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简公在垂陇设享礼招待赵文子,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太叔、二子石跟从郑简公。赵文子说:“这七位跟从着君王,这是赐给我以光荣。请求都赋诗以完成君王的恩赐,我也可以从这里看到这七位的志向。”子展赋《草虫》这首诗。赵文子说:“好啊,这是百姓的主人!但我是不足以承当的。”伯有赋《鹑之贲贲》这首诗,赵文子说:“床上的话不出门槛,何况在野外呢?这不是使人所应该听到的。”子西赋《黍苗》的第四章。赵文子说:“有寡君在那里,我有什么能力呢?”子产赋《隰桑》这首诗。赵文子说:“我请求接受它的最后一章。”子太叔赋《野有蔓草》这首诗。赵文子说:“这是大夫的恩惠。”印段赋《蟋蟀》这首诗。赵文子说:“好啊,这是保住家族的大夫!我有希望了。”公孙段赋《桑扈》这首诗。赵文子说:“‘不骄不傲’,福禄还会跑到哪儿去?如果保持这些话,即使想要辞掉福禄,能行吗?”
享礼结束,赵文子告诉叔向说:“伯有将要被杀了!诗用来说明心意,心意在于诬蔑他的国君并且公开怨恨国君,又以此作为宾客的光荣,他能够长久吗?即使侥幸,后来也一定逃亡。”叔向说:“对,他太骄奢。所谓不到五年,说的就是这个人了。”赵文子说:“其余的人都是可以传下几世的大夫。子展也许是最后灭亡的,因为处在上位而不忘记降抑自己。印氏是最后第二家灭亡的,因为欢乐而有节制。欢乐用来安定百姓。不要过分使用它们,灭亡在后,不也是可以的吗?”
宋国的左师请求赏赐,说:“下臣免于一死,请求赐给城邑。”宋平公给他六十个城邑,他把文件交给子罕看。子罕说:“凡是诸侯小国,晋国、楚国都用武力来威慑他们,使他们害怕然后就上下慈爱和睦,慈爱和睦然后能安定他们的国家,以事奉大国,这是所以生存的原因。没有威慑就要骄傲,骄傲了祸乱就要发生,祸乱发生必然被灭亡,这就是所以灭亡的原因。上天生长了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百姓把它们样样使用上,缺一种都不可,谁能够废除武器?武器的设置已经很久了,这是用来威慑不轨而宣扬文德的。圣人由于武力而兴起,作乱的人由于武力而废弃。使兴起者废弃、灭亡者生存、明白者糊涂的策略,都是从武力来的,而您谋求去掉它,不也是欺骗吗?以欺骗蒙蔽诸侯,没有比这再大的罪过了。即使没有大的讨伐,反而又求取赏赐,这是不满足到了极点了。”因此,子罕就把封赏文件上的字削去并且扔了它。左师也就推辞了接受城邑。向氏想要攻打子罕,左师说:“我将要灭亡时,他老人家救了我,没有比这再大的恩德了。又可以攻打吗?”君子说:“那位人物,是国家主持正义的人’,这说的就是子罕吧!‘用什么赐给我,我将要接受它’,这说的就是向戌吧?”
