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抿唇笑了下,“他是爷爷从前跟着的老首长的孙子。”
轻轻一句顿时让韩德群僵直了身子,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儿竟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
初舞的爷爷年轻的时候一路跟随着席老爷子,直至解放战争结束后,初舞的爷爷回到了老家,就此作别了他的首长。初舞8岁那年,席家老爷子从B市回来省亲,初舞的爷爷就着她去看望了席老爷子。
那时候,席浩泽刚刚高中毕业,9月份就要去读军校了。那个暑假他陪着老爷子,难得没有出去旅游。
当时席老爷子怕初舞拘谨,乐呵呵地让席浩泽带着初舞去转转。席浩泽哪有那个心情带着娃去玩,对于他爷爷的命令他只有随意的带着初舞在部队里瞎转悠。
初舞人小胆子也小,只知道听大人的话,闷不作声的一路跟着席浩泽。席浩泽跑到外面的一条小河边,他从小没少在这里闹腾的。烈日炎炎,河水边清澈透凉。
初舞愣愣的跟在他后面。
“你叫什么名字。”
初舞没敢抬头,嗡声说道,“我叫韩初舞。”蝉声嘶叫,席浩泽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
席浩泽嫌热脱了鞋子,就向河里走去。初舞站在岸边,阳光炙热,她的额头被晒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汗珠沿着她的脸颊慢慢的滑落。
席浩泽看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喊道,“喂,你要不要下来,这水很浅的,很凉快的。”
初舞忙摇摇头,紧张的鞋子在地上划着。她有些自卑,那时候她的朋友也仅限孙晓然和孙飞然。对于陌生人她总是惴惴不安的。
河水很浅,刚到小腿肚子,河里偶尔会有小鱼小虾流过,初舞站在岸边也瞧见了。
一会儿席浩泽上岸,看着小丫头还处在那儿,玩心一起,嘴角坏坏的上扬,手快速一甩。倏地,初舞手臂上就挂了一只螃蟹。初舞一惊,螃蟹爪子紧紧的夹住了细白的胳膊。初舞又急又怕,慌乱的不知所措,只能用手去拉,螃蟹的钳子顺势夹住了她的手指。
手臂上留下了几道划痕,一股鲜花的血液慢慢的涌了出来,她的手指被夹的深深发紫,她紧紧的咬着牙,整个过程她都没喊一声。席浩泽奇了,这丫头不哭不喊,他们班上的女生一条蚯蚓都能吓得抱头鼠窜的。
他倒要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他闲闲的套上鞋子。
其实,初舞是习惯了,被人欺负惯了,也就养成了这个性格。她学习好,有些孩子不免妒忌她,放学的时候,就围攻她,用石子砸她,用虫子吓她,还有人编着歌骂她。她都习惯了默默的忍受着。
她甩着手把螃蟹往一旁的树上砸去,几大下之后螃蟹终于松开了钳子。她的右手食指泛着血丝,肿的和胡萝卜一般,触目惊心。
席浩泽这时候倒真有些后悔了,可他哪能和个小丫头道歉呢,这面子往割。
初舞揉着疼痛的手指,慢慢的抬起头,眼里泛着疑惑,还有浅浅的受伤,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这么长时间,席浩泽才正经的看清她的长相,皮肤极白,精致的五官,他怔怔的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却是超过年龄的成熟。一种无声的指控瞬间让席浩泽心头狠狠的抽了一下,他被她看的莫名的心慌,眸光快速的转过去。
初舞也没哭,慢慢的走到河边,蹲下身子掬起河水,清凉的河水一碰到手臂的伤口,一阵刺痛,她疼的丝丝抽气,慢慢的洗干净手臂上的血迹。
“喂,这水不卫生,我带你回去消毒吧。”
初舞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的棉布手帕,认真的把手臂上的水擦干净。“啪”轻轻一个物体落水的声音。
她站了起来,仍旧是低着头,慢慢的沿着回路准备回去了。她一边走着,一边叠着手帕,就在她把手帕放进口袋的一瞬间突然发现口袋里的东西不见了。整个人好像迷失了,赶忙慌乱的四处看着,恨不得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翻。
席浩泽看着她弓着腰不知道在找什么,随意地问道,“东西丢了?”
