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申府致陈独秀1通
独秀先生:
(前略)
新近伦敦有一个劳动出版公司,所出有一种通俗的小丛书,其中有一本名《共产主义》,听说很好,是保罗夫妇(n&nPu,这两人很不错,很著作翻译了些书,都是英国共产党党员)所作。
留法勤工俭学生中相信马克斯的很有,但未必是真懂得,真感着非革命不可,真肯以生命来换。许多人说马克斯主义是一种宗教,其实在最细微的地方,没有点迷信,什么事也作不成。人不可以“太”明白了。吾又感着人非到被社会逼得走头无路非反攻不可的时候,也作不出什么事业来。
(中略)
巴黎没有别的好处,只有一个美。美之表现为雕刻绘画与大的公共建筑物(如博物院,大学,全灵堂等,若寻常的楼房只有与人卫生不宜,更说不到美)。吾到法后,感着欧洲一时是无望的。生于东方的人,不能不仍希望东方。最好的希望是中、俄之联合。中国如能整顿好了,是同美国一样可以无须仰给于外的。吾现在最简单的所信是:本世界见地改造各个地方:不要为一地方好而改造那个地方,要为世界好而改造各个地方。就令一切地方各单独象是好了,世界全个仍可以不好;世界全个不好,各个地方其实不能好。吾觉着中国改造的程序应是:革命,开明专制(美其名曰劳农专政。以今日中国之一般知识阶级而言代议政治,讲选举,纯粹是欺人之谈。政治上事切忌客气。政治尤不可专模仿人。世界趋势固要晓得,但勉随趋势而忘了自己实况,必无好结果。能认事实是列宁一大长处。),实行极端的强迫教育,以岁入之半办教育;其次重要的为改良农业,整理森林河渠,兴发工业交通,尤以旧有的工业为要。这种话在现在只算是一个梦,但与普通的梦一样,却有应了的希望。
(中略)
现代西洋哲学家最懂得科学方法最能用他的,要数罗素第一,杜威也知重之,便差远了。柏格森口口声声说他哲学怎样与科学有关,其实纯是欺人之谈,现在人已渐渐晓得了(新近NwRpu周刊有一篇文说此,很好)。柏格森现在法国是后右派的健将,他又对于天主教要人说他的学说与天主教义相近,此很象倭铿(un)是宗教思想的大代表。他两个同是西洋近代思想界的反动派(柏格森哲学可说是孔德以前的哲学,与法人重理性的心习是不相合的),中国再不可找这两个人去讲演,以中国人好空悬笼统的脑筋,岂可再经他们直觉不要解析的虚无飘渺的古老方法之薰染?
(后略)
张崧年寄于巴黎一九二一,六月十二日
(原载《独秀文存》第三卷,上海亚东图书馆1922年版)
陈独秀致张申府1通
申府先生:
不但革命事业非以生命来换不可,在这种邪恶的社会里,要想处处事事拿出良心来说实话办实事,也都非有以生命来换的精神不可。吴稚晖先生也说过,罗素谓此时俄人列宁等行事有些宗教性,此话诚然不差;但无论什么事若不带点宗教性,恐怕都不能成功。吴先生此话正和你的见解相同。
你说:“生于东方的人,不能不仍希望东方。”我想正当的爱国心(我近来以为爱国心当分正当、不正当二种,正当的若朝鲜之抗日本,爱尔兰之抗英伦,不正当的若日本英伦之侵略政策)便是这样发生的。我因为说实话,惹了几个精神病患者大惊小怪,想不到你也看出中国改造非经过开明专制的程叙不可。其实名称其实的开明专制不是容易的事,我现在最可恶闭起眼睛说大话的人。罗素对中国人临别赠语,开口便说中国人欠诚实,真是一针见血的逆耳忠言!关于欧洲近状,请月赐一信,在本志发表。
独秀
1921年7月1日
(原载《新青年》第九卷第三号)
金岳霖致张申府1通
张申府先生:
逻辑小组定于九月十六日(星期日)上午九时在南河沿金钩胡同甲十九号社联办事处召开小组会讨论“辩证法与形式逻辑的关系”一问题,请于会前先行参考以下四篇论文:
(1)斯特罗果维契:《形式逻辑与唯物辩证法》(《逻辑》第三章)
(2)奥斯马科夫:《论思维底逻辑并论逻辑科学》(《新华月报》六月号)
(3)波波夫:《形式逻辑的对象和辩证法》(《新建设》四卷六期)
(4)屠格利诺夫:《反对数理逻辑中的唯心主义》(《科学通报》二卷六期)
并希准时出席此致
敬礼!
