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有人开始琢磨他怎样练蛐蛐了。还真让一个人给发现了。他捉蛐蛐的时候,并不是像大伙那样,找个大的,声音响亮的。他有个小香盒子,每次捉蛐蛐的时候都带着。晚上提着灯笼去地里,将灯笼往地上一插,将盒子摆在地上,然后坐下啃甜杆。将嚼碎的甜杆渣滓吐在盒子里。不一会,就有蛐蛐嘘嘘儿的蹦过来,接近盒子,然后吃起甜杆渣滓来。他也不捉。这蛐蛐要是吃了渣滓就离开,他就不要。要是吃着吃着进了盒子,他就拿起来走人。别人都是喂草,他也喂,不过每次都划破中指往草上抹自己的血。你别说,用他自己的血养的蛐蛐,真的很听他的话,他拿这个赚了钱以后,家里就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蛐蛐罐子,晚上就虫鸣一片。他也不盖上盖子,早上起来看,那些蛐蛐有些在罐子外面,有些就钻到石头缝隙里。他看哪个罐子空了,就往罐子里抹点自己的血,然后将罐子放在地上,不出一会儿的功夫,那蛐蛐保准回来。
二姨先只是觉得新奇,后来知道,这就是养血亲。跟南方的养蛊差不多。用自己的精血养虫,和虫子只见建立起联系,慢慢的虫子就会知道主人的心意。这算是一种低端的术。
这张小子倒是没人教他,竟然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为了养这个蛐蛐将自己的几个指头割的乱七八糟。
二姨曾想着劝他不要这么做,但凡是这样养血亲的,都会对自身有很大的损耗。但是空口无凭的张小子是不肯放弃这样的赚钱机会的。
果然,后果慢慢的显现了。这小子开始晚上睡不着觉,总是耳鸣,总是听见嘘嘘儿的蛐蛐叫。折腾了一个多月,人都瘦成了骷髅样。他终于下决心将院子里的蛐蛐罐全都砸了,蛐蛐也都送人的送人,放得放了。就这么着,他还是养了半年才好。渐渐的,人们的热劲也过去了。只有他,留下了后遗症,就是以后看到蚂蚱,蝈蝈,蛐蛐这类的虫子,都要绕道走。
虫子也是生命,可能在他们的世界里,也有自己的感情交流方式。玩蛐蛐也无伤大雅,但是利用这个赚钱最后深陷其中,找种种旁门左道去达成目的,就是魔障了。想到古罗马的斗兽场,竟然是用人做游戏的工具和赌注,我还是庆幸自己活在了现代。
鬼眼 。
老人都讲,三岁以前的孩子,眼睛干净,看得见鬼神。这应该是真话。二姨亲历过几件这样的事情,后来讲给我听的时候,都还觉得背后凉凉的。
二姨并不很喜欢小孩子,因为不了解他们的想法,觉得不可理喻,总是哭。五岁以上更别提了,用二姨的话说,是闹腾的受不了。估计是小舅舅小时候太顽皮给二姨留下了阴影了。不过三岁左右的小孩儿二姨还能接受。这个年纪的孩子刚刚会说话,还不太会走路,只要让抱着不哭不尿,二姨还是挺乐意逗逗的。不过二姨更喜欢他们安安静静的睡在摇篮里,这时候你捏捏他们的小手,摸摸嫩的跟豆腐一样的小脸蛋,他们还会哼哼唧唧的笑笑或者皱眉,好好玩。这关于小孩子的事是发生在后屯老周家。不过此老周家可不是周老太太家就是了。
夏天的傍晚,后屯老周家的媳妇忽然来姥姥家串门,这媳妇也算姥姥的一个远亲,是姥姥表弟的女儿嫁过来的。平时倒是不大走动。忽然过来姥姥虽然觉得奇怪,也热情的招待起来。刷锅生火做饭,忙活了好一阵。那媳妇怪不好意思的,连说自己空着手过来,让姥姥别忙活。可是姥姥待人从不看这个的,依旧十分热情。待吃过饭,姥姥安排姥爷出去找宿,娘儿几个熄了灯睡觉,这媳妇才哀哀的轻声哭了起来。原来忽然她跑出来是跟家里的老爷们儿打仗了,她娘家远在吉林,娘家太远回不去,没地方去了才投奔了姥姥来。说不得姥姥又一顿好劝,一面寻思着赶明儿还得给周家捎个信儿,别让人家惦记。一面又细细的问是怎么回事。
周家媳妇披着被子坐起来,又开始抹眼泪。一边抽泣一边跟姥姥说:“大姑,你说我咋这么命苦呢,小时候家里穷,早早的就把我说给这边当媳妇,为了省点嚼果儿没到十六就送我过来了。到了他家小心翼翼的伺候一家子这几年,肚子却不争气一直生丫头。为这个受了那老太太多少白眼儿。天可怜我,去年好容易又怀上了,找了本家儿周姨奶奶给我瞧,说是儿子,可把我高兴坏了。重活也不敢做,一直等到快生了都没啥事情。可偏偏就这时候我那大伯子就病了,倒在炕上起不来,一口一口的咳血。你知道,我结婚他们家就没盖新房子,没分家。我家我大伯子住东屋,我家住西屋。老太太老爷子住的西厢房。我怕过了病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就跟我家老太太商量换了厢房去住。到了我生那天,可就赶巧儿,我大伯子就在当天咽气儿了。你说说丧气不丧气?人家给我过来下奶的人都不知道该先道喜还是先奔丧。倒是周姨奶奶也过来了,在屋里捣鼓一阵,又给选了下葬的时辰。我这心里膈应劲儿才过去。没办法,我月子里他们就给大伯子办了丧事。不过家里添了个孙子,老爷子老太太也减了不少愁。我家那口子也乐呵起来。我心里也算安稳了,寻思有个儿子到底又靠。可是才顺意了不到一年,我就发现毛病了。”说着,这媳妇拿起床头的纸醒了醒鼻子:“我家跟老爷子老太太换了房间以后,我寻思着让老的住厢房不好,也就没换回去,老爷子疼小孙子,晚上就把孩子抱过去睡,头几天还好,可是没几天,我儿子一进他们屋子就哭,还不是一般的哭,都能哭得憋过气去。还是盯着一个方向哭。抱在怀里还左躲右闪的,像是躲着什么东西。一回我屋就好了。头几次还好,这次数多了,老太太就嫌乎孩子不亲爷爷奶奶,话里话外的就不好听。我也没啥讲究,那小孩儿哭你还有招?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去贴那个什么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吵夜朗的那个纸,可我家孩子根本不是闹夜,那东西根本不好使。孩子还是哭。我白天活也多,孩子还得给奶奶看着不是?”
