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敲门进来的时候，韩承礼正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这几天忙着新项目的事情，他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韩经理，人事部那边打电话来问，明天的面试你是否参加？”
韩承礼按了按酸胀的眉心，语气慵懒地说：“嗯，我会过去。”
秘书见他一脸疲惫，提醒说：“您最近太忙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韩承礼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秘书掩上门出去了。
韩承礼靠在椅子里，神情有一刻的不确定，过了会儿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往人事部走去。
“陈经理，明天参加面试的人员名单能给我看一下吗？”
陈经理在桌前的文件里抽出一张表格递给他，“这是你们项目部的面试名单。”
韩承礼嘴角一动，“不，给我所有的。”
陈经理奇怪地望着他，搞不懂他为何要看所有参加面试人员的名单，可还是合作地给他看了。他可不是一般人，是未来的继承人啊，不好得罪的。
韩承礼将名单都看了一遍，拧着眉问：“都在这里了吗？会不会漏掉了？”
都是职场上混得老油条了，怎能听不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肯定是有他关照的人没有进来啊。
陈经理有点紧张，说话的口气也不太确定起来，“应该不会啊……”
韩承礼默了默，“把应聘的名单给我。”
“啊？”陈经理汗，“我们收到的简历有三百多份啊！”一份份查看的话，工程不是一般的大啊。
韩承礼摸出手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屏幕，他在犹豫，他这个电话会不会又给她造成困扰呢？他把手机缓缓地放了回去，对陈经理说：“把简历给我看看。”
陈经理惶恐地把一沓简历抱到了他面前，“你要找谁的，我帮你找吧。”
韩承礼微微的眯了下眼睛，“杨薇，麻烦你。”
陈经理忽然叫起来，“啊，杨薇啊，我对这个女孩子有印象。”当时那个女孩子跟个疯婆子似的冲进来，头发散了，衣服也乱乱的，最奇怪的她一个人投了三份简历。
陈经理很快从那沓简历里抽出了杨薇的，递到韩承礼面前，“她应聘的职位是行政部那边的，其实我本来觉得她的条件是可以来参加面试的，不过……”
韩承礼找到行政部面试者的名单，对着简历看了一遍，耳边传来陈经理欲言又止的声音，他抬起头，“说下去。”他声音变得有点沉。
“本来这个管微微是不能来面试的，不过唐副总说，管微微是他朋友的女儿，所以……”
“所以你们就徇私把原本该来面试的优胜者给淘汰了？”
陈经理低着头不说话，她有什么办法呢，副总亲自关照的她哪有胆量不照做。
“把杨薇的名字加上去。”韩承礼说。
“可是……”
“唐副总那边我会亲自跟他说。”
唐副总是韩承礼的二姑父，虽然大家是亲戚，不过韩承礼和唐副总的谈话并不是十分愉快。
唐易天看到他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露出惊讶又故作亲近的表情，“阿礼，你怎么来了？”这个侄子对他的态度一向冷淡，在公司里即使碰到了就跟普通同事一样。
“姑父，有件事我想跟你汇报一下。”韩承礼直接说道，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什么事？”
“行政部面试的名单里我加了一个人进去。”
唐易天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了那件事，不过还是笑着说：“这种事你不用跟我汇报，现在这个社会靠关系吃饭，谁没有一两个人情债在外面呢，没什么。”
“因为卖人情而让优秀的应聘者失去应有的机会，这是我们集团的损失。”韩承礼忽然一字一句的说道，表情里满是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唐易天的脸僵了僵，这小子是在影射他么？他堂堂一个副总关照一个人进公司的权力都没有吗？真是岂有此理。他虽然很生气，可是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唐易天外号笑面虎，他抽动脸部的肌肉笑了笑。
“阿礼，你言重了。我们这样一家大公司岂会因为一两个小职员的能力而产生大的损失？再说哪家公司里没有几个关系户呢？”顿了顿，他看着韩承礼，笑容又漾开了一些，“就比如你吧，你说假如你不是韩家的儿孙，你一个刚刚才毕业的大学生，没有资历没有背景，项目部经理这样的职位会轮到你吗？”
韩承礼淡淡一笑，从容应对，“姑父说得很对，家族生意的确是这样，要不然像您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娶了我姑姑，副总的办公室里也许会是另外一个人。”
轻飘飘的就把球给他踢了回去，唐易天的脸色都变了，微胖的脸上肌肉抽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连反击的机会都没给他，韩承礼转身就出去了。
唐易天气得咬牙切齿，手掌紧紧地扣着皮椅的扶手，青筋爆出。目中无人的小子，总有一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杨薇今天抽风了，面试结束后竟然从开发区那边走路回来的，到了宿舍之后才发现脚趾头都磨破皮了，她脱掉为面试而买的新皮鞋，抱着脚丫子在床上嘶嘶抽冷气。
“面试黄了？”林若萱走过来安慰她。
杨薇摇头，“没有，他们对我很满意，想马上签合同……”
“那你还自残？”
自、残？杨薇的脑子抽了抽，低头看看自己磨破的脚，叹气，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萱萱，我真的就这样了么？”
“要不然呢？”
杨薇沉默了一会，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怎么觉得心有不甘啊，好歹也是211，也是班上的优等生，我就……这么随随便便找个工作，把自己的激情自己的青春都倾注在这上面了？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亲爱的，你这叫毕业恐慌症。”
“有这个说法吗？”
“我自创的。”
杨薇翻了白眼，直挺挺地往床上躺下去了。走了一个多小时，腰酸背痛腿抽筋，伸手揉了揉酸胀的腰，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甚至在某些方面自己比其他人还要强，可是当你每天从事一个和别人一模一样的工作，甚至那份工作以前在你的眼里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你才知道，原来我也没什么不一样。