初舞跑到刚刚洗手的河边,巴望着,这时候发卡早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掉水里了?估计也找不着了。”
初舞蓦地坐在地上,眼眶了瞬间就蓄满了泪水,泪水扑簌扑簌地落在平静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我妈妈送我的发卡丢了。”初舞抽泣地说道,那是她保留下来的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了。
席浩泽纳闷了,就一破发卡有什么了不起。刚刚被螃蟹夹成那样,也没见她掉一滴眼泪。这会儿倒哭得厉害,他无奈的说道,“那是什么样的,一会儿回城里我让警卫员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
初舞依旧哭着,那个夹子她平时都舍不得带,时间长了,发卡都已经生了锈。
席浩泽可烦了,一会儿回去,爷爷要是见到小丫头哭哭啼啼的,一准儿要训他了。
“别哭了,别哭了。”他是见不惯女孩子掉眼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诺,送你个水晶球,这球有魔法的。”席浩泽这人还真把初舞当个不懂事的娃娃了,哄骗着她。
初舞仍旧在水边巴望着,席浩泽也不管,把水晶球往她怀里一扔。初舞微红着眼睛,目光慢慢的落在水晶球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水晶球发出五彩的光芒。她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球上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走吧,爷爷该是要回去了。”
初舞站起来,伸出手,“我爷爷说不能随便要你别人的东西。”
席浩泽看着的乌黑的发顶,目光移到她的手臂,撇撇嘴,“得,我送你的。你别告诉你爷爷,他就不知道了。”
初舞还是摇摇头。
席浩泽见她坚持,上前从她口袋里掏出那块手帕,“你这帕子挺好看的,我拿水晶球和你换。这样等价了。”
初舞还没绕明白,席浩泽把她的帕子往兜里一塞转身就往回走。
夏日的风微微的吹着,打在皮肤上带着清爽的阳光味道。席浩泽两手潇洒的插在口袋中,初舞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就这么追随着他,风吹动着周围树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那一刻时光静谧的仿佛是一副悠远的画卷。
她和席浩泽的初遇,最初的开始是捉弄,离别时却已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隔了14年,两个人再次相遇,他却早已忘记了当年那个哭泣的小丫头,而她这么多年一直将他深深地印在记忆深处。
当她认出他的那一刻,内心难耐的激动无法言说,他还是和以前一般欺负她,她气,却又无奈。她想问他,你还记得那个被你用螃蟹夹的女孩子吗?可是她没有那个勇气,他熠熠生光,她自卑懦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两人的差距不是一般的。
初舞常想着一句话,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梦里花落知多少。小时候的她还可以怀揣着一个梦,可长大了她再也不敢想,她只能把席浩泽编织在一个属于她的梦里。
当幸福再一次来敲门时,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犹疑的向席浩泽伸出了手,期盼着那头不要抛弃她。
初舞抬起头,坚定的看着韩德群,“爸,我想要我的幸福。”
韩德群久久的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直停驻在窗外,银杏树上,鸟儿振翅高飞,他的女儿也长大了,该是离开他的时候了。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席家老爷子是你爷爷一生敬重的人,也好也好。”她不明白父亲最后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知道父亲还是同意了。
水光如流水一般,转眼间到了初夏。初舞毕业在即,终日忙着论文答辩的事。这日席浩泽开车来到她的学校。初舞这时候正和同学在生活区买晚饭,接到她的电话,匆匆和同学告别了。
“初舞,谁呀?”舍友王岚挑着眉问道。“这段时间看你总是神神秘秘的。”她们艺术系的人也是有眼界的人。
初舞腆着笑,“我男朋友。”
“呦,你这保密工作做得。什么时候带着来见见啊?”初舞他们宿舍的人,虽不能说是风花雪月,舞蹈系的到底也是常在外面跑动的,车模、剪彩之类的场合常有的事,自然他们遇见的人也是不一般的。初舞从不参加,对于他们的生活她也没有任何瞧不起之类的意思,和他们处的很好,大学四年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次争吵的事。王岚知道初舞是个本分的女孩子,大学毕业了这会谈恋爱,估计是八字一撇早就是铁板铮铮的事了。
“下次吧,下次吧。我先走了。”她拎着热乎乎的牛肉饼脚步轻快的朝着大门口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席浩泽的车停在路边,她走过去,席浩泽眼睛微微扫过她的手边。
初舞坐到座位上,馥郁的饼香弥散在车里,她有些不好意思,伸过手腼腆的问道,“你要不要吃?”看着席浩泽淡淡的表情,她随即似推销一般,“这家的饼真的不错,每天门前若市。”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席浩泽嘴角一闪而过笑意。
初舞见他没反应,讷讷的收回手,这饼如今却如同烫手山芋一般。她情不自禁的捏着。忽然,一双大掌伸过来,她暗淡的眼角瞬间燃起了光彩。
席浩泽掀开油腻腻的塑料袋,眸光微微的闪烁,一旁的初舞却是双眼闪着晶亮的光,期待的看着他。
等他吃了一半,初舞终于放下心来,噙着微笑,歪过头问道,“好吃吧?”
席浩泽习惯了寝不言食不语,没说话。
初舞继续说道,“这家饼绝对不是地沟油做的,吃的安心。你不知道,我们之前吃的一家做饼的竟然用的是地沟油,后来工商局来检查,拎出的那一桶桶油,我们几天都不想再碰油了。”
席浩泽刚刚咬了一口饼,面部僵硬,初舞笑嘻嘻的说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带。”
他抿抿嘴,放下那半块饼。这孩子真傻还是假傻了,这里的小摊子能有几家用醇正的油,还不亏死了。
优雅的擦过手,徐徐发动车子。车子行驶在马路上,一会儿出了向郊外驶去,初舞看着陌生的景致,问道,“这是去哪?”
“我工作的地方。”
席浩泽所在部队在郊外,依山傍水,初舞下了车,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果真比城市舒心多了。
接近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对面有站台,29路公交可以直达市区。”席浩泽指了指前方交代着。
初舞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地方虽然有些偏,不过不是那种人烟稀少的空旷。
“前面是部队家属区。”
初舞顺着看过去,不远处十来栋六层小楼整齐的排列着。
两个人徒步爬着一个坡,初舞有些微喘,席浩泽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坡就没力气了?”
初舞呼了一口气,“你把我的饼吃了当然有力气。”
提到这席浩泽心里就范堵,地沟油的饼亏她还念叨着,“初舞,以后不准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正经的饭不吃,搞的自己瘦不拉几的。”
初舞也不想啊,小声说道,“那个便宜啊,而且我这不是瘦不拉几,这是骨感美。”
席浩泽瞥她一眼,抿嘴笑笑,拉过她的手,继续爬坡。初舞也犯了懒,由着他牵着自己。她的目光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嘴角不由得浮起了一抹笑容,一辈子牵着你的手。
这时候部队家属陆陆续续准备去食堂吃饭了,看到他们俩,许多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初舞一路接受着大家的注目怪不好意思的,又低下头了。
席浩泽手往她背上利索都一拍,他还是控制住力道,初舞一怔,转头瞪过他。“再不长记性,回去给我站墙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