姥姥听她磨叽了一大堆,就是说不到正题,心里也着急就赶着问了一句:“那你俩就因为这个打起来的?”
“不是,”周家媳妇抽了抽鼻子接着她原来的话说,没搭理姥姥问话那茬儿,“你说怪不怪?你把他放在老太太屋里炕上,他就哭,哭的眼泪鼻涕哪里都是,衣裳上全是合楞圈儿。老太太只能抱着上我屋里呆着。到我那屋里就好了。这不这孩子学话早,这刚会说话,不叫爹娘奶奶爷爷,竟然叫出大爷来。吓得老太太赶着抱到地里跟我和他爸说了。你说,他大爷死的时候他才出生,压根没见过,也压根没人教他说什么大爷的话,这咋就叫出来呢?我家老太太赶忙着把周姨奶奶又请了过来,周姨奶奶还挺不高兴的,说我大伯子去世是她给看的,按说是没毛病的。不过请了仙儿上身后才知道,我家那大伯子死的还真犯毛病。说是他死的时候正好赶上我生孩子,他舍不得离家就想投生到我肚子里。但阴间投生也不是你想托生哪里就是哪里的,结果他就没投成,还耽搁了时辰,没去阴曹地府,这一年就在家里躲着没走。当初周姨奶奶给打撒房子晦气时候,因为有我生孩子的喜气罩着,他没走也没看出来。大姑,你说我听了这话犯不犯恶心?幸好没投生成,要不我还不把大伯子给生出来了?”
听她说到这,二姨和舅舅们终于憋不住笑出来。姥姥赶紧回手给了二姨一巴掌说:“都给我睡觉,别瞎听大人讲话。”二姨拽了拽舅舅,俩人猫被窝里继续听。
周家媳妇掖了掖被子,继续说道:“家里人一听这话,赶忙让周姨奶奶给想个法子,把大伯子给送走。虽说是亲戚,可是变了鬼了,就不知道咋样了。结果周姨奶奶说,这样的家鬼有牵挂,不是记挂爹娘,就是老婆孩子,让这些人烧些纸钱念叨念叨得了。你知道我大伯子结婚早,现在儿子招赘在哈尔滨过好日子呢,我大嫂早没了。他也就记挂我家老爷子老太太了。我赶忙去买了烧纸,就在我家小院里给他烧,老太太老爷子边哭边念叨说不用他惦记。我家那口子也念叨说会孝顺爹娘让他放心。你就瞧着一小股旋风卷着纸钱就奔着我过来了。我心里虽然害怕,也跟着说会给爹娘养老送终啥的,可那旋风就在我身子周围绕乎。”周姨奶奶看了,一拍大腿说:“你家大伯子不是惦记这些人啊,是没投生成记恨你家这孩子呢。谁让你这孩子顶了他的空呢?”我们都回过味儿来,可不是么。你说怪事都绕着孩子出呢,这可把我们两口子给吓坏了。”我俩都近四十了才有这一个儿子,还被鬼惦记着。这可怎么好。左求右求周姨奶奶给想招儿,周姨奶奶说她也没法了。要不等周年好好做个法事超度一下。我心里虽说不乐意,在我儿子周岁生日的时候给他大爷做法事,但是为了他不纠缠我儿子就同意了。这不就今天的日子么。为做这个法事家里也没请亲戚过来,按照周姨奶奶说的买了各色的纸钱和线香,就在家里摆的阵势。折腾了一上午,周姨奶奶都冒汗了,最后盘腿坐炕上要水喝,喝了一缸子才缓过劲来,直摆手说她弄不了。
好说歹说那死鬼就是不走。你说气不气人?我火就一下子上来了,请你走你还不走,还想霍霍我儿子一辈子怎么地?也就那一股子邪劲,我冲上去就把供桌给掀翻了。也不知道那死鬼躲在哪,就指着老太太住的屋子一顿骂。这下不得了,老太太老爷子不干了,虽说人死了到底是他们儿子,本来就比我亲近一层,不容我骂他们儿子。再说他们听说儿子本来还想投生他们周家没投生成就不乐意,我这一骂虽说是为了我儿子他们孙子,他们非起高调说我指桑骂槐,说我嫌弃他们,还说大伯子也没把我儿子咋样,就是喜欢逗逗孩子,不然为啥孩子能叫出大爷来?我家那口子也不帮我,倒给我了一撇子。这些委屈涌上来我上去就跟他撕吧起来,这不,打了一通我也打不过,周姨奶奶就连拉带扯的把我弄她们家里去了。她家地方小,住不下,我就趁着天没黑上你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