齐国的崔杼生下成和彊后,妻子就死了,又娶了东郭姜,生了明。东郭姜带了前夫的儿子,名叫棠无咎,和东郭偃辅佐崔氏。崔成有病被废,立了崔明做继承人。崔成请求在崔地退休,崔杼答应了,偃和无咎不给,说:“崔地,是宗庙所在的地方,一定要归于宗主。”成和彊生气,要杀死他们。告诉庆封说:“他老人家的为人,也是您所知道的,惟独听从无咎和偃的话,父老兄长都说不上话。很怕有害于他老人家,谨敢向您报告。”庆封说:“您姑且退出去,我考虑一下。”就告诉卢蒲嫳。卢蒲嫳说:“他,是国君的仇人。上天或者将要抛弃他了。他家里确实出了乱子,您担的什么心?崔家的削弱,就是庆家的加强。”过几天成和彊又对庆封说这件事。庆封说:“如果有利于他老人家,一定要去掉他们。如有危难,我来帮助你们。”
九月初五日,在崔氏的朝廷上,崔成、崔彊把东郭偃和棠无咎杀了。崔杼生气走了出来,他的手下人都逃了,找人套车,找不着。让养马的圉人套上车,寺人驾着车子出门,崔杼还说:“崔氏如果有福气,祸患仅仅停留在我身上还可以。”就进见庆封。庆封说:“崔、庆是一家,这些人怎么敢这样?请为您讨伐他们。”让卢蒲嫳领着甲士以攻打崔氏。崔氏加筑宫墙据以防守,没有攻下。发动国内的人们帮着攻打,就灭亡了崔氏,杀了成和彊,夺取了他家里全部的人口和财货。崔杼的妻子上吊死了。卢蒲嫳向崔杼复命"并且为他驾车送他回家。崔杼到家,已经无家可归了,于是就上吊而死。崔明在夜里躲在墓群里。初六日,崔明逃亡前来,庆封掌握了政权。
楚国的薳罢去到晋国参加盟会,晋平公设享礼招待他。薳罢将要退出的时候,赋了《既醉》这首诗。叔向说:“薳氏在楚国的后代将会长享禄位,应当啊!承受国君的命令,不忘记敏捷从事。薳罢将要掌握政权了。用敏捷来事奉国君,必然能保养百姓,政权还跑到哪儿去?”
崔氏那次叛乱,申鲜虞逃亡到鲁国来,在郊外雇用了仆人,为齐庄公服丧。冬季,楚国人召请申鲜虞,申鲜虞去到楚国,做了右尹。
十一月初一日,日食。当时斗柄指申,应该是九月,由于主管历法官员的过错,两次应该置闰月而没有置闰月。
襄公二十八年【原文】
二十八年春,无冰。梓慎曰:“今兹宋、郑其饥乎?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以有时灾,阴不堪阳。蛇乘龙。龙,宋、郑之星也,宋、郑必饥。玄枵,虚中也。枵,耗名也。土虚而民耗,不饥何为?”
夏,齐侯、陈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晋,宋之盟故也。齐侯将行,庆封曰:“我不与盟,何为于晋?”陈文子曰:“先事后贿,礼也。小事大,未获事焉,从之如志,礼也。虽不与盟,敢叛晋乎?重丘之盟,未可忘也。子其劝行!”
卫人讨宁氏之党,故石恶出奔晋。卫人立其从子圃以守石氏之祀,礼也。
邾悼公来朝,时事也。
秋八月,大雩,早也。
蔡侯归自晋,入于郑。郑伯享之,不敬。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过此也,君使子展迋劳于东门之外,而傲。吾曰:‘犹将更之。’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国事大国,而惰傲以为己心,将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为君也,淫而不父。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
孟孝伯如晋,告将为宋之盟故如楚也。
蔡侯之如晋也,郑伯使游吉如楚。及汉,楚人还之,曰:“宋之盟,君实亲辱。今吾子来,寡君谓吾子姑还!吾将使驲奔问诸晋而以告。”子大叔曰:“宋之盟,君命将利小国,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镇抚其民人,以礼承天之休,此君之宪令,而小国之望也。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币,以岁之不易,聘于下执事,今执事有命曰,女何与政令之有?必使而君弃而封守,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小国将君是望,敢不唯命是听。无乃非盟载之言!以阙君德,而执事有不利焉,小国是惧。不然,其何劳之敢惮?”
