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日复一日地过着。年底了,招人十分困难,所以医院线主管的位置一直空着。我隔三差五地去去,快过年了,所谓的礼节更不能少。
我除了年假过后第一天上班振作过之外,其余的时间都不在状态。每天看报表都要看上半天;陆子期开例会我会看着地板走神;去医院更多时候我会楞在过道上看小护士推着病床走过来又走过去。
以前租的房子终于退了,很多没办法搬的东西,我都留给了房东。零零散散的照片,书籍和纪念品,我又收拾了两大箱。陆子期是有司机的,专门开大奔接他出差和回来。平常的时候他喜欢自己开车。但陆子期为我搬东西从来不叫他司机来接我,都是他拎得满满两手爬楼梯下来的。其实我们的关系再见不得光,他也有办法让别人不说话的,何苦要这样累,不是有句老话叫“有钱使得鬼推磨。”么。
东西放到车后尾箱上,我对陆子期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奶奶的坟上呆会。”
自从奶奶走了后,陆子期温柔得我快不认识他了。他拂了我肩上的头发,说:“天冷,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然后就坐进车里开车走了。
记得在最初,一夜情之后,我印象中的他是会直接拉我上车,然后给我扣了安全带就会踩油门飞出去的,还会目不斜视地说送我过去,而他在外面等我。
现在却是极温柔,而且我说什么他都顺着我的意思。
奶奶走了,心里空空的。我很想找个人靠着,证明我不是一个人。我知道我和他没可能,但他那样真的很让我错觉。
我在奶奶坟前说了很多话。我跟她说要自己开公司,我还答应她两年之内会找个人把自己嫁掉。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哭了,哭得酣畅淋漓的。奶奶走后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哭成这样。
我抹抹脸,手机响了,短信息的声音。我淘出来看,是陆子期:要我过去接你吗?我按了几个字回过去:我自己回来。我和他都是不发信息的人,至少我和他住一起我从来没见他拿起手机啪啪地摁过。现在他却是很快给我回了信息回来:小心。我笑了笑,把手机放进包里打车回去。
那里不是我的窝,更不是我们的窝。虽然我刚才才跟奶奶保证过结婚芸芸,但现在我还是回去,回去陆子期的房子。我只有在心里安慰自己:过了年再作打算。
两个人一起过年,暖暖的,那种感觉叫幸福。
中国最隆重的节日便是春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离过年越来越近,街上隆厚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冲击着我。公司里休息的时间,无论已婚的还是未婚的,都是在讨论年货。下班走出陆氏,到处都是红彤彤的颜色,店铺里一律放着贺年歌曲,小孩子一群群地在我面前嘻哈而过。
我望着街上一对相拥的情侣笑了笑,是我想得太好了。那次醉酒陆子期跟我说他九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自小跟着父亲生活,平常我不曾见他说过要回去见见父亲,那过年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有我是一个人,奶奶走了之后,我就真正没人要了。
在商场兜了很久,最后也只是买了一袋糖果回去。饭菜早已做好,陆子期在等我吃饭。
“怎么那么晚?路上堵得很厉害?”陆子期帮我盛汤,问我:“过年想到哪过?”
我喝了一口,味美鲜甜。我立刻就想表扬陆子期的厨艺精湛不少了,后来一想,才知道自己忘记了黄姨这个人。我喝完了把碗递给陆子期,笑容划得大大的,“还是黄姨技高一筹。过年就在这过呗。”
陆子期哦了一声就开始吃饭。
一时间饭桌上静悄悄的。我回头想,难道陆子期要把他父亲接到这边来过节?于是我便成了问题。我低头用筷子挑着饭粒,“到时候我离开一下。”
“去哪?”
陆子期问得轻飘飘的,就这么随口一句,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现实是要面对的。我继续低头挑着饭粒,“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去澳大利亚好不好?”
我抬头,看见陆子期正笑吟吟地望着我。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不知他为何叫我去澳大利亚。
陆子期挑了鱼肚子的肉给我,“今天怎么没胃口?吃不下饭就吃菜吧。我们这冬天,他们那边正好夏天。”
我淡笑,“是挺好,可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英文,就算带上快译通,出去还是鸡跟鸭讲。我又不是没在这过过冬,二十几年都熬过来了。”我噗一笑,“你怕我熬不下去?”
陆子期双手交叉抱胸倚在椅背上,眉峰略略往上一挑,问我:“那童小姐觉得本人的英语如何?”
“很好很强大!”我顺着的他语调,脱口而出。
陆子期笑了,缓缓地,渐扬渐高的唇角。他只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漆黑的眼珠子浸润在灯光下,熠熠生光,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与鼓动在勾着我的小心肝。
明明别人都举了牌子说陷阱勿踩,我还那么兴高采烈地在那上面一蹦达,不掉下去才怪。他要和我一起去?我只有一个人了,可他还有他父亲啊。我眨了几眨眼睛,然后低下头,头发垂在脸侧,扫过我微烫的双颊。我轻声问:“你不和你父亲过年吗?”
