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完针,丁晓直接把我压回陆子期的房子。她站在门口对我摊手,“钥匙呢?”
我眼珠往上一翻,再看看丁晓,“按门铃吧,我想黄姨已经被他召回来了。”
黄姨的确是过来了,正在给我炖汤。
丁晓扶我上二楼,眼睛却是四处往房间里瞄。
我再次躺在那张大床上,想法就忍不住一个一个地冒出来。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冷静,冷静,什么都不要想。他顶多是十来个小时飞机,晚上就到了。
丁晓寸步不离地伺候我,像是我得了世界末日大绝症一样。她倒也乖,没问我陆子期或者顾卓信的事情,只是和我说护肤啊化妆啊什么的。
我躺得骨头疼,便想下楼看看黄姨今天做什么菜。结果脚还没离地,刚直了腰,丁晓就紧张地要来扶我。我无奈地笑了,“干嘛呀,陆董给你什么指示了?我又不逃,我还要听听他回来说什么呢。”
丁晓还是照样把我扶得稳稳当当地出去,“医生说你有流产迹象,要多躺着。”
我摸上肚子,再想起他刚才的电话,抿了抿唇掩住那抹淡笑。他越是生气,证明他越是在乎我的。可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让事情淡过去。我想我应该是不用想如何去开话题了,他会告诉我。那女孩是谁,那几次是什么回事,生日又是什么回事……我要知道的事还真多。
晚上吃过饭,我让丁晓回去,她说如何也不肯走,说是任务还没完成,非要等到陆子期回来。我说他从美国飞回来,极可能是半夜呢。她说她睡客房。我无语,随她了。洗过澡后觉得困,躺在床上看了两眼电视就睡着了。
半夜梦里觉得暖哄哄的,好不舒服。我翻过身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如来的五指山里。我大惊,吓得就要起来行礼,可身体被一股力量压着,躺着没事,起来却会被一股柔力压回去。“佛祖……”我造了什么孽啊,要受这样的苦!
“悠悠。”
很温柔的男声,很熟悉。远远的,如来像是要现身了,浓雾渐淡。我挣扎着一定要起来过去跪下磕头。我可不想死得很惨。
“悠悠,悠悠。”
我突然被人拍醒,陆子期的脸就放大在我眼前,可是眼底有淡淡的浅青色。
“做噩梦了?身体扭来扭去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如来佛祖,我明明是不信神佛的,却做那样的梦,梦里还有那样奇怪的想法,不知道有何含义。
陆子期抱着我,说:“继续睡会吧,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我伸手过去紧紧地箍着他的腰,用尽了力气,最后把自己也弄得累了。我松了手靠在他怀里喘气,“说吧。”
陆子期笑着叹了口气,“好。”他把我的腿搬过去搭在他的腿上,又伸手给我梳头发,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才说:“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我说什么时候来逼我嫁你。你当时没问我,我想你应该是听明白了。”
“嗯?”我隐约记起那次在我租的房子里缠绵,他好象、大概,约莫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时我没留意,现在发现这话听着不对啊,怎么是他嫁给我呢?
陆子期捧着我的脸,用拇指摩挲着我的脸颊,眼神温柔,就像晚江边摇曳的灯火,让人渐渐安静。“你要搬出去,你要开公司,不就是因为你的自尊吗?”
我把视线从他眼睛滑落,看在他的胸膛上。
“你希望自己配得起我,想事情可以想到一块去,做决定可以出同样的策略;你希望自己能更强,别人说我们的时候会说陆子期与童悠悠,而不是陆子期的女人之类。这就是你的自尊。”
对,他分析得没错,可我这样的想法有错吗?
“你的想法没错,所以我让你搬出去了,也让你辞职自己开公司了。我爱的是完整的你,从来没想过要把你改造,你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要强,我知道的。而我也知道这给了范伟和张启正很多机会,但我相信,我的对手只是你,不是他们。”
他果然是控制着全局的人,每一步,每一个结果,都早有预知。
“那天晚上我还跟你说,早点有结果也好。你成功了,想必你会压着我嫁给你的。你跟奶奶说过三十岁前把自己处理掉。”
我抬起眼珠,看着他的眉眼,委屈地扁了扁嘴过去搂着他的脖子。他都清楚,为何还要造那一幕。“那生日呢,生日什么回事!”
