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芸停住了悲泣道:“姐姐,你怎么将娘的仇人都关到这里呀?”
阮萱笑道:“这还不容易,我若不是想学全他们十三人每个的独门武功,早就将他们害了,自从在四川与大哥会面后,他们的武功全部被我学完了,于是有一天我整备一桌精美的酒宴,等他们吃完后,便一一昏倒……”
阮伟轻叹道:“于是你就一一将他们废了,然后关到这里?”
阮萱道:“暗箭难防,他们哪知唯一的徒儿早已深种了报仇之心,还说我是天下恶人萧无的女儿呢,好叫我以为不是娘生的,再不会反叛他们……”
屋里人突然大声道:“你怎么不是萧无的女儿,只有萧无那恶人才会生下你这弑师之徒!”
阮萱道:“你……你……放屁,我娘是萧南苹,我爹是蜀中有名的伏虎金刚阮大成!”
屋里人大笑道:“伏虎金刚是条没遮掩的汉子,会生你这狼心狗肺的臭货!你照过镜子再去找萧无,看是不是一样的坏蛋!”
阮萱气得急叫道:“你放屁!你放屁!”
屋里人又是笑道:“好臭呀!好臭呀,想不到我‘神龙手’教了个会放屁的徒弟!”
阮萱被激起野性,但见她纵身一跃掠进怪屋内,拔出宝剑,朝向一幢怪屋走去。
阮芸见姐姐动了杀心,她的轻功得自妙手许白真传,胜过阮萱甚多,只见她单足轻点,身如飞鸿跟着掠进怪屋。
阮萱正走到怪屋前,阮芸急快赶上,转声道:“姐姐!姐姐!你不要杀他们……”
这时每幢怪屋内走出一位老人,各各老态龙钟,满头满面散乱着枯燥无光的白发白须。
阮芸惊道:“他……他们就是十三公子太保吗?”
第一幢怪屋内走出的那矮胖老者道:“好!好!咱们能死在自己的徒儿手下也好!”
另十二位公子太保齐声道:“大哥,我们跟这臭货拼了!”
话声中气息喘喘,想是功力不济,“神龙手”李民政连大声说话都不行了。
阮萱想不到数月时间,自己的十三位师父会变成这样,心中虽然难过,但她生性悍泼,倔强地向阮芸道:“为什么不杀他们?”
十三公子太保似有默契般,缓缓向阮萱围拢,他们明知不是徒儿的对手了,但也要拼着最后一口气向阮萱索仇!
阮芸看他们每个人杀气满面,怪里怪气的样子,颤声道:“姐姐……我……我们走吧!萧……无真是你的父亲……”
阮萱脸色惨变道:“天下第一恶人萧无真是我的父亲?”
阮芸微微点头,阮萱紧跟道:“那你的父亲也是萧无?”
阮芸轻叹道:“不错,我俩的父亲都是萧无,但……但……但是姐姐的母亲却不是娘……”
阮萱急迫道:“我娘是谁?”
阮芸道:“姐姐的母亲就是大哥的母亲……”
阮萱道:“那大哥的父亲是谁?”
阮芸幽幽道:“大哥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好人正义帮主……”
在这片刻之间阮萱得知身世之秘,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忆起儿时难怪爹娘都不喜欢自己,原来自己亲生的爹娘都是别人啊!
十三公子太保缓慢的脚步渐渐围近,粗重的鼻息声都可闻及,阮萱既知自己的真实身世,再也无心杀害他们,纤足一跺,飞掠而去。
阮芸生性善良,见十三公子太保现在的惨状,虽知他们与自己有杀母之仇,也不忍再报复,跟随在阮萱身后掠出怪屋。
阮伟还在屋外,只见阮芸劝了一阵阮萱,阮萱就不再杀十三公子太保,但不知阮芸跟她说些什么,还以为阮萱性情变得和善了。
阮萱走到阮伟身前道:“大哥,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阮伟道:“我与芸妹要回家看看。”
阮萱道:“回家!回什么家?”
