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迪确认【已阵亡】。”少年的嘴角慢慢扬起诡谲的弧度，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为狰狞的笑容，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输了，艾辛格。”
他看着面前举起刀的少年像瞬间失去所有力量般跪倒在地上。
“知道战斗的时候分心会怎么样么？”
瞳孔渐渐放大，耳畔的声音渐渐扭曲到尖锐刺耳。
“会死哦。”
意味深长。
【小诺你啊，就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吗？】想起当时自己还挂着一脸惋惜拍了拍他的肩。
【闭嘴，作死艾。说了你也不明白。】对面的人一脸不耐烦地拍掉自己的手，但是看起来还有些犹犹豫豫三缄其口。
【你就说啦，反正我觉得你也不懂。】带着满满的嘲讽之意对着他温和地笑了起来。
【凡域的大海。】狠狠地瞪了一眼，诺伊尔忍住想对那张欠揍的脸打一拳的冲动最后还是缓缓松开了拳头。
【……我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你问个什么啊。】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问.啊啊啊出人命啦！】
【……】
是这样的没错..但是..
【像你这样的中二病竟然还会对凡域的东西感兴趣哦啧啧。】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好奇，单手撑住下巴有些好笑地望着眼前沉默的少年。
【……凡域的大海很漂亮。】
蓝色的海浪，蓝色的天空。
胡乱地自言自语着什么，诺伊尔烦躁地伸手拨开遮住眼睛的长长的刘海，酒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致命的蛊惑，像是温润的红宝石一般，衬托着精致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
【我艾辛格还不了解你.】把自己整个扔进沙发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意地笑着。
【我、】他突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连墙上钟表指针的细小摩擦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像是从对方阴沉的表情得知了些什么，气氛瞬间凝固。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挤压着胸口，不禁难受地皱起了眉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瞬间蔓延了全身，压抑填满了每个细胞。
【有深海恐惧症。】
他的眼中斑驳着星星点点的流光，脸上却是写满了化不开的温柔。
整个相反的回忆。
被有意安排好了一般的巧合。
恐惧着深海，却又想要触碰深海。
“还算聪明，不过没有时间了哟。”下一秒刀刃贯穿了胸膛，伤口处的裂缝被狠狠撕扯着，随后汇成一个漆黑的漩涡。痛楚比想象中轻了许多。
怪不得伊兰他.
“你会知道答案的。”
那么谢谢。
在缄默的黑暗中，有什么巨大的浪潮扑面而来。虽然淹没在一片无声的世界中，眼瞳渐渐被不知名的液体覆没，除了悠悠上升的泡沫抓不到一丝光芒。
深海恐惧症。
就像那样，蓝色的浪潮狠狠碾过自己的胸膛，整个身体被紧紧攥着，器官好像都蜷曲在一起，被海水带进黑暗的最深处。
现在来将那解答吧。
从此世界中再没有光，这便是最极致的黑暗。大海啊，真的是很漂亮呢。
瞳孔中终于露出了没有掩饰的温柔，像是温温软软的色块一般融进黑暗。视网膜上呈现出另一个少年的影子，他背后有一对黑色翅膀，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额头的红色雷电印记。
少年的眼底沉浸着湿淋淋的细碎温柔，然后对着他温和地笑了起来。像是把最璀璨的光芒抹去，融进了他的笑容。
他的背后是午后温暖明亮又不刺眼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圈明亮的光晕。一切安好，却几乎要将他灼伤。
被光芒吞噬一般，擦拭着锈迹斑斑的心脏。突然想起了初次见到那个家伙的时候，只是思念着心就有些疼。
我看到了无声的海浪，是纯黑色的海浪。
“艾辛格确认【已阵亡】。”直到黑色的漩涡完全消失，少年缄默了一会儿然后轻笑出声。
“有些过分呢。”他注视着敞开的窗户边上随微风晃荡的纯白窗帘，掏出衣兜里的手机迅速敲打着拨号键盘，狠狠地按下通话键，随后露出了干净纯粹的笑容。
“诺伊尔吧？关于你的同伴的事情。”
“下午三点见。”
都是假的啊.什么都是假的。就连手指相扣传来的温暖也是模模糊糊的。
你是否悲伤过呢？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撑着墙壁站起，又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抱紧膝盖就要崩坏一般。
你是否还记得呢？我对你说过的话。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认真的事情。因为一句承诺的梦境，一声抱歉就可以打碎。
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吧，也许下一秒就会死掉。
我在啊。
你是否愿意相信我呢，愿意接受我呢？我们一起诞生在黑暗中，那就一起消失吧。
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相视而笑。为何而存在呢？不是复制品，不是替代品，我们只是活着。也许只是因为一个人太过孤独了。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眼泪却已经洇湿眼眶。
这样够不够呢？
风掠过耳边的声音像是呜咽，在狭小的病房里飘飘摇摇。挂断电话，少年一把扯下脸上的白色面具，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眼睛：“呐.都不见了呢.”