金岳霖
(1951年)九月十日
苏渊雷致张岱年1通
数于《国闻周报》上拜读大著,广大精微,叹未曾有。意者中土新哲学之诞生,将以一大事因缘而出世乎?待之,待之,直至今日拜读大著《哲学上一个可能的综合》一文后,始信我愿不虚矣。私幸处此天地跼蹐、山河日窄之际,学术分裂、百家往而不返之日,尚有清通简要之思想家,如先生者,独抒伟论,演此甚深希有之大法,以饷吾彷徨无路、颠倒妄想之青年,而为风雨飘摇、不绝如缕之思想界,庚续新生。其为悦服,曷可言喻。
尊论谓以新唯物论为本,先求唯物与理想二义之综合,而兼综解析法,以此求一真的可信的有力的哲学,能作生活之指导的哲学,言解析所以察乎几微而免混淆,言唯物所以不违实际而远离虚幻,言理想所以克服自然而造于至善者,切问近思,真探本抉微之谈也。
愚早岁失学,中更忧患。七年不觌,仅乃得生。既慨国运之日衰,复伤道术之灭裂,不揣冒昧,本其平日读书积理所得,及动忍之余所证悟者,造为《文化综合论》。以为中土学术之衰败,不在新学之不修,不在旧学之不振;病在学者无远识、无通才,缺乏批判与综合的精神,质言之,即缺乏一种新哲学的态度而已。故在今日,欲从事文化运动,首当批判所谓“中学”与“西学”,综合其思想之合理的部分,一一就正于新唯物论,而创造一种哲学新体系,以为生活全体之指导。先立其大,细可举矣。
又以为世人重学重术,不免遗外,往往知及而仁不能守,盖慧有余而力不足,知至而行不赴。属治王学,旁涉佛氏,乃恍然有得于阳明知行合一之义,与佛氏勇猛精进之教,知慧力之不可偏废,思倡慧力哲学以正之。谓当尽源彻底,如香象之渡河;大雄无畏,吼狮子之雷音。必有如此之大慧大力,始可达人生之圆满境。盖慧的修养与力的飞扬,实生活之不二法门也。
又以为处此据乱之世,当乐住地狱而庄严之。非认识现实,无以弘道;非变革世界,无以弘生。诗人与战士,实肩此伟大之使命。时至黄昏,鹗鸟飞翔;社会濒没落,则哲学家出而批判,战取自由。广义言之,凡哲学家皆诗人也,以其重唤起、重启示、重预言故。亦战士也,以其重批判、重论争故。准是,则孔、墨、佛、耶,黑(格尔)、马(克思)、拜(伦)、尼(采),皆是诗人,莫非战士。自由之下,尼采可与佛陀比肩;真理在前,马氏当共庄生把臂者矣。又尝欲缀集现代科学哲学艺术三者所达之灿烂的成果,加以综合的叙述,而出之艺术的形式,期在树立人类智慧之新体系,打破过去之形式三分法。以为凡足以资助吾人对于世界得更明确之认识,对于思维得更严密之训练,对于人生得更充实强烈的信仰与合理的态度者,皆当纳入人类智慧之总体中。不分古今中外,一以贯之。属目初成,亦未敢贸然下笔也。
顾独居寡师友,问道无由。往岁尝寓书故教授李石岑先生,深以中国思想界各先进分子,如先生贤昆仲等,亟应广开风气,结纳为一种新启蒙运动,而以综合的创造精神出之。颇见同情,约以细谈;不久李归道山,遂成绝响。自是厥后,重以生活,傭书海上,间学久荒,意兴亦稍稍衰矣。
既,海上十教授《中国本位文化宣言》出,甚嚣尘上,又数月,而久置行箧之拙作《文化综合论》,始得披露之机会。文成盖早于《宣言》一年,而发表乃后于《宣言》七八月。人微言轻,未惹注意,不无“一钟以二缶惑”之感也。
顷读尊文,实获我心,回视拙作,真堪覆瓿。自幸此一念之诚,一得之愚,向之冥搜孤证,不得解人者,今尊文出而索证正不在远矣。空谷足音,喜可知也。不自谫陋,谨呈拙著《文化综合论》、《易学会通》、《宇宙疑谜发展史》各一种,虽所造綦浅,无当大雅;然一种综合精神,则始终不渝,亦足觇其志也。幸不吝赐教,多匡正焉!