“生日你三十岁,是要把自己嫁掉的。你现在的公司还新,业绩就算不错,也是刚起步,我刺激你一下,你就会追过来美国的。我还说我们要结婚,会带你去见我父亲的。”陆子期对我微微笑,“要是我不刺激你,怎么成就你要我嫁你的借口?”
我拼命地捶他。他竟然连我想不好开场白都想好了,把台阶也帮我砌好了!
“后来怎么变卦了?手机关机,公司也不回。”陆子期突然眯了眯眼,再出口时声音骤然就降了几度,“小丁说你要找别的男人结婚?”
“我没有变卦!因为我之前就没承诺过什么!”我坐正了直面他,“我现在问你,你是不是要娶我?”
陆子期缓缓地翘唇笑了,“悠悠。”他喊我,两字拉得糯软绵长的,又隐隐夹着一丝无可奈何。
我这次可不能再上当了,他总是掌控全局的人,我惟有拿了那句话,才能扭转局面。我坚持:“先答我。”
陆子期划开唇笑起来,“是!”
筹码到手了,我微微笑。我估算那女孩难不成也是他刺激我的戏码之一?“那好,生日前一周,你告诉我有点事要处理,结果在机场我看见你和一个女孩一起走的,她还亲了你一口,这女孩我都见第三回了,之前两回在你的包房外!这算刺激的原材料之一?”
陆子期皱眉想了一下,“你看见菲菲了?”
我靠到床上,抱着双手等他继续。我觉得我现在特别像有恃无恐的样子。
陆子期很开心地笑了,“果然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人算不如天算。”他靠近了一点,用一只手勾起我的下巴,说:“你告诉我,如果你没有看见菲菲,你会不会追来美国?”
我看着他眸子里的流光,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悠悠。”陆子期过来抱我,亲我。
我推开他,“你还没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呢!”
“能不能亲完了再说?”陆子期打着商量问我。
“说完了爱爱!”我回他。
陆子期把我揽在怀中,亲了我耳朵一下,说:“悠悠,我是想要,可不能要。”他摸摸我肚子,笑着说:“宝宝要手脚并用地抗议的。”
我一下红了脸。忘记自己怀了,还这么大的欲望!我捶他一下,“别拐弯抹角了,你还没说呢。”
陆子期含笑抓住我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好、好。”
“菲菲其实是我母亲改嫁后的女儿,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和我美国同父异母的弟弟一样,都是我的亲人。”
“虽然我和我母亲不亲,甚至我曾恨过她,可她毕竟是我生母,而且她走了。”
我惊讶,陆子期的母亲已经走了?
“就前段时间的事,她改嫁后的丈夫比她早逝,遗产全留给了她,而她把遗产再分给我和菲菲。我们做了分割,她负责欧洲的公司,我负责欧洲以外的公司,不动产也做了仔细分割。我和她不熟,就见过几面,想着遗产分割完毕大家也不会有太多的联系,所以没给你提过。后来她和男朋友分手了,一度患上了精神病,过来中国找我,是想换个地方散散心。我怕我们的感情刺激到她的病,便又没给你说。但那两次在包房外,你看见我们,应该也看见我别的同事,都不带伴的。最后一次,不是我和她一起去的美国,我们两条线,她飞法国,我飞美国,进安检不等于上飞机,悠悠。”
我知道是我不肯问清楚,自尊心自卑感搅合在一块导致的恶果。我小声哼哼,“她亲你了。”
陆子期用食指逗我的双唇,“又不是亲这里。外国亲脸颊很普遍也是一种礼节。”他抬起我的头亲我,缓缓地吮吸着我的唇瓣,用舌头来回地扫着。过了很久,他终于放开我,“唔……悠悠,你吃醋了,样子真可爱!”
唇上润润的,都是他的气息。我摸着唇,呆呆地看他。
陆子期拿开我的手又在我唇上印了一下,“你就是太自尊了,什么都不肯说,要是你问了,现在我们可能都在夏威夷晒太阳了。”
我靠到他胸膛上,两手圈着他的腰,“其实是自卑。通常极度自尊的人也是极度自卑的,说得好听的,谓之敏感,说得不好听的,就是自卑。”
陆子期揉我的头发,笑着说:“你都是老板了,那么多人都看着你吃饭,你还自卑。”
“哎,不是说这个。”
“悠悠,你的对手没有别人,只是你自己,知道吗?”