阮伟责怪道:“自然是回杭州的家,难道萱妹离家数载,连家都忘了吗?”
阮萱气道:“你我早就没有家了,那杭州的家不是我们的家……”
阮伟厉声道:“胡说!胡说!你再胡言乱语,大哥要打嘴了。”
阮萱倔强道:“大哥不信问芸妹!”
阮伟自幼十分注重伦常,见阮萱连家都不承认,怒气无法再抑制,动念之间,举掌拍去。
这一掌快得叫阮萱根本无能闪躲,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阮萱被打,激起野性,大叫道:“你……你……不是我大哥,凭什么打我!”
阮伟怒道:“谁说我不是你的大哥!”
阮萱气忿道:“你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好人,我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坏人,你打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只听她说到这里飞奔而去。
阮伟大声道:“谁是天下第一好人?”
顷刻阮萱奔得没了影儿,阮伟得不到回答,喃喃自语道:“天下第一好人!他是谁?他是谁……”
一侧阮芸突道:“他便是正义帮主吕南人!”
阮伟大惊道:“吕南人!”
阮芸道:“不错!大哥的父亲是正义帮主,我和萱姐的父亲是天争教教主……”
阮伟急道:“谁说的?”
阮芸道:“是传我武功的许老前辈说的。”
阮伟失声惊道:“妙手许白!”
原来当年萧南苹怀着萧无的身孕,抢走了吕南人的儿子及薛若璧与萧无甫生的女儿,这件往事许白是当场目击者,知道得清清楚楚。
妙手许白打听清楚阮芸的身世,便知她是萧南苹与萧无的女儿,他不愿和阮芸定师徒的名分,就因辈分的关系,他长吕南人一辈,算来阮芸、阮萱、阮伟三人要比他矮两辈。
这件事妙手许白一直没和阮芸说,到阮芸下山时才全盘告诉她,阮芸和阮伟在君山见面后,本想告诉阮伟,但是阮芸怕说出自己父亲是天争教主后,阮伟会瞧不起自己,便不敢说,现在情势逼得她不得不说,于是将妙手许白告诉她的,一一说出。
阮伟得知整个事情的细节,苦笑道:“这样说来,我和萱妹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我和你……”
阮芸突然红着脸,低头道:“我和大哥没有一点血统关系。”
阮伟握住阮芸的纤手道:“芸妹,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我虽不是你的真大哥,尔后也要把你当作亲生妹妹相待……”
阮芸忽然急道:“我不要你待我做亲生妹妹,只要你待我好……”
说到这里,她的脸越发羞红,但一会儿就恢复正常,抬起头望着阮伟道:“大哥,我们去见你的父亲吕伯父,好吗?”
阮伟放下她的手,走到白蹄乌身边,苦笑道:“我不愿意见他!”
阮芸紧跟走上道:“为什么?江湖盛传吕伯父是天下第一好人……”
阮伟激动道:“他的名声虽然好,行径却和我死去的母亲一样……”
他话未说完,想到“子不论父过”这句话,举手“啪啪”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跨身上马道:“芸妹,你父亲不一定是坏人,去见见他告诉娘去世消息,大哥有事先走啦!”只见他马轻轻一带,如飞驰去。
阮芸急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要走……我跟你去……”
阮伟头也没有回,白蹄乌的脚程天下无敌,片刻后早已奔得无影无踪,阮芸自知没法追上,走到坐骑旁,伏在鞍上忽然哭泣起来。
她正哭得很伤心,耳旁听到一个女子声道:“妹妹,不要哭了,我们去见爹爹吧!”
阮芸回身抱住去而复回的阮萱,泣道:“姐姐!姐姐!大哥走了……”
阮萱道:“不要伤心,我们总有再见他的时候……”
天空骄阳高照,照在这对重逢和好的姐妹身上,是那么的柔和,但照在另一个孤骑的身上,却显得十分的寂寞。
阮伟无目的地缓驰着马儿,伴随着他的只有一个影子,直走到黄昏才走到一个小镇,镇上有家酒店,于是阮伟想到目前只有酒才能解去自己的寂寞了!