“他现在在美国重新娶了太太生了孩子,自从陆氏上市后,我就很少见他了,大多都是打电话。”
平淡的叙述,平静的语调,我却听出其中暗藏的感情来。毕竟谁都想有个完整的家,我和他都一样。话题转到他家庭上,我接不下去,只好轻轻哦了一声就低头吃饭。
年三十才开始长假,陆子期本想让我请年假好提前一点走的。我觉得那样太明显,我和他同时消失,太引人注目了。我毕竟是做贼心虚,便说年二十九下班之后再坐夜机过去。
我收拾了整整一箱行李,两人的量,按理来说并不算多。
陆子期却把衣服又一件件拿出来挂回衣柜里,“不用带了,到那边再买。”
这次他和我一起走,他不能开车不能叫司机,拿行李是麻烦,但难不成还不能打的吗?我嘟了下嘴巴,两手一摊,“好吧,我要求不高,只要吃饱穿暖就行。”他是金主,他说了算。
陆子期用食指刮刮我的脸,哈哈一笑,“我知道你从来都很好养。”
年二十九下班前,米嘉和丁晓都打电话过来,说要年三十晚上找上我一起新年倒数。
我笑得很淡定,心里却微微有点虚,“我过年闭关,谁都不用找我。”
米嘉嘿嘿地笑了两声之后说好好把握机会。我很想回他说我有说要和谁过要怎么过吗?想想之前已经跳过陆子期的陷阱,我不能再笨第二回,那样说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只好忍了气了吞了声,挂了电话。
丁晓静了好一会才惊讶地爆出声音说我桃花开了也不请她鉴赏鉴赏。我默……陆子期能算我的桃花吗?他是我的荷包花,代表财源滚滚;他又是我的叶牡丹,主宰利益;他又怎么能是我粉嫩嫩的桃花?
因为长假会提早下班。我看表,快三点了,陆子期还没告诉我具体行程路线之类的,但至少他要告诉我一会我们是一起到机场,还是分开到机场啊!我拨了电话上去。陆子期听到我的声音很愉悦,说下班后他会下来找我。
三点半,有人敲门。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今天谁不是归家心切,都怕晚了交通管制路又堵,这个时候来找我的,除了陆子期又会有谁。“进来。”
陆子期开门进来直直坐下,门也没关。我顺着他身后望出去,空荡荡的办公室还哪有一个人在,难怪他可以明目张胆了。
“可以走了吗?”
“嗯。”我点点头,关机,“要不先电召吧,今天这日子怕是难打到车。”
陆子期过来牵我的手。在公司的公共地方,我和他从来没超越过点头、微笑,打招呼或打报告的范围,我们都潜藏得很好,处理得很好。最近距离的暧昧,都是发生在二十八楼他的办公室里,上了门锁,那就个绝密的空间。现在虽然公司里没人了,但我一下仍没适应过来。我挣开他的手,与他保持三步距离,“出了公司再说吧。你是老板,也希望看到公司里有勤奋的好员工吧,总不至于想着他们都一到点就跑光。”
陆子期回头给我一个笑,“好啊,那就出了公司再牵。”
陆子期对于我来说,永远都是强者。他笑得太自信了,让我不禁转头四顾。这一层除了我和他,的确没有别人,而我也的确和他保持着三步之遥。
出了电梯,透过玻璃门我就看见有大奔停在外面侯着。陆子期一出大门,就站定了转身看着我走上前,然后牵着我的手往大奔走去,“我让小陈送我们去机场。”
我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陆子期。一连两次到我房子搬东西,他也不曾叫人代劳,不就是为了我们的关系不暴光吗。现在叫人接送,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我缓缓地把视线移到我们相牵的手上,又缓缓地把视线移回来,看着陆子期含笑的双眼,问:“你确定?”
陆子期改用五指交叉穿过我指缝,与我十指交缠,然后带着我一步一步向大奔走去。他笑得十分欢乐,开了车门才转头跟我说:“很确定。”
我只得坐进去。
小陈转头跟我打招呼:“童经理。”
我僵硬着点点头,扯了丝笑容。
陆子期跟着坐进来,一手环过我的腰。
小陈的头没转回去,紧跟着对陆子期打招呼:“陆董。”
一切已经超出我预想范围。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在胸口,极缓地一截一截呼出来,然后两眼一闭,侧头靠在一旁装休息。
陆子期在我腰身上一用力,把我身体摆向他的方向,然后揽住我的肩膀,我的头就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小陈,开车吧,到机场。”
我听到大奔发动的声音,于是睁开眼睛,却发现倒后镜上刚好照着我,然后接着看到小陈通过镜子对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头一寸一寸地滑下去,不是车子颠的,大奔很舒适,是我有意的。我不要再对着那倒后镜了,实在让我无法淡定地看着那镜子回给小陈一个微笑,再点点头。
陆子期干脆将我一抱,让我把头枕在他大腿上。他俯下来,放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路上可能会堵,要睡就睡一会吧。”
我侧了侧头,错开他嘴唇碰在我耳廓上的****。这样的场景,能睡去的,我还真成神人了!
再堵再远的路,也总会到的。我站到陆子期身后,想了一路也想不出下车后要怎么和他司机说话。陆子期下车后笑着跟小陈说谢谢。资本家永远懂得收买人心,因为再剥削的需要。
看着大奔开远了,我才问陆子期:“怎么不打的?”
陆子期把几缕吹到我唇上的头发顺下去,然后反问我:“你觉得这个时候能打得到车?”
“那你要把我们的关系公开?!”我有气,一直憋着没发,终于到现在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