随手将面具抛在一边，地面上传来了细小的碎裂声，碎片被均匀涂抹着明亮的阳光，勾勒出每个沟壑的弧度。氤氲着乳白色的光芒呈现出半透明的美好，化为一缕烟雾消失在午后的阳光下。
带着伪装的笑意转身，推开了病房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墙上时钟的时针指向下午一点。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么一瞬间心脏隐隐地疼着。
“诺伊尔怎么还不回来啊无聊死了。”
格莱奥百无聊赖地趴在大理石桌子上，手指合着秒针摩擦转动的节奏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双手交叉撑着桌面，下巴抵在手背上出神地望着巨大的落地窗。阳光扯出一缕缕金线填满发间的每个缝隙，散发着滚烫的光芒。
一早上诺伊尔就出去了，说是找人有要紧的事情。“还把手机落在家里了.联系不到。”
“叮”信息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格莱奥一边抱怨着伸手抓起桌面上的手机，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头发，狠狠地按下屏幕解锁键。屏幕亮起了蓝光，复杂的代码和几何图案映在渐渐放大的赤色瞳孔中。大脑飞速运转手腕开始不正常地颤抖，存储卡被近乎撕扯着拔了出来然后狠狠扔到地上摔成不规则的细小碎片。
原本位置的缝隙被一张白色纸条取代：
谢谢你帮我杀掉他们。
代价是什么。
再熟悉不过的流畅字迹，跳跃在一张工工整整折叠好的纸片上面，墨蓝色的墨水拖出了长长的痕迹晕出细细碎碎的墨斑，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着刺眼的光芒。清晰地感觉眼睛有些酸，不知名的情绪从心脏溢出。
“.不可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紧紧握住手机，白色纸条在掌心中愈发滚烫有种灼烧的痛感，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起病态的白色。直到掌心的手机发出“咔嚓”的细小碎裂声，裂缝的粗糙触感才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转过身去，明亮阳光投在墙角的阴影拼凑成一个笑脸。他的半张脸被阴影淹没，嘴角扯出嘲讽的笑容，脸上却是化不开的悲伤。将手机扔到地上，他伸手抽出了袖口隐藏的银色匕首。
该接受现实了吧。
诺伊尔那家伙.是个叛徒啊。虽然不知道他找到了哪个混蛋帮忙，但是大家一定都是被他害死的。这是一个阴谋啊，彻头彻尾的谎言。
大家都死了。
为什么这样做，你就那么的恨大家吗，那么恨我吗？
你究竟是为了得到什么呢.甚至愿意赌上所有人的命，你把大家都当做随意玩弄的道具吗！
一定要.一定要为大家报仇。他低下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匕首，默默注视着指尖被轻易划破流淌下来的鲜血。
【深海.深海恐惧.】
“该死.都是幻觉，都是计划好的。”格莱奥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着，眼神空洞像是失去操纵的断线木偶一般。
【蓝色的海浪很漂亮。】
木然地笑了起来。“骗子，杀了你哦。”
在我反悔前消失。
【记住我，我是你的敌人，我叫诺伊尔。】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拿着那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神冰冷到零度以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的笑意渐渐化成锋利的绝望，瞳孔深处的温柔瞬间凝固成凛冽的寒冰。不假思索地甩门而去，粘稠的阳光像是倾倒的颜料一般涂抹了满地。
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两点。
“真是笨蛋啊，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呢。”坐在楼顶上悠闲地晃着双腿，注视着渐渐跑远融进午后城市的身影。无名指上衔尾蛇指环在阳光的沐浴下反射着恍若晨曦的光芒，长发少年露出了不明意味的笑容。
“要有麻烦了，本体。”
“砰！”诺伊尔面无表情地踹开通往楼顶的铁门，门闩上生锈的铁链发出断裂的“哗啦啦”的刺耳响声。过肩的长发脱离了重力的控制被风扬起随意的弧度，黯淡的赤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少年单薄略显孤独的身影。
“哟本体，好久不见。”少年微微偏过头，不加丝毫掩饰微微笑着，语调变得轻快了起来。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睑，酒红色的瞳孔像深不见底的深渊。只是最深处的空洞被明亮的光晕很好地掩饰。
“我们没有见过。”
