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没有生命危险吗?她怎么还不醒来!!”容子灏皱着眉,周身的戾气和温润的外表格格不入。
大夫有些瑟缩:“......刚开始看脉象和伤势确实没有生命危险,可此时......”
“此时如何?!”容子灏逼问,眉头拧在一起,溢满寒冰的眸子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她此时脉象虽正常却疲乏无力,没有发烧却迟迟不醒来,可捏手脚却又有反应......”
“不要说废话!”容子灏不耐烦地打断。
大夫打了个哆嗦:“她.....她没有求生的欲望了!”
容子灏一怔:“你什么意思?”
大夫心里直叫苦,是真没听懂还是咋滴啊,非得自己直说出来然后趁机骂自己咒人吗?
这种情况他可不是没见过。可怜他还不得不应着来。唉,讨生活,难呀难。在这些达官贵人手底下讨生活,更是难上加难啊......
心里默默吐槽的大夫微不可查地朝远离容子灏的方向挪了挪,这才开口:“她自己不想活了。”
容子灏只觉得自个儿的脑袋轰隆隆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没有管那个悄悄溜下去的大夫,他有些失神地看着任小泉,若是忽略那苍白的脸色,她的模样还真像睡着了般安详平静。
不想活了?
为什么?
一句不想活了,竟可以让他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走。
“......凭什么!乱挡箭不说,还想一睡不醒叫我容家养你不可?!”容子灏眼角发红,嘴上却说着狠话。
心头很闷,那种不了解她的过去,不了解她的想法,不了解她此时状况原因的苦闷把他压地有些喘不过气。
凭什么!
我没叫你死,你便别想死!!招惹了我,你凭什么可以痛痛快快离开!!
没门!!
任小泉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永远走不出的沼泽地里,她既想走出去,又恨不得永远待在这里,这样就不用去面对生活的重担,未来的迷茫,前方的恐惧。
一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可她已经在鬼门关晃了几次,她不是什么强大坚韧的女子,也不是什么惊才艳艳的天之娇女,更不是谁的心头朱砂,说到底,她就是个贪生怕死,安于享乐,只求安稳的庸人。
她觉得有些累了,在这个异世勾心斗角,装疯卖傻,滚打摸爬地累了。
她想,就这么睡下去或许就可以回家了。
她想爸爸妈妈,想飘飘,想电视电脑手机,想地铁的拥挤,想城市的喧嚣,想七点准时的永远播不完的新闻联播......
她真的累了。
“......出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管你弟弟了吗?他上次犯了错被罚得厉害......”
“许是我逼你逼得紧了.......”
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像蚊子一样烦人。
断断续续的话终究是传了一些声音到她耳里。
“......你若是死了,你的弟弟恐怕就没有人管了!......”
我的弟弟?我没有弟弟啊,我是独生子女。
“你真的想让任天孤苦无依,流离失所吗?!”
任天......
是了!任天!天天!
她的天天!还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懂事,还在京城受着欺负,还在等着自己去救!她的天天还在的等她!
她怎么可以睡!
不可以!
任小泉拼命在那片无边无尽的沼泽里挣扎着,她要回去,她要醒来,她要救天天!
任小泉醒来的时候,正是天蒙蒙亮之时。
浑身像是被卡车碾过去一样酸痛无力,腰腹处的箭伤一抽抽得疼,几乎要把她脑门跳破。
她眼珠转了几转,才慢慢回了神,想起发生的一切。
她终究,还是没死成,又回来面临这让人生厌的世界,也是回来,保护她的天天。
任小泉张了张嘴,嗓子干涩极了,只发出了两声破布一样的摩擦声,但已经足够引起服侍的人的注意。
当任小泉默默躺在床上,看着丫鬟,容子灏,大夫陆续地来,当她看到容子灏松垮地系着外衣,连头发都没有打理地散乱着,眼底发着淡青的模样时,当她看到他踏进屋中在看到自己的那一霎那眼中迸出的喜意时,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用一箭换来容子灏一个人情,足够了。
哪个人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不是舍人救己,她也不是例外,可她却更愿意叫容子灏欠自己人情。以容子灏的本事,许是可以自己避开,又或许避不开,直接拿自己当挡箭牌-----对,任小泉就是这么觉得,她从来不信他喜欢自己,也从来都认为容子灏温润的外表下是一颗冷硬无比的心。
比起另外两种可能,自己替他挡箭换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感觉怎么样了?”容子灏俯身轻声询问。
任小泉心里其实挺无语的,她嗓子都快冒烟了,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还问她感觉怎么样,非得她直说“我感觉不好,很不好”才算回答吗?
