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苹这痴情的少女,已完全失落在情感的迷雾里了。
她是那么凄楚而伤心,因为她发现她自己所深爱着的那人,对自己的情感,远不如自己对他的千万分之一。
她并不后悔自己对他付出那么浓厚的情感,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付出的情感。然而,她却不得不伤心他对自己的无情。
在经过一阵疯狂的奔驰之后,此刻她觉得自己心胸间,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因为方才那阵奔驰,已超越她自身功力所能达到的限度之外。这当然是她想借此来忘却心灵的痛苦。
然而,她此刻却失望了。
因为这种其深入骨的痛苦与自怜,并没有因为这肉体的折磨,而有所减轻,甚至更加重了一些。
她只得放缓了脚步,迷惘而无助地,踯躅在无人的荒径里。
她,不但已迷失了自己;而且,也已迷失了道路的方向了。
“该到哪里去呢?”她茫然环顾四周,四周是已沦于夜色之中的林野和山麓。
她的心,也正如四周般的黝黑而寂寞。
寂寞的四周,对于一个伤心的人来说,不是倍觉凄凉吗!
她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也不惯于向别人乞求情感。这从她以往的事情上,就可以很显然地看出来。
她曾经折磨过无数深爱着她的男人的心;而此刻,当她也正深爱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她的心,却被这男人折磨了。
她并不怀恨伊风,只是为自己伤心。伤心之中,又有些后悔,后悔她以前为什么要那样对付那些深爱着自己的人们!
夜色苍茫。
苍茫的夜色里,她听到有一连串低沉的人语声,像是在为某一件事争执着。于是她立刻将自己的身形,停了下来。
人语之声,越来越大,那是从她身侧的一个荒林里传出的:“谢香主!不是小弟不信任你,但是教主明明已去滇中,临行之际,还告诉过小弟,说是据闻昔年的‘南偷北盗’,并没有归隐或是死去,而是在滇中无量山里,争夺着一件稀世的珍宝。教主此去,也就是为着这件事的。”
另一人哼了一声,道:“韦香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谢雨仙还不想当终南掌教?难道我还会故意捏造这些事来骗你?教主在玄妙观里现身,胡香主他们都是亲眼目睹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这些对话,断断续续传入萧南苹耳里,她心里虽然迷乱,可也不由蓦地一惊。
她知道在这树林里讲话的,正是先前在终南山上,争夺终南掌教的多手真人谢雨仙;另外一人,想必也是天争教下的香主。
她吃惊的倒不是这些,而是从他们所说的话中,可以听出伊风易容之后,面貌竟然是和天争教主萧无相同。
这件事的巧合之奇,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但此刻言证确凿,似乎已是千真万确的了。
她心中极快地转了几下,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将采取什么步骤!
树林里的两人,像是话不投机,此刻已不再说话了。
她黛眉微皱,纤腰一扭,想先避开此地,免得生些麻烦。
哪知她方一展动身形,树林里已蓦然传出两声暴喝:“是谁?”
两条人影,也随着这暴喝之声,电射而出。
萧南苹方才奔驰过度,此刻真力仍未恢复!眼角瞬处,望见那两人的身法,轻灵疾快,轻功在武林中,已是一流高手。
何况她此刻心中动念,自己和天争教素无仇怨,也犯不上去逃避人家。利害的权衡之下,她方想停住自己的身形,哪知身后又已喝道:“是什么人?再不停住身形,我谢真人,就真要教训教训你了。”
萧南苹冷笑一声。
潇湘妃子在武林中有名的心高气傲,此刻心情本坏,在这种厉叱之下,不禁气往上冲。
她双臂微张,在空中微扭转腰,硬生生将自己的身形,转变了一个方向。
可是,就在她这微一转折之间,已有几缕尖风,向她袭来。
在黑暗之中,这几缕尖风闪着乌光,风声凌厉,来势极速,而且发暗器的部位,极为刁钻霸道,两袭前胸,一击面门,却又有两点寒光,是打向她身侧两边的空间。
这一来,萧南苹无论上拔、斜掠,可都在他的暗器控制之下。
这种发暗器的手法显见得是极为高明。而且这暗器发着乌光,无疑上面已有极厉害的毒药。那发暗器的人,在动手之先,竟没有先喝声“打”,可见他心狠手辣,对一个未分敌友的人,就施出这种辣手来,连江湖规矩,全不放在心上。
可是,以暗器一道来讲,昔年“萧三爷”,可说得上是顶儿尖儿的高手。萧南苹家学渊源,暗器一门功夫,也是早就闻名江湖的。
此刻她虽然身形刚刚转回来,可是光从这暗器的风声,她已经知道了这些暗器袭来的部位。
当下她再一提气,身形唰地,朝后面倒纵回去。等到这几点暗器,已成强弩之末,她再微错脚步,双掌反挥,袭向她身上的三道乌光,就全都被轻描淡写地击落了。另外两点暗器,本来就不是朝她身上招呼,她身子没有左右掠动,此刻自然也全落了空。
发暗器的人,不问可知,自然就是那多手真人谢雨仙了。
此刻他冷笑一声,厉喝道:“好朋友!有两下子,再接这个!”