“慢慢会知道的……”我喃喃道。
“这次的启示录还不够吗?”陆子期轻捏我的脸颊,“你生气时刮的龙卷风,差点就把我们宝宝吹走了。”
“医生说我不能受刺激,之前的流产征兆就是因为精神太紧张,情绪太激动的缘故。”
“是是是。”陆子期很配合地点头认错,“都是我的错。”
“医生说我要多躺着,不能太累。”
陆子期立刻一手抱在我肩上,一手托起我的膝弯,横抱起我,然后平放在床上。他帮我盖好被子,说:“医生还说要多休息,有助于胚泡吸收营养进一步进行细胞分化。”
好精确好详细好科学好高深……我只有闭嘴。
“我去洗澡,一会上床再抱你。”
浴室就在房间里,而且没有门的。水声哗啦啦地传来,应该还在放水。我走过去,他正在脱衣服。
陆子期笑,“一段时间没看了,要重温?坐椅子上去。”
倒不是真有那么强的欲望,只是觉得不想离开他,一分一秒都不想。他那样说,我也不恼,抿唇笑了笑,听话地坐到椅子上看他,“我未婚先孕了。”
陆子期的身材很好,以前我还不敢看,后来开灯欢爱的次数多了,才发现他的身材就像模特一样标准。他跨进浴缸里,“明天去补证。”
“你都没求婚。”我有点小不乐意,话说得淡淡的,嘴角也还带着笑,十足撒娇的味道。
“刚才不是求过了吗?”陆子期把整个人滑进水里,闭气了一会才出来,“你还答应了。”
“哪有!”我瞪他。
陆子期把眼睛挑过来,唇角微微地扬高,说:“刚才你问我:‘你是不是要娶我?’,我答你:‘是!’,然后你又对我说:‘那好。’你看,过程很清晰,结果很明显。”
“那不能算,要算也只是我向你求,你又没向我求。”我微恼,知道不可以和陆子期玩语言文字游戏,特别是我毫无准备之下,必定败甲而归。
“哦,原来悠悠你知道啊。”陆子期微笑着看我,从浴缸里站起来擦身体。
只听过恋爱了会使女人变笨,怀孕了让女人犯困,我怎么还在这话题上和他兜,我是零智商了,要自取其辱!我掉头就走!
陆子期一步过来,牵着我的手一带,然后勾起我的双腿就抱着我出浴室,“小心滑,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宝宝想。”
他只在胯骨上围了条浴巾,上身裸着,触手的感觉很好。我忍不住就着位置在他胸前亲了一口。
陆子期轻轻拍了下我屁股,才把我放落床上,“还有,记得控制情绪,不要挑逗我的欲望。”
我在想他的话,记得控制情绪和不要挑逗他的欲望是并列的呢,还是承接的呢。如果是并列结构的话,那就是一要控制情绪,不能再有流产迹象了;二不要挑逗他的饿欲望,否则他的火只能干烧很可怜。如果是承接的结构的话,那就是他知道并理解我堆积的欲望,但还是希望我控制住,别苦了他最终也苦了自己。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宝宝好好安家。”
原来他的话是可并列可承接的,最终的中心语还是宝宝安家,只是刚才省略了。原来怀孕能使人变笨,我发现我的思维跟不上他的话了。
陆子期去吹头发,回来看见我还睁着眼睛,便用手指刮我脸蛋,“又在想什么,快睡觉,听话。”
“我想你抱我。”
陆子期对我温柔一笑,躺到床上伸手去关了灯。他从后面揽上我的腰,膝盖就顶在我膝弯的地方,唇贴着我的后颈,轻轻地说:“可以了吧。”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喃喃地说:“这会上瘾的,怎么办?”