也许自己自命不凡了，可是心里还是免不了有落差。
手机铃声这时候叮叮当当响起来，杨薇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本地固定电话，她松了口气接了。
“你好，请问是杨薇么？”
“你好，我是。”
“这里是韩氏集团人事部，你的简历通过了初审，请你明天上午十点来公司的人事部面试。”
“萱萱，我接到韩氏的面试通知了。”挂了电话，杨薇跳下床，站在地上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林若萱冷眼旁观。
杨薇讪讪的收起笑容，“怎么……了？”
哼，林若萱冷笑一声，走过去揪她耳朵，“你给我争气点行不行？能和他一起工作就这么开心？含蓄点低调点行不行？”
杨薇捂着被她揪红的耳朵，在心里吐槽她的暴力，嘴上争辩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啊？韩氏啊，大公司，谁不想进去谁是傻帽。”
“借口。”林若萱果断地回了她两个字。
“我发誓。”杨薇举起手。
“发什么誓？”
“……”对哟，发什么誓啊？哎，忘记了。
“刚刚还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韩氏的电话一来，立刻就热血沸腾了，这下子你的人生有价值有激情了吧？你敢说你不喜欢人家！”
“不是……”杨薇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她竟然无从反驳，不是在说工作的事情吗，怎么就上升到喜欢不喜欢的层次上来了？这个林若萱脑回路也太奇怪了吧。
“无话可说了吧？好好想想吧。”
杨薇皱鼻子，想什么想，我对你表示无语。
韩承礼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睡觉了，新项目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终于吁出一口气。下班后他开车回家，推门进去时，客厅里只有韩太太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愁苦。
见他回来，韩太太立刻站起来，“阿礼，你回来了。”
韩承礼换好鞋子走进去，隐隐有些知道了，“是不是阿孝又惹事了？”能让母亲愁成这样的，除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三天两头闹事的弟弟，不会有其他人了。
“和同学争风吃醋把人打得进了医院，你爸爸正在书房训他。”韩太太幽幽地说，目光不经意地往楼上扫。老公教训小儿子的时候她是不能去参与的，不然又说是她宠坏了那孩子。
两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根本不是宠不宠的问题。
韩承礼握了一下母亲的手，很快松开，语气温和地说：“我去看看。”
到了楼上，还没有走到门口，韩承礼就听到他父亲咆哮的声音，合着拍桌子的声音。
“……要不是砸了那么多钱进去，学校早把你开除了。”
“开除就开除，我早不想念了。”
一声脆响，好像瓷器落地的声响。
他爸八成又把茶杯摔了，从小到大，他爸摔碎的杯子大概有一卡车了，家里的茶杯都是整箱整箱买来的。
韩承礼加快脚步走过去，屈指在门上轻叩了两下，直接推门进去了。
韩志文抬眸看了一眼，平复了一下暴怒的情绪，嫌恶地朝小儿子说道：“滚回房间反省去。”这个不省心的，看到他就伤心。
韩孝礼真听话地滚了，他早就被骂习惯了，经过他哥面前时还朝他笑了一下，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一般。
唉，韩承礼心里默默叹气，他什么时候才能体会大人的苦心？
韩志文刚刚暴怒砸了才用不到一个星期的茶杯，碎瓷片混着茶叶水四分五裂躺在地上，碧绿的茶叶，白瓷的碎片，一地的凄美。
“我让敏姐上来打扫一下。”
“阿礼。”韩志文打断他，“先关上门，我有话要说。”
韩承礼神情一默，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他大概已经知道父亲要跟他说什么。
果然。
“易天跟我说你介绍了一个女孩子进公司——阿礼，你交女朋友了？”韩志文眼神锐利地盯着儿子，目光灼灼。
韩承礼沉默着，他该怎么跟家里人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原来是真的。”韩志文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失望，这个儿子他一向满意，做事得体有分寸，家族里的长辈都赞许他。然而这次的事他颇有微词，“阿礼，那个女孩子很普通。”
韩承礼抿了抿嘴角，没有顶撞自己父亲，可是他的心意必须要表明，“爸爸，她现在还不是我女朋友，不过她是我中意的人。”
韩志文情绪隐忍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跟他发火，这个时候他还是期望能说服儿子，“为了她跟你姑父起冲突你值得吗？你姑父一直野心勃勃，到处拉拢人脉，你这个时候应该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如果你想恋爱，爸爸可以给你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对你的事业以后也有帮助……”
韩承礼垂下的手紧紧握成拳，然后又慢慢松开，声音缓缓地说道：“爸爸，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韩志文今晚的情绪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小儿子已经把他惹得暴怒了，一向有分寸的大儿子这会竟然也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他简直控制不住了。
“阿礼。”他轻轻喝了一声，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说过大儿子什么，这一次也是觉得太失望了，才会这么义正言辞，“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爸爸，我去叫人来打扫。”韩承礼蓦地转过身出去了，只是当他走出房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他父亲第一次因为他捶了桌子。
夜凉如水，韩承礼靠在床头，手指夹着一根烟，白色的烟雾慢慢升腾，融合进他深邃的五官，几分沉冷几分柔和。
恋上那个人，一笑已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