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古龙文集——飘香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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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千里迢迢走双骑(2)

阮伟惶恐道:“若非前辈传下五掌,晚辈再也无法胜得。”

龙掌神乞冷冷道:“不见得,你既会那套步法,早有制胜之道,为何隐藏不露,莫非有意偷学老芮的掌法?”

阮伟被冤,脸色苍白,身躯发颤,温义急道:“老芮别冤枉他,那路破法是我教他的,他以前根本不知道。”

龙掌神乞识得“九宫连环步”,望了温义一眼,脸色生气道:“你是南谷温天智的女儿么?”

温义笑道:“生什么气啊!我虽教了大哥的步法,但他打断那妖妇手掌的掌法,还不是你教的第五掌吗?”

话虽然可以这样说,假若阮伟不会“九宫连环步”,是再也无法打到万妙仙女,明眼人一看便知。

龙掌神乞气道:“丫头别给老芮戴高帽子,谁不知你爹的脚法天下无双,但是温老头的拳法却不见得是老芮的对手。”

要知温天智早在数十年前,拳法、脚法便已名震江湖,堪称无双,人都是护着自个家里,温义口里不说,脸色却露出不悦之色,不信龙掌神乞的掌法会比自己父亲的拳法厉害。

龙掌神乞大叫道:“好啊!你以为你父亲了不起吗?阮小子只学了老芮五掌,若是学全八掌,就是不会你爹的脚法,也只要三招便可打败万妙仙女,就是和温老头相比,亦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这话倒真不假,因为一套掌法要学全才能融会贯通,阮伟学了五掌不能融会贯通,只得每掌的三成功力。

温义撇嘴道:“我才不信呢!”故意作出绝不相信的神色,存心气气龙掌神乞,要激他把八掌全传给阮伟。

龙掌神乞果然受激,气呼呼地道:“阮小子,来,老芮把八掌全传给你。”

阮伟霍然跪下身去,“砰、砰……”连磕了五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龙掌神乞以为他听到自己答应传全八掌,故而感激磕头,哪知阮伟声音哽咽道:“晚辈该死!晚辈该死!害得老前辈违犯家规。”

说罢,抬起头来,左掌抓住右掌就要拗断。

温义惊得尖声一叫,龙掌神乞飞快上前,抓住了阮伟双手,厉声道:“你要怎样?”

阮伟流泪道:“前辈义薄云天,为解晚辈们困厄,宁犯家规,轻传掌法,但……但……芮家家规何等严厉!晚辈不能害前辈,愿自折双掌,废去五掌功夫!”

龙掌神乞叹道:“你怎知芮家家规,规定龙形八掌不能传他人!”

阮伟把在房中,听到隔室镜愚与万妙仙女谈的话,一一道出。

龙掌神乞大叹道:“芮家出此败类,实在是家门不幸!难怪万妙仙女冒着性命危险,和你比斗,原来为了偷学龙形八掌,龙形八掌岂是容易学的,任她揣摩数年,也只能学点皮毛,不足为惧!”

说罢,放开阮伟双手,又道:“你不必自责,老芮并未存心传你掌法,且你八掌尚未学全,明年论规大会,老芮自首请罪,相信佛爷也不会太过责难。”

停了一顿,龙掌神乞连叹道:“要知我每传你一掌,内心痛苦莫名,仿佛犯了莫大的过错,故而每日清晨拼力奔到华山南峰,消耗体力,以稍求内心之安。”

华山在陕西华阴县西南约十里,高五千仞,仅是路程,芮城到华山有百里,再加上登峰,南峰尤高,而龙掌神乞在一个时辰来回,其速度之惊人、用心之苦,可想而知。

温义到底女人心肠,听得十分同情,道:“老芮呀!你何必那样自苦呢?”

龙掌神乞也不理会,又道:“第二天我正在南峰上对天懊悔,忽遇一位朋友,人称铁指医隐,我俩已年余未见,没想到他这次隐身在华山南峰,下山时他送我一瓶白色液汁,说是灵芝液,我也没吃,就带下山来。”

这铁指医隐是五奇之一,声名仅次龙掌神乞,精擅指法,且医道通神,因怕俗人烦扰,故居处无定,常居不易找到之地,人称医隐。

温义晓得灵芝液的宝贵,惊呼道:“怪道大哥能五夜不睡,毫无倦容,原来吃了灵芝液!”