子大叔归,复命,告子展曰:“楚子将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贪昧于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复》?瘙椃之《颐》?瘙椇曰‘迷复,凶。’其楚子之谓乎?欲复其愿,而弃其本,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能无凶乎?君其往也!送葬而归,以快楚心。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裨灶曰:“今兹周王及楚子皆将死。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以害鸟帑。周、楚恶之。”
九月,郑游吉如晋,告将朝于楚,以从宋之盟。子产相郑伯以如楚,舍不为坛。外仆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未尝不为坛。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无乃不可乎?”子产曰:“大适小,则为坛。小适大,苟舍而已。焉用坛?侨闻之,大适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赦其过失,救其灾患,赏其德刑,教其不及。小国不困,怀服如归。是故作坛以昭其功,宣告后人,无怠于德。小适大有五恶:说其罪戾,请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职贡,从其时命。不然,则重其币帛,以贺其福而吊其凶,皆小国之祸也。焉用作坛以昭其祸。所以告子孙,无昭祸焉可也。”
齐庆封好田而耆酒,与庆舍政。则以其内实迁于卢蒲嫳氏,易内而饮酒。数日,国迁朝焉。使诸亡人得贼者,以告而反之。故反卢蒲癸。癸臣子之,有宠,妻之。庆舍之士谓卢蒲癸曰:“男女辨姓。子不辟宗,何也?”曰:“宗不余辟,余独焉辟之?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恶识宗?”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便执寝戈,而先后之。
公膳,日双鸡。饔人窃更之以鹜。御者知之,则去其肉而以其洎馈。子雅、子尾怒。庆封告卢蒲嫳。卢蒲嫳曰:“譬之如禽兽,吾寝处之矣。”使析归父告晏平仲。平仲曰:“婴之众不足用也,知无能谋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告北郭子车。子车曰:“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陈文子谓桓子曰:“祸将作矣!吾其何得?”对曰:“得庆氏之木百车于庄。”文子曰:“可慎守也已!”
卢蒲癸、王何卜攻庆氏,示子之兆,曰:“或卜攻仇,敢献其兆。”子之曰:“克,见血。”冬十月,庆封田于莱,陈无宇从。丙辰,文子使召之。请曰:“无宇之母疾病,请归。”庆季卜之,示之兆,曰:“死。”奉龟而泣。乃使归。庆嗣闻之,曰:“祸将作矣!”谓子家:“速归!祸作必于尝,归犹可及也。”子家弗听,亦无悛志。子息曰:“亡矣!幸而获在吴、越。”陈无宇济水而戕舟发梁。卢蒲姜谓癸曰:“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癸告之。姜曰:“夫子愎,莫之止,将不出,我请止之。”癸曰:“诺。”十一月乙亥,尝于大公之庙,庆舍莅事。卢蒲姜告之,且止之。弗听,曰:“谁敢者。”遂如公。麻婴为尸,庆奊为上献。卢蒲癸、王何执寝戈。庆氏以其甲环公宫。陈氏、鲍氏之圉人为优。庆氏之马善惊,士皆释甲束马而饮酒,且观优,至于鱼里。栾、高、陈、鲍之徒介庆氏之甲。子尾抽桷击扉三,卢蒲癸自后刺子之,王何以戈击之,解其左肩。犹援庙桷,动于甍,以俎壶投,杀人而后死。遂杀庆绳、麻婴。公惧。鲍国曰:“群臣为君故也。”陈须无以公归,税服而如内宫。
庆封归,遇告乱者。丁亥,伐西门,弗克。还伐北门,克之。入,伐内宫,弗克。反,陈于岳,请战,弗许。遂来奔。献车于季武子,美泽可以鉴。展庄叔见之,曰:“车甚泽,人必瘁,宜其亡也。”叔孙穆子食庆封,庆封氾祭。穆子不说,使工为之诵《茅鸱》,亦不知。既而齐人来让,奔吴。吴句余予之朱方,聚其族焉而居之,富于其旧。子服惠伯谓叔孙曰:“天殆富淫人,庆封又富矣。”穆子曰:“善人富谓之赏。淫人富谓之殃。天其殃之也,其将聚而歼旃?”
癸巳,天王崩。未来赴,亦未书,礼也。
崔氏之乱,丧群公子。故钅且在鲁,叔孙还在燕,贾在句渎之丘。及庆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嫚,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与北郭佐邑六十,受之。与子雅邑,辞多受少。与子尾邑,受而稍致之。公以为忠,故有宠。
释卢蒲嫳于北竟。求崔杼之尸,将戮之,不得。叔孙穆子曰:“必得之。武王有乱臣十人,崔杼其有乎?不十人,不足以葬。”既,崔氏之臣曰:“与我其拱璧,吾献其柩。”于是得之。十二月乙亥朔,齐人迁庄公,殡于大寝。以其棺尸崔杼于市。国人犹知之,皆曰:“崔子也。”
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陈侯、郑伯、许男如楚。公过郑,郑伯不在。伯有迋劳于黄崖,不敬。穆叔曰:“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弃之,何以承守?郑人不讨,必受其辜。济泽之阿,行潦之艹频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敬可弃乎?”及汉,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从迩。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不如姑归也。”叔孙穆子曰:“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荣成伯曰:“远图者,忠也。”公遂行。宋向戌曰:“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姑归而息民,待其立君而为之备。”宋公遂反。
楚屈建卒。赵文子丧之如同盟,礼也。
王人来告丧。问崩日,以甲寅告。故书之。以征过也。
【译文】
二十八年春季,没有冰。梓慎说:“今年宋国和郑国恐怕要发生饥荒了吧!岁星应当在星纪,但已经过头到了玄枵。这是因为要发生天时不正的灾荒,阴不能战胜阳。蛇乘坐在龙的上边,龙是宋国、郑国的星宿,所以宋国、郑国必然发生饥荒。玄枵,虚宿在它的中间。枵,是消耗的名称。土地虚而百姓耗,不发生饥荒才怪呢!”
