看着马路上穿行的车辆,眼神迷惘的只看到一个个小小的盲点。她低低地笑出声来,孙飞然听着那个笑声,心里恻痛的无法呼吸,脚步沉重的仿佛被钉在地上,难以自拔。
初舞语气极其的平淡,“可是我要不起一个看不起我家人的婆婆。”
孙飞然蓦地睁大了眼睛,双眼瞬间暗淡失色,怔怔地看着她虚弱的背影,慢慢地抬手,却发现她终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们离得如此之近,却始终走不到一起。
正月里,席浩泽去了趟B市,看望他的爷爷。老爷子一直都喜欢这个孙子,也就这个孙子和他最像。老爷子最关心的当然是孙子的婚事,催着他早点带着媳妇回来给他瞧瞧。等他回到N市的时候,天气一扫多日的阴霾,连带着他的心情瞬间晴朗了,有些事总要开始解决了。
正月十五月儿圆。
韩晨和初舞到万和广场时,一大片空地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早已是一片灯海的世界,五光十色,灯光璀璨。N市每年的元宵节都搞得风风火火,警民出动,一晚上三四十万的人流量,稍不小心就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们跟着人流顺势而下。每一路上都挂着漂亮的灯笼,初舞抬头看着。这里正好在举办猜灯谜送花灯的游戏。
“晓晨,我们先在这看看。”她向来喜欢这些。一路猜对了很多灯谜,韩晨两手提满了花灯。要不是最后韩晨拉着她,她可能还要猜下去。
“拿这么多回去也没地方搁啊!要不扔了算了。”韩晨看着两手的灯笼就烦,一会儿他还要和同学去玩呢。
初舞当然舍不得,“给我吧,你去玩吧。九点半我在那棵金色的梧桐树那边等你。”
韩晨把灯笼往地上一搁,兴冲冲的跑了。初舞提着灯笼,走过了浮桥,两岸灯火通明,河岸上飘着画舫,晃悠悠的在河面划行,琴声淡淡的从画舫中传来,让人不觉得羡慕。
席浩泽从会馆出来的时候,看着皎洁的明月,就打了一个电话给初舞。初舞玩的正开心,一路嘈杂的声音她也没在意。这会儿坐在桥边,手机的铃声倒也听得真切。
她看着电话闪烁的号码,神色顿了下来,沉寂了几秒,还是犹犹豫豫的接起来,“喂!”
席浩泽听到那边的有些闹哄哄的,“你在哪?”
初舞撇撇嘴,“与你何干。”
轻柔的琴声传入他的耳边,他扯扯嘴角也不与她计较,手指轻轻的扣着方向盘,蓦地眸光一闪,勾勾唇,“初舞,不如我们打个赌,你现在站在原地不动,15分钟之内,我要是找到你的话,你今晚就……陪我?”
初舞顿时哑声,脸色涨的通红,她咬着唇,耳边传来婉转连绵的琴音。冷风习习吹来,让她眩晕的脑袋维持的一丝清醒。
“怎么?不敢!”席浩泽微微一笑。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如果我找不到你,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就当是元宵节的礼物。比如……”席浩泽故意顿了顿,轻轻的说道,“你那位同学的事,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他的话就如同罂粟一般诱惑着她,她默默的张了张嘴,呼吸顿时紧蹙了。
“我现在数到3如果你不回答这事就当我没说。”席浩泽嘴角轻松地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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