1935年秋
(摘自《苏渊雷全集·哲学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张岱年致陈立夫1通
立夫先生赐鉴:
惠书拜读已久,因岱年已年过九旬,体力日衰,且疾病缠身,在协和医院住院数月。迟复甚歉。
五月下旬自医院返校,拜读先生在纪念和统会成立一周年会上之演讲(载于《海峡评论》五月号)。对先生呼吁“两岸要合作,不要对抗;要和平,不要战争”,岱年深表赞同,唯有和平、合作国家方能统一、富强;中华民族方能繁荣、昌盛;十二亿同胞方能幸福生活。
孟子云:“诚者天之道”、“不诚无物”,切望两岸当局以国家民族大义为重,相待以诚,共同探求和平、合作、统一之道,完成国家民族统一大业。功在千秋,造福于同胞。我等老矣,此为暮年唯一之愿望。
顺颂
暑安
张岱年顿首九九年六月十八日
(编者注:原信以《“诚者天之道”,国家统一之道也——致陈立夫先生函》为题,发表于《海峡评论》8月号。该刊在“编者按”中指出:“张岱年先生系《新青年》时代张崧年之幼弟,终身研究中国哲学与文化,‘文革’时遭迫害,‘文革’后又勤奋著述,著作等身,是为近代研究中国哲学仅存之宗师,并为本刊之顾问。岱老年过九秩,犹关切祖国和平统一,见本刊刊出陈立夫先生文章,特奋笔致书以表达关切和期望,实为中国知识分子关切天下国家之典范。刘鄂培先生系岱老学生,寄来岱老函影本,本刊特别刊出,以呼吁两岸当局,以民族大义为重,促进祖国和平统一。”)
张岱年先生向陈立夫先生赠书,陈立夫先生收到后,于1999年春节之后曾致函感谢。
和统会,即和平统一促进会。
张岱年致贾顺先3通
贾顺先同志:
八月二十七日信早已收到,因事忙未能及时奉复,十分抱歉!请原谅!在八月初的会中,听您发言,知您学有根柢,甚为敬佩!个别谈话时,对许多问题所见略同,尤感高兴!希望您多写文章,对《中国哲学史研究》季刊大力支持,是所至盼!
匆匆,书不尽意,即致
敬礼
张岱年
80、11、2
顺先同志:
您好!来信收到。你们赴日之行,往返顺利,并有较多的收获,闻之十分高兴!传统文化的批判继承问题实在重要。近年以来,青年同志对于现代西方文化兴趣较浓,对于中国传统则了解甚少,这也由于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望今后在这方面多努力!
谢幼田同志的文章我看过,确有新意,造诣较深。他原参加中华孔子研究所,我们表示热烈欢迎!今寄上登记表一份,请转交为感!