龙掌神乞接道:“以后我每日凌晨上山,遇到他便送我一瓶,现在想来,你能得胜,一半也要归功铁指医隐,日后你若碰到他,不要忘了人家的好处。”

阮伟叩头道:“前辈自己不吃,却让晚辈吃了,这种恩惠叫晚辈如何报答?”

龙掌神乞怒道:“东西不是我的,你记在老芮账上做什么?君子受恩不忘,你要报,也必须回报铁指医隐,知道吗?”

阮伟连忙点头应是,龙掌神乞扶起阮伟,道:“你不要再把我传你五掌的事,记在心中,磕了五个头也就够了。”转向温义又道:“老芮希望你明年中秋前夕,在芮城府候我。”

温义对龙掌神乞说话虽然随便,内心却十分敬佩,点头道:“小生定当赴约!”

龙掌神乞笑道:“什么小生!女娃子就是丫头,称什么小生,明年见时,老芮要求你完结一段公案,好!咱们后会有期!”

龙掌神乞说走就走,阮伟、温义来不及道别,已没了他的影子。

温义叹道:“好一位慷慨豪义的前辈英雄!”

阮伟却默默不言,心内暗叹温义应诺,一年后,不是要和她生生活离吗?他总觉得要让她嫁给别人,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温义不知,龙掌神乞约她一年后,在芮城府相见,有何用意,当然也不知阮伟在想些什么。她拉着阮伟的手,轻道:“大哥,我们走吧!”

二人到集上。买了两匹高大的骏马,并辔双骑,缓驰到芮城府外。

当天下午,他一人进入芮城府,至龙掌神乞家中,取回包袱及飞龙剑。临走时,由龙掌神乞儿子的口中,得知镜愚在灵隐寺被佛爷失手杀死。

阮伟明白,一定是镜愚到灵隐寺偷窃龙形八掌秘本,被佛爷发觉,以为是外敌入侵,失手打死。

出城后,便与温义双骑直向西藏进发。

西藏在我国西南隅,地势极高,气候寒冷,时有暴风,人类不易生存,故居民不多。

藏民笃信喇嘛教,庙宇甚多,但有名的很少,他们施行政教合一制度,宗教首领就是政治首领,首领一是达赖,一是班禅,分居在拉萨与日喀则,这两个最有名的都市,不但是全藏的宗教中心,也是政治、经济的中心。

由山西至西藏,数千里之遥,关山险阻,很不易行走。

出山西入陕西境内,黄昏时到得一处名叫“朝邑”的地方,此处为一古市,市面上倒也热闹。

他俩并不急着赶路,见这古色古香的市集,有甚多好玩之处,俩人尚不脱小孩心性,任意游玩起来。

俩人正玩得高兴,温义买了不少绫罗绸缎及日用品,放在鞍旁,忽见前面走来一位白发老翁。

那白发翁老态龙钟,偃偻拄杖,行起路来,一步一步随时有跌倒的可能,令人看来油然生出敬老之心。

但教温义看到,脸色突变,牵起阮伟匆匆向岔路走去,阮伟不知何故,走了一段后,轻声问道:“义弟,有什么不妥吗?”

温义神色不安道:“没……没……什么。”

转了一个弯,阮伟猛然看到前面站着一位龙钟的白发翁,拄着拐杖,当道而立,阮伟大惊,暗道:“这老翁不就是刚才见着的老翁吗?”

温义看到,陡然牵着阮伟后转,加快脚步。

阮伟听到身后“咚咚”杖触地之声,知道老翁跟来,心中甚是不解,温义为何不愿见他?

白发翁忽然苍声道:“小姐,老仆体弱力衰,已不堪奔波跋涉矣!”

温义霍然转身,怒声道:“谁要你跟来,体弱力衰,岂不是自作自受!”

白发翁身体颤抖道:“主人日夜思念小姐归去……”

温义冷笑道:“胡说!我就是死去,爹也不会管我!”

阮伟见老翁好像站不住了,劝道:“义弟,这位老伯年纪这么大了,有什么话好好说。”说着上前,欲要扶住白发翁。

温义道:“大哥别小看阿福,他是故意装给你看的,其实他的功夫,在江湖上能胜得过他的,没有几个。”

阮伟想到老翁刚才明明在后面,霍然挡在这里,没有绝顶轻功,无法绕一个大圈子赶到这里。当下立即止步。

阿福向阮伟笑了笑,腰杆忽然挺直,笑道:“小姐,阿福平时对你总算不错吧!看老仆为了寻找小姐,腿都快跑断了,还是回去吧!”

