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怒号、天河倾泻,这般狂暴风暴雨十年未遇,然而却洗刷不尽天地间弥漫的血腥气息。闪电划过夜空,瞬间显现出雪亮的刀光、遍地的死尸以及缩在墙角,眼中充满恐惧和无助的少女。
四周人影绰绰,尽是黑衣,连头脸都包裹严实,领头的一人用沙哑的嗓音道:“我们也是拿人钱财,给人办事,你死后如要报仇,也当分清仇人是谁才是!”说着将手中刀缓缓举起。
少女绝望的闭上眼睛,风雨愈发凄厉,如同天地悲号,只是死亡却没有到来,复将眼睁开,只见黑衣人头领原地而立,偏头凝望着另一侧。
那里有脚步声传来,并不重,但很清晰,踏着暴雨、踩着心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一道人影出现,身量很高,披着一件巨大的斗篷,将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内;雨水顺着斗篷流下,但并不能渗入,可见是防水材质;头上带着斗笠,帽檐很低,看不见脸容,但随着他的出现,本就冰冷的气温仿佛又下降了不少。
走到头领身前几步处停下,冰寒如数九寒冬的声音自帽檐下传出:“我想问个路,谁知道去东极宗怎么走?”
少女如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因为急切而致使声音有些尖锐道:“我正要去东极宗,大侠救我!”
黑衣人头领眼中杀机大作,低喝声:“找死!”挥刀而下,落向少女优美的脖颈。
手腕被人抓住,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溅,黑衣人头领蓦然抬头,对上了一双让他此生再难忘怀的眼睛。
深邃的夜空让人迷醉,然而充斥其中的却非明亮的星辰,而是漫天的冰雪,这是灵魂传递来的信息。
黑衣人头领后退,恐惧已经在心中产生,他寒声道:“阁下何意?是要多管闲事吗?”
那新来的神秘人淡淡道:“她说了,她知道路。”
黑衣人头领眼神闪烁:“好,既如此,我们也可为阁下指路,还请阁下莫要插手我等之事如何?”
“大侠莫要信他,东极宗下月初七在流云城举行开山大典,届时广收门徒,我正是要去拜入仙门的,正好可同大侠一路,这些人都是绿林劫匪,满手血腥,如何敢去仙家福地。”少女急切解释,争取逃过死劫的机会。
神秘人帽檐微微上扬,显然被少女打动,对黑衣人头领道:“我要将她带走!”
黑衣人头领威胁道:“阁下可知我们是谁?奉劝阁下多事不如少事,莫要乱趟浑水!”
神秘人却不再理他,自顾自蹲下身对少女道:“你没事吧?明天还要给我带路。”
黑衣人头领眼中出现怒色,道:“你如此目中无人,究竟是谁?可敢亮出姓名。”
神秘人自始至终情绪未有丝毫波动,淡淡道:“我叫云幽”。
黑衣人头领一愣,没想到神秘人如此痛快说出姓名,不过他从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一时难辨真假,不知该如何接话。
云幽冷冰冰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们究竟是留是走,怎么如此罗嗦。”
他说话不带任何情感,不过这种漠视却比任何有感情的态度更令人生气,黑衣人头领怒极,连道:“好!好!好!我们兄弟今日不是你对手,不过你如此猖狂,日后自会有人与你理论!我们走。”说罢竟带着一众黑衣人转身直接离去,毫不犹豫。他混惯江湖,最擅欺软怕硬,从适才的接触中早看出云幽高深莫测,自己这些人绝非对手,是以交涉失败后立刻撤退,也算当机立断。
少女焦急道:“大侠不可放他们离开,否则我们这一路将永无宁日。”
云幽将眼眉低下,不紧不慢道:“老头子不许我随便杀人,你究竟有没有受伤?明天还要带路。”
少女艰难的爬起身,看着一地尸体,黯然道:“我没事,只是这些人为了保护我,却都……”说着潸然欲泣。
云幽并没有安慰她的意思,只管说自己事,道:“能动就好,我们就在这个村子里休息一晚,明早赶路。”
说着找了一间屋子推门进去,将少女一个人留在外面,显然在他眼里,少女除了可以带路之外,其它地方和那些黑衣人并没什么不同。
这里是一处荒村,没有居民,只留下一些破旧的空房子,少女艰难的将自己人的尸体归拢到一起,也没有别的办法,思虑着只有明日临走之前一把火烧掉,以免落入豺狼之口。
进入适才云幽走进的屋子,屋内一片漆黑,少女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照出屋内景色,只见四壁空空,云幽安静的盘坐在墙角,感到光亮,将眼向少女望来。
少女盈盈拜倒,开口道:“小女子心漩,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没有任何回应,云幽又将眼闭上,心漩借着火光细细打量他,只见斗笠下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不过十八九岁,五官很清秀,脸上线条分明,竟是个美少年的样子,只是此刻半点表情也无,看之不似活人。
火折子不能持久,屋内很快又归于黑暗,心漩虽然黯然神伤,兼且对云幽有些恐惧,但毕竟身心俱疲,在迷茫与忐忑中也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一缕阳光沿着破漏的屋顶照射进来,心漩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云幽已经起身,站在窗前,他侧脸沐浴在阳光下,双眼就那么直接与太阳对视,定定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如同一块万载不化的玄冰肆无忌惮的挑衅着日光。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心漩心中想到,有些入神起来,蓦然惊醒,摇摇头,站起身。
云幽听见动静,转头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毕竟是女孩子,心漩还是借着昨夜存下的雨水简单梳洗了一番,她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此时虽然没有粉黛,但依旧青春明艳,不可方物。
将整个荒村付之一炬,二人拔身启程,刚走了一会儿,就遇到问题,云幽步伐太快,心漩全力奔跑方才跟上,可全力奔跑又能持续多久,片刻间体力耗尽,蹲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云幽皱眉道:“似你这般,何时方能走到?”
