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在这个古镇的街上,有位雕像般的老人头戴绘有神像的“五佛冠”,身着长衣,一副“东巴”的打扮,手上抱着乐器——不知道是不是芦管,坐在门前的矮茶儿旁,茶儿上摆着插满鲜花的花瓶。望着他我停下了脚步,提出可不可以照张像,老人答应了,并且用乐器为我吹奏起了《白沙细乐》中的乐曲。照完像后,他要求我“表示表示”,我也照办了。后来,在参观壁画时,琉璃殿内又遇见了演奏《白沙细乐》的乐队。领头的是三位白须飘拂、戴着“五佛冠”的老人,一位90岁,两位80岁,其余十几位是年轻的、穿着民族服装的纳西族妇女。一进殿,乐队便为我奏起了悠扬宛转的《白沙细乐》;离开时,还响起了惜别的乐曲。
小桥流水绿树红花
对于许多旅游者说来,最吸引他们的也许是丽江的民居,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在丽江的古城边已经出现了一座新城,一幢幢毫无特色的高楼,一条条水泥铺装的大道,和别的城市没有多大区别,要真正认识丽江,得到古城去并且住在纳西人的家里。
源远流长的水文化,赋予了丽江古城生命和灵魂。
源出黑龙潭的中河、西河与东河,是古城水的主结构,三河分出的无数溪流,穿街绕宅,让古城出现了“家家泉水,处处花香”的盛景,有了“东方威尼斯”之名。
依托三河,古城出现了许多泉井特别是“三眼井”。这种井在别的地方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它一泉顺流成三潭,上潭专供饮用,中潭用于洗菜,下潭用于洗涤衣物。这是纳西人的创造,也是爱护与科学利用水资源的表现。
丽江古城的街巷也是依水而建,水傍街,街依水,所有的街道都用光滑美丽的五花石条铺成,还有一定的倾斜度,目的是便于洗涤、打扫。考古发现,明代古城的民居下已有科学的排水管。古城的心脏四方街是著名的商品集散地,位居茶马古道的要津,明清时已是滇西北的商贸枢纽,抗日战争时期是转运抗战物资的咽喉要地。这个面积4000平方米左右的矩形集市,至今仍然人烟辐辏,商贾云集。长期以来,四方街的传统是,日中为市,傍晚放西河水洗街,洗街的污水归入中河后送出城外,让铺街的彩石焕然一新。这种保持城市环境卫生的做法,在中国也是独树一帜了。
古城的街道上弥漫着浓厚的文化气息。新华街是最早的滇藏茶马道的出入段;牌坊过罗(牌坊巷)的木牌坊纪念巷内“一门三举人”;五一街清代曾在此设立雪山书院,培养了一大批纳西族的知识分子;新院巷曾居住过“拟于王者”的木氏土司;七一街是连接古城与内地的必经要道……
古城的街道呈辐射状,身临其境便宛如坠入了八阵图。我曾到四方街去摄影,一路上只见熙熙攘攘的行人,中国人、外国人、白皮肤、黑皮肤的都有。到处是小桥流水、绿树红花,丝丝的垂柳、串串的红灯笼,庭院里桂花、缅桂花发出阵阵幽香,苹果、石榴果实累累。我在四方街上吃了一碗当地的特产冰粉加凉虾,用玫瑰糖调和,十分香甜可口,爱花的丽江人似乎连小吃中也忘不了花。我拍了许多照片,还特地把一位在四方街彩石路上缓步行走的老人拍下来,心里想,老人和脚下的石板路一样都经历过历史的沧桑,到底是石板老还是老人更老呢?