双手连扬,“嗖嗖”,竟又是十几道乌光,从他掌中挥了出去。
谢雨仙掌中所发出去的暗器,正是江湖闻名而色变的“五蛇骨针”。
这种暗器,全是以毒蛇的骨骼,再浸以极厉害的毒药制成的,见血封喉,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只要被这暗器稍为划破一点皮肉,不到一个对时,便得呜呼,可谓霸道已极!
而他发暗器的手法,竟是双手“漫天花雨”。这种手法,在武林中可称得上是一绝,不然,谢雨仙怎会以“多手真人”名满天下。
可是,他却想不到,自己此刻所遇着的,也是暗器中的大行家。
萧南苹在稍一喘气之后,掌中也已准备好了一掌“五茫珠”。
暗器之中,“五茫珠”可算得上是极为光明正大的一种。
可越是这种光明正大的暗器,在名家手中,威力也是越为惊人。
此刻她纤掌微扬,七道银光便带着轻微的啸声,向谢雨仙所发出的十几道乌光迎去。而她的身形,也在这一扬手之间,倏然滑出六尺。
“叮当”几声微响,多手真人谢雨仙的乌光,便已被击落了一半。可是那七道银光,势头仍未减弱,仍然带着啸声击向谢雨仙。显然可见,发出这七道银光的力道,是极为惊人的!
笔下写来自慢,然而这些事却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
谢雨仙眉头微皱,左右腾挪,避开这几道银光。铁掌微抄,又将一粒“五茫珠”抄在手里,目光微闪,不禁厉喝道:“朋友且住手!亮个万儿,若是‘萧三爷’什么人,我姓谢的可得卖个交情。”
萧南苹冷笑一声,知道这谢雨仙已认出自己的爹爹昔年名震武林的暗器。两道细长的柳眉一展,冷笑着厉声喝道:“谁要你卖交情?”
双手再扬,左右双掌,竟也是使出暗器中的绝学“漫天花雨”,微啸声中,又是十余道银光电射而出,朝多手真人袭去。
哪知就在这十余粒“五茫珠”已将到达谢雨仙身前的时候,突地又有一声轻喝,谢雨仙身上,竟生是突然飞来一片金墙,迎着那十余粒“五茫珠”一挡,只听得又是“叮当”几声轻响。
接着,那道金墙却又反卷了回去,而那十几粒“五茫珠”,却也就无影无踪了。
萧南苹不禁微变脸色,目光瞬处,原来在那多手真人谢雨仙身侧,站着一个矮胖的金衣人,手里垂着一片网状的东西,而那十余粒力道强劲的“五茫珠”,便是被这网袋的东西收了去。
萧南苹暗中不禁大吃一惊!她年纪虽轻,但却是个老江湖了。此时她从那矮胖的金衣人手里拿着的那东西上,便已猜出此人的来历。
“此人莫非是韦傲物?”
原来武林之中,凡是使暗器的人,莫不怕遇着“七海渔子韦傲物”。因为此人所使的兵器,怪道已极,竟是一面渔网。
这面渔网,可不是普通的渔网,而是以一种奇异的金属掺和着乌金打造的金丝编成的。不但专破天下各门各派的暗器,而且招式自成一家。这七海渔子的“万儿”,也因之在武林中叫得极响。
普天之下,使这种怪异的兵器的,只有七海渔子韦傲物一人;而普天之下,使暗器的人,也莫不知道有着这么一位人物。
萧南苹一见此人手中的金网,再加上人家方才破去自己暗器的手法,心里再无疑问,这个矮胖的金衣汉子,便是名震武林的人物之一——七海渔子韦傲物,心中吃惊之下,又不禁奇怪:“这韦傲物一向独往独来,此刻怎的也入了天争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