温义哼声道:“怎么不装了?你回去吧,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不用说动我,你平时对我的好处,我记得住。”

阿福摇摇头,叹道:“天下没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何必和你父亲闹气呢?”

忽然温义流下眼泪,声音哽咽道:“爹娘既是疼我,为何不出来找我,只让你一人出来?明明不把我当作亲生女,我若在外面死了,爹娘也不会管。”

阿福道:“哪会!哪会!主人、主母知道你在外面不会受欺,才没有出谷,小姐总知道主人早已发誓此生不出谷。”

温义狠声道:“我决定不回去,你走吧!”

说罢,转身行去,阮伟无法相劝,牵着马匹跟在身后。

阿福跟上前道:“老仆来时,主母尚且哭着对老仆说,要小姐一定回去,一个女孩子家,孤身在外容易受人欺骗。”

温义听到母亲,停住脚步,皱眉呆立。

阿福趁机加紧劝道:“小姐走后,主母一直哭泣不已,可想她老人家是多么疼爱你,小姐还是回去,不要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温义咬牙道:“我才不信呢!娘平时看我,像仇人似的,从未亲切地待我一次,你别骗我,我不会上当。”

阿福暗中叹息一声道:“主母一向待小姐很好,只是主母不愿表现在外面!”

温义突然大声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娘不疼我,爹更不疼我,他丝毫不疼我,只为了我武功练不成,他就狠心打我,我再也不回去见他!”

阿福道:“主人为了那二十年之约呀!才逼小姐勤练武功。”

温义仰天流泪道:“我被生下来,没有好好过一天,就是教我练功,天天练也无所谓,但为何不好好待我?为何打我?”

阿福大叹道:“小姐要知主人心境不好,才会如此!”

温义泪流不止道:“为什么心境不好!难道十多年来,就无一天心境会好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阿福跟着老泪纵横道:“据老仆所知,主人十余年来,确无心境好过一天……”

温义猛然抬头注视着阿福道:“那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

阿福急急道:“老仆不知!老仆不知!”

温义“哼”一声,用力一踏纤足,快步而走。

阿福紧跟道:“小姐!小姐!”

温义大声道:“叫什么?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阿福慌忙道:“小姐就不顾主人那二十年之约吗?”

温义猛然停下身。

阿福接道:“那二十年之约,有关主人终身之信。”

温义沉思一会后,道:“你别再劝我,我是决定不回去的!”

阿福惊慌失措道:“这……这……”

温义坚决道:“但两年后,约到之时,我会回去,替父亲应约!”

阿福放心道:“那这两年内,小姐到何处去了?”

温义怨声道:“你不用管我,我要自由自在生活两年再回去。你回去与父亲就这样说,赶快走!别罗唆了!”

阿福知道再劝也没用了,只得应命回去。

阿福看了阮伟一眼,叹道:“那老仆走了,小姐珍重。”

他果真去了,这一去,瞬息不见,哪有龙钟之态。

温义呆立一会,向阮伟道:“我们走吧!”

阮伟傻傻道:“到哪里去?”

温义笑道:“不是到西藏去吗?”

阮伟暗笑糊涂,把马缰递给温义,上马飞驰,两人双辔,连夜赶路,径向西藏而去。

一路上,阮伟并不因温义是个女子,而感到不便,仍把她当作拜弟看待,有时投宿小客栈,房间不多,他俩也就共居一室,和衣而眠,或秉烛夜谈。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常因长久的相处而弥坚,他俩同行千里,虽未言谈到互相爱慕的情语,其实心中已与对方合成一片,生死不渝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气候入冬时,他俩来到青海,至此再入藏边,路途越发难走,必须参加商队才能行走。

在蒙古、热河、新疆一带,商队皆是以骆驼为主要驮兽,千里黄沙之中,数十匹或数百匹结成一队,但在西藏那边并无沙漠,皆是数千仞的高原,骆驼在那里无法生存,商队以该区特产的牦牛为驮兽。

阮伟与温义在青海卖了马匹,先参加一队骆驼商队,越过了柴达木盆地后,换了牦牛。

参加牦牛商队直入藏内,月余后,已是隆冬,他俩买了反毛皮袄,黑洞洞地披在身上,终于来到西藏第一大邑——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