心漩满腹委屈,为之气结道:“我原来是有车马护驾的,此时跟着你跑,这样已经不错了。”
云幽思虑片刻,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也好办,我背着你就是。”
“啊!这……”心漩面红耳赤,还不知是该答应还是拒绝时,已被云幽扯着胳膊负到背上,迈开大步,向前奔去。
他脚力确实了得,心漩只觉耳畔生风,竟比奔马还快,兼且异常平稳,云幽的声音传来:“你只管指路,赶路的事交给我就好。”
此时艳阳高照,心漩趴在他背上,见他依然穿着昨夜的大斗篷,仔细一看,竟然还是兽皮材质,不禁疑惑问:“云,云大哥,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云幽道:“我从小就不知冷热,穿什么都一样”
心漩向他后脖颈看去,那里皮肤光洁如玉,好似连毛孔都没有,更别说汗水,心中啧啧称奇,赞叹道:“云大哥你可真是奇人!”
对于这种可以不回答的话云幽一向惜字如金,二人速度很快,只是这种姿势难免引来好奇者驻足观望,起初心漩羞得只将头埋进云幽背里;后来也渐渐习惯,学着云幽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了。
一路东行,二人渐渐熟络,原来心漩本家姓夏,身份竟然是夏国的公主,国内不幸遭逢政变,叛军取得胜利,将心漩全家尽数杀害,心漩因为当时恰巧身在宫外而逃过一劫,此行上东极宗是为了修成仙人,以报血海深仇,不料在半途中被杀手追上,幸得云幽相救,才免于遇难。
云幽的身世则简单的多,简单到连他自己都不怎么说的清楚,他从记事起便跟随一个老者在一起,便是“老头子”了,二人多数时候都是生活在深山丛林之中,所做之事便是练功,直到一个月前,老头子忽然叫他到东极宗拜师学习,而地点在哪以及到了之后找谁却都只字未提,只说一路向东就可,云幽也不多问,便一路摸索而来,直到遇见心漩。
心漩感叹道:“老头子前辈定然是世外高人,否则云大哥你不会这般厉害!只是对你也未免太过放心!”
云幽未置可否,二人一路上几次遭遇心漩仇家的追杀,或是伏击、或是下毒,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云幽却从不肯伤害一条人命,以致来犯之敌一次强过一次;心漩忧心不已,不住晓以利害,但云幽只是摇头,坚称老头子不许他杀人,好在他感觉着实敏锐,伸手又远超敌人,每次都能有惊无险。
慢慢心漩对他信心越来越足,只觉得天下间无人是其对手,而且在接触中逐渐感受到云幽那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的纯净,只因他的气质和性格都实属与生俱来,绝无半点骄傲或做作,就好像冬季的荒野,天地间只见苍茫白雪,再无其他;而且云幽也并非如外表一般不近人情,起码有问题问他都会给予解答,只是很少主动开口而已。
心漩轻轻闭上眼睛,在他的背上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远离红尘俗世,远离国仇家恨,远离本不应属于一个十五岁少女的命运之痛,她甚至想就这样趴着吧,直到天地的尽头。
可是天地怎会有尽头呢!就像人生!半个多月后,一座雄伟如山岳般的巨城终于出现在视线的远方……
诗:风雨难掩侠骨情,野外荒村始相逢,心有漩涡波澜起,白云悠悠慰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