“我知道哦。”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诺伊尔看着眼前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微微皱了皱眉。“你不应该把面具摘掉.”“啊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呢。”少年像是有意一般打断了诺伊尔的话，手臂微微扬起，赤黑色的长发随着风的轨迹飘动像晕开的柔软色块。“我来自两年前，我也叫诺伊尔哦。”虽然是带着笑意的话语，但少年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感情色彩。“而且亲爱的本体其实已经发现我了吧。”
两年前啊.那是自己刚刚加入暗联的时候。
“入侵我的手机然后散播病毒，还在存储卡的缝隙中间留下给格莱奥的信息，算是挑衅吗。”一如既往冷静的声线，他抬起头正视少年的眼睛。“在规定范围之内哦。”少年打了个响指，向前缓缓地走了几步。
“我不是叫你保护好他们吗。”
“我没杀他们啊。”少年微微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屑，“本体，别告诉我过了两年你连暗黑迷宫都不会控制了。”
而且这个世界上会控制暗黑迷宫的就我们两个人了。
“制造深海的假象，是有意的吧。”少年脸上带着魅惑的笑容凑到诺伊尔的耳边，甚至能感受到温热呼吸的暧昧距离。
“是的呢，聪明的本体。”“为什么。”
“还需要问吗？因为本体你已经死了啊。死于一年前的那场海难，忘了吗？那些家伙已经成为你的伙伴了啊。我清除了他们那部分记忆，所以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无法连接的碎片而已。”
【所以说大海才这么漂亮。胸口被汹涌的海浪挤压着，周围斑驳着毫无生机的墨蓝色色块。渐渐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声音，缓缓地沉到深海，记忆像泡沫一样消失。】
【好难受.我不想死。】徒劳地挣扎伸出手，然后淹没在更加抑郁的黑暗中。
深海恐惧。
【很漂亮呢.不是吗？】陌生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呢喃着，有什么能量冲破了身体的束缚渐渐分离，凝聚成了少年的姿态。
“诺伊尔！！！”他在最后一刻好像听到了格莱奥带着些许哭腔的呼喊，少年稚嫩的脸似乎粘在眼前一般挥之不去，随着悠悠上升的泡沫渐渐沉浮。
“我把完整的场景分离，还原了那场海难。你虽然说了不让他们死，但是折磨是不可避免的。呐，亲爱的本体，你现在只是由两年前你，也就是我的精神力汇聚而成，身体的情况也并不稳定，能坚持这么久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哦。”
“你的条件是什么。”
“真聪明，那我就直说了。”
“按照保护其他三个人的条件作为交换，我将完成你的请求。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也许你也明白了。去和格莱奥决裂让他死心，然后我将带你回到两年前。如果没有精神力的支持我无法仅靠这具身体存活，而且能量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而你付出的代价是消失在这个时间点中，准确地说，我会以另外一个身份活着，关于你的记忆将会全部清零。”
“就相当于从来没有存在过。”
同意吗，亲爱的本体？
痛苦什么的都不能说出来哦。
呐，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露出病态却又显得几分凄凉的笑容，注视着依旧面无表情的诺伊尔，诺伊尔也在看着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情感。少年的瞳孔中弥漫着叹息的色彩，过了一会儿便认命似的缓缓闭上了眼睛，残存的悲哀在瞬间闪烁不见。
我的心情你怎么会理解呢。
由左胸口传来的微弱痛觉。
“决定吧。”
“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那么啰嗦。”诺伊尔的语气丝毫不显慌乱，毕竟对方就是曾经的自己，一些话只需点到为止。跨越时间会消耗巨大的能量，但是令他惊讶的是眼前自称过去的“自己”看起来却丝毫不受时间的干涉。
听起来大部分优势在于我，但实际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看来“自己”真的是做足了准备。
他抬起头直视少年的赤色瞳孔，看到了他眼中倒映着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两年前的自己是个罪恶的人，但是那种平淡的温柔却丝毫无法掩饰。
那就成全他好了，无所谓。
“我答应。”
墨色的长发被镀上一层并不明显的巧克力色，几缕赤色的发丝和暖色的光芒缱绻搅拌在一起，恍惚之间像是洋洋洒洒地燃烧了起来。氤氲着朦朦胧胧的悲凉，沉静地微微笑着，脸上却是化不开的悲伤。
其实我们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