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碧那辆车不见了。
我以为谁移动过它,赶紧四下寻找,除了那几辆废弃的车,根本不见它的影子!
我们的物资,我们的食物,我们的水,我们的汽油,统统装在那辆车上!
我发现,白沙的帐篷也不见了!
我一下明白了,这家伙半夜的时候收起了帐篷,然后开着我们的车,逃跑了。
他切断了我们所有的活路。
我在沙漠上呆呆地坐下来。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听见季风和浆汁儿在帐篷里“嘁嘁喳喳”地说起话来。
她们醒了。
她们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又恐惧又悲伤又后悔。
白沙和宫本忍是我招来的,是我害了她们……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们说。
两个女孩一直聊,过了半个多钟头,她们才穿好衣服走出来。浆汁儿说:“周老大,今天早晨,你是吃饼干呢?还是吃饼干呢?还是吃饼干呢?”
我没看她,也没说话。
她走到了我跟前,季风也过来了,她们发现了我的表情有些异常,季风问:“怎么了,这么严肃?”
我说:“车没了。”
两个女孩同时朝碧碧那辆车的位置看去,都不说话了。
季风说:“白沙?”
我说:“是他。”
浆汁儿突然骂了起来:“这屌丝怎么这么王八蛋啊!”
我说:“季风,你去看看那袋金首饰还在吗?”
季风木木地说:“现在找它们还有什么用……”
我说:“你去看看。”
季风说:“他不可能找到的。”
然后,她就朝湖边的芦苇丛走过去了。
浆汁儿小声问我:“车钥匙在你手里吗?”
我说:“在啊。”
浆汁儿说:“他会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拆开点火开关,用两根电线打火?”
我说:“那是过去的车。现在的车不可能,车门、方向盘、发动机,全部由车载电脑控制,插进钥匙才能启动电脑,接线是没用的。”
浆汁儿说:“那他是怎么开走的啊!”
我说:“鬼知道。”
浆汁儿又问我:“其他车里还有油吗?”
我说:“我们差不多都带走了。”
季风快步走回来,她远远地说:“那些金首饰也被他挖走了!”
我没有说什么。
我知道,我真的小看白沙这个人了。我没想到,他的手法这么高,他的心思这么狠。他把我们的车偷走了,连同金子,连同毒品……
季风走过来,说:“怎么办?”
我说:“只剩下一个指望了,那就是调整时间,看看能不能和那些营救人员会和……”
说完,我站起来,朝那几辆废弃的车走过去。
浆汁儿说:“你去干什么?”
我说:“看看有没有油。”
季风和浆汁儿都跟我过来了。
我检查了所有车辆,每个油箱里都剩了一点油,不过并不多。我意外地发现,在三菱帕杰罗的驾驶室里,堆放着很多食物和矿泉水。
毫无疑问,这是白沙留给我们的。
季风说:“他带走的并不多,大概五分之一。”
我们总共5个人。
浆汁儿说:“还算他有点良心。”
我没说话。
实际上,白沙把碧碧的车开走了,这是最要命的。
哪里还有汽油?
那个坍塌的太阳墓。
我们在那儿总共扔了6辆车,有一些汽油。可是,把这些废弃车辆里的汽油加起来,估计都跑不到那里……
我们吃了点饼干和罐头,赶紧来到沙漠上,停在我画的那个标记前,继续寻找营救人员的踪影。
他们始终没在手机画面中出现。
天气热起来之后,我们退回了帐篷。
浆汁儿的手机发出了电量警示音,“嘟嘟……嘟嘟……嘟嘟……”
她嘀咕了一句:“真他妈不给力。”
我说:“关了吧。”
浆汁儿就把手机关了,节省最后一点电量。
我对季风说:“下午用你的。”
季风说:“嗯。”
浆汁儿说:“都没电了怎么办?”
我说:“充啊。”
浆汁儿说:“怎么充?”
我说:“那不是还有几辆车吗?”
浆汁儿说:“你有车钥匙吗?”