但是,当夜幕逐渐降临时,我却迷了路,左转右转只觉得一样的泉水、一样的石板街、一样琳琅满目的小商店……既十分相像又不大一样,替我指路的小姑娘也把道路指错了,最后好容易靠着对一座石桥的记忆,才走了出来。
桥,是丽江古城的又一大特色。
354座木结构或石结构的大大小小桥梁,构成了丽江古城又一道亮丽的风景,连结着街巷,也连结着民居。
街道的建筑是古色古香的,民居的建筑也大多是古朴典雅的土木结构,最常见的是“三坊一照壁”(主位正房称一坊),此外便是四合五天井、前后院、一进两院等。多为两层的小楼,楼上是木结构。丽江1996年曾发生过里氏7级的强烈地震,古城民居的地面部分基本倒塌,但聪明的丽江人在重建古城时,并没有赶时髦去建造高楼大厦,而是保留了原先的风貌。他们对院落天井的布置极讲究,我曾参观了几座院落,天井里都有卵石、瓦片等镶成的各种花纹图案,木楼、窗棂和门坊的装饰也极漂亮,雕刻有各种各样精美雅致的图案。
长期以来,纳西人养成了崇尚自然、崇尚文化的传统,表现在居住方面便是喜欢种树、种花,除河边井旁都种植花木外,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花园,主人在绿化、美化庭院方面确实下了一番苦功夫,让一年四季姹紫嫣红争芳斗艳,甚至连屋顶和门坊上都堆着盛开的鲜花。我居住的房主人李振武,单各种兰花便种植了几十盆,临行前,热情、淳朴的主人竟把两棵最美丽的球根海棠连根挖起送给了我。在一座小院门口,我看见了这样一副对联:“冬去山青水明,春来绿树红花”,横批“四海同春”,这是丽江的极好写照了。
外国游人的永久怀念
丽江古城和东巴文化的魅力吸引了海内外的许多学者。早在1867年,就有一位法国人把东巴经的一部分作为奇珍带回巴黎;以后,一位英国人又把收集到的东巴经送到大英博物馆收藏;1907年法国的巴克教授曾两次到丽江考察,并出版了国际上研究东巴文化的第一本专著。丽江地区丰富的生物资源也引起了许多国家的关注,在近代,先后有法、英、美、德、奥、瑞士等国的生物学家和探险家来到丽江,发现了上千植物的新种和变种,其中以丽江的山、水、地命名的就多达上百种,以致丽江被称为“植物基因库”以及“植物学家的乐园”……
和丽江关系最密切的外国人是美籍奥地利植物学家、地理学家和人类学家约瑟夫·洛克(1884—1962)。1922年他受美国农业部委托从缅甸入滇,沿茶马道来到丽江收集植物标本。但到了丽江后,他不但对这里的植物而且对玉龙山水和东巴文化也着了迷,主张不能就生态谈生态,而应该把生态和民族文化、民族生活联系在一起。他把探险队的大本营设在玉龙雪山下的玉湖村,在丽江一住便是27年,多次往返于滇川藏边地,写出了许多极有价值的著作,包括《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纳西——英语百科辞典》等。甚至到了晚年,他仍然希望重回丽江,1960年病中他给友人写信说:“与其躺在夏威夷的病床上,我更愿意到丽江玉龙雪山的鲜花丛中死去。”为了纪念他,玉湖村至今还保留着他的故居和许多遗物。
正是从洛克发表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的一系列文章,英国小说家詹姆斯·希尔顿得到了灵感,创作出了《消失的地平线》;以后意裔美籍导演费兰克·卡普拉又把这部小说拍成了电影。从此,被称为“香格里拉”的地方,便成为人们向往的世外桃源和人间天堂。
另一位和丽江关系密切的外国人是20世纪初出生在俄国的顾彼得。他1941年作为国际援华组织“中国工业合作协会”的一员来到丽江,九年后离开,离开后他一直忘记不了美丽的丽江,1955年在英国出版了《被遗忘的王国》一书,详细介绍了丽江的风情,包括宗教、文化、民风民俗等等,内容十分丰富有趣,现已翻译成中文出版了。
台湾故宫博物院副院长著名画家和学者李霖灿和丽江也有一段十分动人的故事。李霖灿青年时代曾到玉龙雪山写生,但后来发现自己的作品实在不足以表达玉龙雪山之美,便毅然把画箱埋进了白雪中,开始研究东巴文化。在玉龙山下考察了四年之后,相继写出了《玉龙大雪山》、《纳西经典译注九种》、《纳西象形文字字典》、《东巴经典艺术论》等著作。1991年78岁高龄的他,将自己的一缕白发托人带回瘗于玉龙雪山。经他的诚挚申请,丽江县政府特授予他“纳西荣誉公民”称号。
对生态破坏说“不!”
当然,丽江并不可能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和中国其他地方一样,丽江也曾有过破坏环境的惨痛教训。采访期间,不管是县水土保持办公室、县林业局的干部,还是古城的房东李振武和别的人,都曾回忆起这一段令人痛心的历史。
气候温和、雨量充沛的丽江,自古以来森林茂密,是云南省第二大林区,被称为“长江上游最后一座绿色堡垒”。老人们回忆,当时在玉龙雪山乃至丽江城的周围到处都有几人合抱的大树,原始森林里有的树直径竟达4米,是真正的“森林巨人”。许多森林由于植被十分茂密行人根本无法通过,是金丝猴、金钱豹、豺、狼等等野兽和各种飞禽的家园,甚至丽江城内在夕阳西下时,也是满天归鸟,处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