匆匆即祝
近安
张岱年
85、9、30
顺先同志:
您好!来信收悉。您编撰《论语新编注释》,这是大好事,我完全支持。《论语》是孔子言行录汇编,既无逻辑顺序,也非按照时间顺序。现在加以重编,对于研究孔子思想大有裨益。遵嘱写了一份题词,今寄上。
匆匆。祝
近安
附题词:
张岱年
2000年十一月30日
分类摘抄论语的章节文句显示孔子思想的理论体系
张岱年
2000年十一月
张岱年致衷尔钜5通(部分)
尔钜同志:
五月中,河南人民出版社总编辑王恩荣同志来信,共同商定了《中国唯物主义与辩证法思想史》出版合同,本拟复印分寄各位参加撰写的同志,以年老力衰,天气炎热,懒于写信,因而迟延,尚希鉴谅!近又接王恩荣同志来信,提出几件注意事项如下:
《中国唯物论史》系分人撰写,须注意:(1)是以人物主线,还是以学派思想为主线去写,应统一。(2)写作风格,语言表述,尽可能一致。(3)每人分写一部分,各部分应写多少字,要统一分配。全书不超过60万字。超过书价太高,读者买不起,发行有困难。(4)需用稿纸一致,写作格式、注释统一(可用统一稿纸);(5)规定一个最后交稿日期,以保证按时出书。
兹将王恩荣同志意见转陈如上。又衷尔钜同志建议每位于今年年底以前写出一篇寄我一阅,以便调整文风。刘鄂培同志建议9月中选一日子开一次编辑会议。愚俱以为然。兹先将有关事项奉阅,即希鉴照!
张岱年
91年9月1日
尔钜同志:
来信收到,对于船山所谓外生内成,内生外成,你的理解是正确的。事实上,船山书中的所谓外生,内成;内生外成,只是讲事物变化中的内因外因问题,内成是自我发展,外生而由外因而生。内生是自己生成,外成是由外在条件而形成。
这些都与量变质变无关。把这些解为质变量变,完全是附会。内成,外生,也说不上是两个概念。近人讲船山,有时有此附会之说。如说船山所谓“诚”指客观实在,其实大错。冯老受俗论影响,亦如此说,可见解人不易。
横渠分别了突变与渐变,船山比较重视渐变,强调变化的渐进过程。这是他的局限。
匆匆,祝近好!
张岱年
95、3、2
尔钜同志:
您好!
来信都收到,拙集出版,承蒙费神撰稿加以宣扬,十分感激!您计划写一本论述我的哲学思想的书,河北人民出版社未能订立合同,但仍请您照计划撰写。我的哲学思想,理解者很少,端赖挚友加以诠释。现在台湾新儒家者传到大陆,颇引起注意,“远来的和尚会念经”,贵远贱近,古今同慨。但是我们还是要阐扬真理。
匆匆,祝时安!
张岱年
97、4、17
尔钜同志:
您好!来信收到,盛意至感!近接黑龙江教育出版社的《中国当代社科精华》丛书哲学卷征稿函,要求写一篇学术自述,我年老力衰,自己写作困难,拟请您费神代写,您对于我的思想比较了解,写出8000字即可。兹将黑龙江出版社函件寄上,请考虑为盼!
我的学术思想分三个方面:1、中国哲学史研究;2、哲学理论探讨;3、文化问题观点。每一方面写二千多字即可。今将有关函件寄上,即请示复,以便给出版社写回信。他们要求六月底交稿,不情之求,祈鉴谅!祝时安!
张岱年
98、5、14
尔钜同志:
您好!刘鄂培同志转来您写的关于我的文章
我略加删改,还给鄂培同志,他就已经给邮寄上了。对于您的劳作,我很感谢!今天中华书局张世林同志来谈,他编辑论述当代中国学术界情况的书,名为《学林往事》,已编了论述已逝学者情况的书,已付印。现在又拟编一本论述当代在世的老年学者生平学术的著作,希望我找一位朋友撰写关于我的生平学术的文章。他的用意不错。我考虑,您对我了解较深,近来已写了两篇介绍我的生平学术的文章,我很感谢!可否再写一篇,作为《学林往事》的一篇?如承慨允,不胜感谢!谢谢!顺祝近安
张岱年
98、8、21
(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1年12月
衷尔钜致张岱年1通
岱老:
应中华书局《学林往事》编辑张世林同志之约,我所撰写的《哲学家张岱年先生》已寄给该编辑部,他们审稿后,张世林同志回信说:“《哲学家张岱年先生》一文,较为全面地介绍了张先生的治学历程及在哲学研究领域里所取得的成就,澄清了人们把张先生只认为只是一哲学史研究家而非哲学家的错误认识,对于后学了解和学习张先生的治学和为人均有极大的帮助。为此,十分感谢先生对于我的工作所给予的帮助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