她张了张嘴,奈何嗓子干涩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反倒是丫鬟端了盏清水,用勺子一点点地给任小泉喂了半盏水,她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
“还好。”任小泉敛着眉眼,说着与心相悖的话,“让公子担心了。”
容子灏见她醒过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见她面色苍白地厉害,心中不忍:“你......可想吃些什么?”
“禀公子,厨房热着粥呢,大夫说任姑娘这几日只能吃白粥。”一旁的丫鬟轻声提醒。
“那就把粥端上来吧。”容子灏说着,自然地坐在床榻边,抬手把任小泉扶起来。
任小泉咬着牙坐起来,容子灏接过粥,便舀了一勺要喂给任小泉。
那勺粥上热气袅袅。
任小泉睫毛颤了颤,大哥,你想烫死我吗?
“有......有些烫......”她垂了眼,低低道。
容子灏愣了下,忙吹了几口气,讪讪地又递到任小泉嘴边。任小泉不好拒绝,张开嘴吃了,结果容子灏手抖得厉害,喂了半勺,洒了半勺——落在了任小泉衣襟上......
最终还是任小泉自己接了碗吃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自己怎么敢叫他伺候,还怕折了寿!
屋里的人早就退了下去,就剩容子灏坐在一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小泉觉得自己饿疯了,也不管容公子心里在叨念啥,只关注于解决手里的粥,所以她也没有看到,容子灏眼底百年难遇的赦意。
吃完了粥,又有下人收了东西,容子灏这才和任小泉说起种种事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任小泉轻笑:“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还没有意识,身体便已经做出了动作。”
容子灏深深看她:“......我会对你好的......”
任小泉回看他:“公子不需要对我好,我欠公子的良多,这一箭也是还公子的恩情......”
“你想和我了断?!”容子灏打断她,伸手抓住她手腕,“你别想和我了断,我们已经纠缠在一起分不开了!”
他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坚定:“我会娶你,我也不会再逼问你。等你伤好了,我们便上京!”
任小泉眼眶红了。
良久,低低说了声“好。”
哎妈呀,小心脏激动地砰砰跳,这一箭果然挨得划算,虽然她疼的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任小泉在容府里躺了十几天才勉强能下床自己溜达,虽然自个儿的家就在对面,可她却迫于容子灏的“淫威”数次过家门而不入。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容子灏的变化,这一箭不止让他欠了自己人情,似乎还多了什么别的东西。说不感动是假的,任小泉心知容子灏这样的人必是极优秀受人追捧的。自己虽然也不差,可以此时这种背后无家族,上无老下有小,身份可疑每日抛头露面还在青楼待过几个月的情况,要配容子灏的话,做个小妾都算抬举了。虽然容子灏一开始目的不纯,但这些日子对她的好却是看得见的。虽然这些好摆在现代不算什么,甚至摆在此时普通的人家也很正常,但放在容子灏的身份上着实是不容易的。
他似乎,对自己有了些许真心。
若是这样的话,对嫁给他这件事,任小泉便也没什么不乐意的了——开玩笑,有个金碗你还自己跑去找泥碗?有棵大树你还自己跑去找蒲草?有这么粗的大腿不抱是傻子吗?
别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更别说什么追求真爱追求真心,她早都不信也不盼了。只要容子灏能对她好一些,不像以前那样总让自己觉得除了满满的利用看不到一丝真心,她就ok了。他若对自己好,自己也决计不会付了他,虽说做不到掏心掏肺地交底,但同富贵共进退还是做得到的。
她只想活下来,只求安稳平静的生活。
若是容子灏因为这一箭做出的改变可以让她日后安稳,让天天平安长大,她没有别的什么渴求。只是身世这一层,紫铃的前例摆在那里,他要非得追问出真相那自己只能和他说再见。她心里清楚,容子灏这种人就算对自己再好也绝对到不了掏心掏肺交底的地步,所以自己,也绝不会把这个最大的秘密说出去。若是他非要扳扯个清楚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和自己撕破脸皮,她只好带着任天开启逃亡之路,而在那之前,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容子灏,你千万不要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