匆匆一月后,阮伟流落江湖到处飘走,鞍旁除了行囊外就是挂着一袋酒,他现在与酒已分不开了。
这天漫游到信阳州,阮伟进城后,只见街上到处都是挺胸拔背的武林豪士,纷纷向城西赶去。
阮伟心下奇怪,拦着一位老年侠客道:“敢问前辈,信阳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年侠客急着赶路不拟回答,但听阮伟尊称自己为前辈,只得停身道:“这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你难道不知道?”
阮伟恭身道:“在下孤陋寡闻,尚请前辈告知!”
老年侠客精神一振道:“归隐江湖二十年余的南谷北堡突然宣布,今日在信阳州决一雌雄,这件事哄传各地,凡是得知消息的武林人物,谁不想来见见这场罕见的争斗!”
阮伟听到南谷两字便知指的是温义父亲,不知他要和什么人决斗,想他数月前被自己打成重伤,怎会再是别人的敌手,当下急急问道:“北堡是谁呀?”
老年侠客正要回答,前面一人道:“倪老!和臭小子谈什么,快点走吧,否则赶不上看热闹,遗憾终生。”
姓倪的老侠客不好意思道:“我那朋友性格鲁直,说话欠考虑不要见怪,小兄弟若想知道北堡是何等人物,不妨赶去看看!”
说罢,快步赶上前面一位满面胡髭的中年大汉,阮伟见他骂自己臭小子也毫不在意,看看自己身上褴褛不堪,已有月余没有洗换了,也难怪人家喊自己臭小子。
阮伟心中急想见温义,现在既知身世,便知她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统关系,更不是长辈了,见了她得好好赔罪一番,于是牵着白蹄乌,跟着人群迅快向城西走去。
来到城西一片广场处,只见人头攒动,顶前方搭着一个高台,台上两侧各坐着一位老者,阮伟一眼看出坐在右侧的是温义的父亲温天智,左侧却是位从未识面的高大威猛老者。
再见台中两人正在打斗,斗势正急,只见人影往来交手,分不出两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但是阮伟眼光锐利,瞧了一会瞧出一个是自己的意中人温义,另外一个是在开封府酒楼上打败自己数次的花花公子简少舞。
阮伟知道胖公子简少舞的掌法十分厉害,温义恐非其敌,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飞身上台帮她打,但上去又怕温义见着自己,一个失神,就要伤在简少舞那凌厉的掌下,只得在台下静静观看。
看了数刻后,才知温义的掌法并不下于简少舞,尚且在身法轻灵上,要略胜胖公子半筹。
当下阮伟大大放心,暗知简少舞要想打伤温义绝非可能,但是温义要胜得简少舞也非轻易之事。
台上南谷温天智也看出这点,一面看一面不停轻轻摇头,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女儿在功力上稍强一分,定可胜得简少舞,可惜她离家一年余,否则在南谷不离开,专心练功,便不会变成今日胜负难料之局了!
另一侧那威猛老者正是二十余年前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北堡简则民,只见他眉头紧蹙,显是见自己的儿子如此不济,胜少败多,不禁深怪自己太溺爱儿子了,以致平日让他纵情酒色,而令功力不能发挥出八成效果,看来三十年前赌的那口气,要输在对头温老儿的手上!
台下各路武林人物却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哪会看到过这等招式奇幻、身法快捷的比斗!
正在大家看得紧张的时候,突听一声暴喝,跟着一声娇叱,两声甫毕,台中两人已然分开。
阮伟大惊看去,幸好温义没有受伤,只是罩在头上的英雄巾被简少舞抓去,披下长发露出女儿的容貌。
群豪见南谷的儿子怀绝世武功,哪知却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容貌绝世的美姑娘,登时齐声大哗!
胖公子按着肩头被温义抓裂的伤口,惊道:“你……你……是个女子……”
按理说温义击伤简少舞已然胜了一筹,温义冷笑道:“是个女子又怎么样!难道你不承认败了?”