夏季,齐景公、陈哀公、蔡景侯、北燕懿公、杞文公、胡子、沈子、白狄到晋国朝见,这是由于在宋国那次结盟的缘故。
齐景公准备出行,庆封说:“我们没有参加结盟,为什么要向晋国朝见?”陈文子说:“先考虑事奉大国而后考虑财货,这是合于礼的。小国事奉大国,如果没有得到事奉的机会,就要顺从大国的意图,这也是合于礼的。我们虽然没有参加结盟,岂敢背叛晋国呢?重丘的盟会,不可以忘记啊。您还是劝国君出行!”
卫国人讨伐宁氏的亲族,所以石恶逃亡到晋国。卫国人立了他的侄儿石圃,以保存石氏的祭祀,这是合于礼的。
邾悼公前来朝见,这是按时令而来朝见。
秋季,八月,举行大雩祭,这是由于发生了旱灾。
蔡景侯从晋国回国,路过郑国。郑简公设享礼招待他,蔡景侯表现得不恭敬。子产说:“蔡侯恐怕不能免于祸难吧!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国君派子展去到东门外边慰劳,但是他很骄傲。我认为他还是会改变的。现在他回来,接受享礼而显得怠惰,这就是他的本性了。作为小国的国君,事奉大国,反而把怠惰骄傲作为本性,将来能有好死吗?如果不免于祸难,一定由于他的儿子。他做国君,淫乱而不像做父亲的样子。侨听说,像这样的人,经常会遇到儿子来作乱。”
孟孝伯去到晋国,这是由于报告为“宋之盟”的缘故而将到楚国去。
蔡景公去到晋国的时候,郑简公派游吉去到楚国。到达汉水,楚国人让他回去,说:“在宋国的那次结盟,贵国君王亲自参加。现在大夫前来,寡君说大夫暂且回去,我将要派传车奔赴晋国询问以后再告诉您。”游吉说:“在宋国的那次结盟,贵国君王的命令将要有利于小国,而也使小国安定他的国家,镇抚它的百姓,用礼仪承受上天的福禄,这是贵国君王的法令,同时也是小国的希望。寡君因此派吉奉上财礼,由于敝国多难,特向下级执事聘问。现在执事命令说:你怎么能参与郑国的政令?一定要让你们国君丢掉你们的疆土,跋山涉水,冒着霜露,以满足我国君王的心意。小国还想期望贵国君王赐给恩惠,哪里敢不唯命是听?但这不符合盟书的话,而使贵国君王的德行有缺失,也对执事有所不利,小国就害怕这个。否则,还敢怕什么劳苦呢?”
游吉回国,复命告诉子展说:“楚王将要死了。不修明他的政事德行,反而在诸侯那里贪图进奉以达到自己的愿望,想要活得长久,行吗?《周易》有这样的情况,得到《复》卦变成《颐》卦,说:‘迷路往回走,不吉利。’这说的就是楚王吧?想实现他的愿望,而放弃了本来的道路,想回去没有了归路,这就叫‘迷复’,能够吉利吗?国君就去吧,送了葬回来,让楚国痛快一下。楚国没有近十年的时间,不能争霸,我们就可以让百姓休息了。”裨灶说:“今年周天子和楚王都将死去。岁星失去它应有的位置,而运行在明年的位置上,要危害鸟尾,周朝和楚国要受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