“那我以后就天天抱着你睡啊。”
他说话的时候,温暖的唇瓣就像羽毛一样扫过我的肌肤,微痒却又舒服。我知道这话不可能,他会出差,或许我也会,但夜晚的感性让我选择相信。我微微翘起唇角,安心地窝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
陆子期要带我去美国见他父亲,还坚持一定要带我去法国见一见菲菲。
临走前,我和陆子期去了奶奶的坟前叩头上香。我跟奶奶道歉,说之前是我发小孩子脾气,乱拉了个人来见她,他才是我的真命天子。陆子期本来听到我说拉过顾卓信来奶奶坟前,还是因为那个结婚承诺的时候,瞪着我的眼里滋滋地冒火,后来听我补了句说他才是我真命天子时,才自动灭了火,接口对奶奶承诺他会好好照顾我。这句话听着耳熟,好象是以前他就在奶奶坟前承诺过的。
十月底的时候,我终于在埃菲尔铁塔下见到了菲菲。第一次近距离正面看她,很年轻,不知道是保养得好还是天生里丽质,看起来才像二十出头。我听陆子期说她和我是一样岁数的。她的五官比东方人深邃,眼珠是赫色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窝,这让她更有东方味道,甜甜的,像水晶糖。她不会说中文,而我的英语能看懂都不错了,别说听力和口语,所以我们交谈都是陆子期当的翻译。
“菲菲说姐姐你真漂亮。”陆子期翘起唇角对我说。
“外国人也来这套?这不是中国式的专利吗?”我抿唇笑了,“现在国内也改进了,不说你漂亮,是说你有气质。”
“我纠正她的错误。”陆子期笑着转过头去对菲菲说了一大串英文。
我是拉都拉不住,心里那个后悔。她是陆子期的妹妹,我在第一天就自毁形象。哎,常有人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怎么自己说自己不漂亮也有气质啊!以后蜜月不能来法国,渡假也不能来法国,我告诉自己。
陆子期看了我好久,嘴角的笑终于憋不住,咳着笑出来,喝了一口咖啡顺气,才说:“我只是纠正菲菲该叫你嫂子。”
我呼了口气,不悦地瞥他一眼。
“为宝宝着想,不能生气。”陆子期在旁边提醒我。
我扯了个笑,很快又拉下嘴角,“别人都是母凭子贵,怀孕了就成女王了,只有我倒退,什么都不行!”
陆子期一笑,捧着我的脸就在菲菲面前表演法式热吻。
菲菲坐在对面高高地噢了一声,然后低头喝咖啡。
“气都渡给我了吧?”
我仍有些微晕,旋在那个吻里没有回神。
“你把闷气都渡给我了,你就不会生气了,要发也没有本源。”
我看着他唇角的弧度,眼睛一点点往上爬,对上他的眸子,里面满满的温柔水波,上面浮着一丝得意的笑,江面对岸站着两个微笑的我。我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小声说:“回去了,回去了,你就会让我丢人。”
陆子期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对菲菲又说了一段英文,才拥着我起来,在我耳边轻轻说:“菲菲说羡慕你呢。”
“唔!”我捶他一拳,“指不定就是你自己的话,变相绕个圈子来赞自己。”
结果是菲菲开车,我们在法国住的地方也是她的别墅。我埋在陆子期怀里不肯抬头,“你在法国没房子吗?”
“在欧洲,我就芬兰一处有别墅。母亲的不动产里,欧洲的物业占了大多数,我都给菲菲了,只有两处是在别的地方的,一个在非洲一个在南美,下次我带你去。”走了两步,陆子期似乎想起什么,说:“在法国大街出现法式热吻,就像中国南方吃米饭,北方吃面食一样普遍。”
我庆幸菲菲听不懂我们的对话,也庆幸她送我们回来,交代过佣人,就又回公司了。
陆子期怕我太累,说今天就不出去了,让我多歇歇。
我其实有种感觉,怀孕就是坐牢,特别是我这种有前科的,特别要严加看管。
陆子期开笔记本工作,我其实也想开,但怕他说我,还是百无聊赖地翻书。两个小时后我躺下睡觉,滚了几圈,还是睁眼看天花板。我看了他一眼,很专心,很认真,几乎就没留意我这边的情况。我悄悄起来,走过去摸行李包,箱子的拉链还没碰,就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
“电脑看半个小时休息一下。”陆子期走过来帮我取笔记本,“成天躺着是挺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