北堡简则民突然站起,大笑道:“当然不能承认败!”他稳重地走到台前,又道:“二十年前北堡南谷在江湖上一直势均力敌,小老儿与南谷温老私下比斗共达九次之多,然则无一次定出胜负,最后一次比斗在二十年前,那次比斗仍分不出胜负,咱俩便定了另一种斗赛的方法,这方法可请温老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温天智铁青着脸站起身来,走到台前,叹道:“那年温某与简老商定二十年后的今天,各养一子,在二十岁以下,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比斗一番!”
简则民笑道:“胜了如何?败了如何?”
温天智低声道:“败了的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宣布自己的父亲不是对方父亲的敌手!”
简则民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这样说的!”
他转身走到温义面前,冷冷道:“丫头!你快宣布令尊是咱家的手下败将吧!”
温义娇叱道:“胡说!我明明打败那位胖小子,怎要我宣布,当要那小子宣布他父亲是家父的手下败将!”
简则民冷冷道:“你是男是女?”
温义红着脸讷讷道:“我……我……当然是女的……”
简则民笑道:“那就好了!简某夫人的肚子还争气养了一个儿子,刚好二十岁,但不知……”
他走到温天智旁近接道:“温老可有儿子?”
温天智断然道:“没有!只有一个女儿!”
简则民哈哈大笑道:“二十年前相约二十年中各养一子代父决斗,想不到堂堂一代英雄温兄却无法办到,不知当年之约温兄可承认败了!”
温天智自温义生出便给她着男装,及至长大,无论言行动作都教她学男人,为的是应付今天,更辛勤不倦地强令她学艺,哪知今天武艺是学成了,却万万料不到会被揭穿女儿身份,结果功亏一篑,岂非命哉!
温天智摇头叹道:“怪我温某本身无德养不出儿子,这口冤气只有认了……”
简则民笑声不断道:“你既然认了,快在天下英雄面前宣布不是咱家的对手,并且此后南谷之名永不能与北堡并称!”
温天智听停不禁微怒道:“大丈夫输则输,简兄,不要太狂!温某自信若有一子,必能在百招内击败你那儿子!”
简则民大声讥笑道:“可惜呀!可惜呀!可惜却没有儿子,徒呼奈何……”
就在此时陡见一条黑影疾飞上台,定身后大声道:“谁说南谷无子?”
简则民怒声道:“小子是谁?”
简少舞上前笑道:“爹爹!此人在开封酒楼曾被孩儿打下酒楼三次!”
温义突见阮伟来到,惊喜得竟呆住了,温天智也深觉奇怪,不知他来此何干,只有静观其变。
简则民听了简少舞的话,“嘿嘿”笑道:“阁下是谁?”
阮伟神色凛然道:“在下便是南谷之子!”
简则民指手大笑道:“你是南谷之子……你是南谷之子……别丢人了,南谷就是有子也不会有你这样窝囊的儿子,况且咱们温兄刚刚承认此生无子……”
阮伟冷冷道:“岳父虽无贤郎却有一婿,婿为半子,怎说无子!”
简则民洪声笑道:“不错!不错!有女必有婿,有婿可为子,这样说来阁下可是温兄的贤婿呢?”
阮伟正色道:“在下正是南谷温公之婿!”
简则民暗道,这小子曾被自己的儿子打下酒楼三次,一定武功不行,可能看上温天智的女儿,自告奋勇上来想博得美人欢心,且看温天智有何表示,他若承认,叫那小子当场出丑,好教温天智大大丢人,从此南谷声势一蹶不振!
当下简则民打着如意算盘,向温天智笑道:“温兄,此人可是你贤婿吗?”
温天智不知阮伟在弄什么玄虚,心道他是女儿的晚辈,怎会甘冒乱伦之罪上台承认是自己的女婿呢?莫非他的身世另有秘密?
温义芳心窃喜,她可不管是不是阮伟的长辈,只要能与阮伟终生相守,就是天崩地裂她也不管了,若非女儿的矜持,她早已跑上前叫爹爹承认阮伟是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