我摸了摸口袋,沮丧地说:“我自己的车钥匙都扔掉了……”
浆汁儿说:“那完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我承认了,身陷绝境,作家是最没用的。要是有个电脑工程师或者修车工就好了……”
午睡醒了之后,熬到太阳偏西,我们再次来到沙漠上,寻找营救人员。
茫茫黄沙,那些人无影无踪。
没过多少时间,季风的手机也响起了电量警报声。
我说:“你昨天夜里没关机?”
季风说:“抱歉,我忘了。”
我喊起来:“这地方又没有信号,你开着机干什么!”
浆汁儿打圆场:“凶什么凶!昨天晚上我用她的手机听歌了,我又不知道白沙会开跑我们的车!”
现在,只剩下安春红那个手机了。
我说:“走吧,回去。我去叫安春红。”
三个人慢慢走回营地,季风和浆汁儿回了她们那个帐篷,我去找安春红了。
沙子被晒熟了,踩在上面,“刷刷”地响。
安春红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我走进她那个帐篷的时候,她正往口袋里装着什么。我怀疑刚才她又在吹纸条。
我靠在帐篷门口,问她:“你的手机还剩多少电?”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说:“一点点了。”
我说:“昨天早上不是满的吗?”
她说:“是啊,昨天早上是满的。”
我说:“走吧,趁着天没黑,我们去沙漠上找找他们。”
安春红说:“好。”
我带着安春红来到我画的那个标记前,她打开了手机。这次我带上了望远镜。
我朝天上看了看,西边横着几块火烧云。不见可疑飞行物。
我又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四面八方,天边略有起伏,那是沙坡和沟坎,不见一个人影。地平线之上,天空是白色的,再往上,越来越蓝……
现在,我有点不信任手机里的那个画面了,甚至感觉它还不如望远镜靠谱。
放下望远镜,我说:“安春红,你结婚了吗?”
她说:“结过,他死了。”
我说:“抱歉。”
她笑了笑,说:“用老话说,我就是个寡妇。”
寡妇,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记得在《魔兽世界》里有一个任务,叫“军情七处报告:敌对土著”——
我来到一个孤独的房子前,门口立着很多小孩的青玉雕像,栩栩如生。接着,从房子里走出一个女人,她主动与我聊天,声音黯哑地说:再近点,宝贝。你是来祭扫我丈夫神龛的吗?你喜欢我的雕像吗?只有最精良的作品,才能留下来陪伴和保护我的丈夫……
聊着聊着,她突然凶相毕露,接着我就不能动了,也被她变成了雕像……
原来,这个NPC是个老妖婆,名叫寡妇绿爪,本来,她丈夫是个英雄,他们很恩爱,但是没有小孩。后来她丈夫不幸死了,这个女人变得疯狂,喜欢诱拐小孩,然后用魔法把他们变成雕像,放在丈夫的雕像四周陪伴他……
安春红说:“你结婚了吗?”
我说:“离了。”
安春红说:“浆汁儿是你现在的女朋友?”
我说:“为什么这么说?”
安春红说:“直觉。”
我说:“我是来罗布泊才认识她的。”
安春红说:“哦。”
她一点点走进了我画的那个方框内。
我说:“说不定,你正踩着他们的肚子呢。”
安春红好像不怎么会开玩笑,她说:“他们明明在这儿,我们也明明在这儿,怎么就相互看不见呢!奇怪……”
我也走进了那个方框,坐下来。
我可能坐在他们某个人的脑袋上。
过了会儿,我说:“安春红,你来到我们这个营地之后,从来没有失忆过吗?”
她直起腰来想了想,说:“从来没有。”
我突然问:“吹纸条的时候,你是你吗?”
她愣了愣,说:“是我啊。很无聊是吗?”
我说:“不,很有创意。”
她说:“你无聊的时候喜欢干什么?”
我想了想,说:“思考。”
她说:“思考?多累啊,我最不喜欢思考了。”
我说:“思考着怎么才能变得不无聊。”
她说:“嗯,很精彩。”
这时候,她的手机也响起了电量警报声,“嘟嘟……”接着就不客气地关机了。
她说:“我的手机没电了。你们的呢?”
我的心里一阵黑暗,说:“都没电了……”
她说:“那怎么办?”
我笑了,竟然笑得很轻松,真的像切断了身上所有的绳子,我说:“现在,我们只剩下一件事儿了。”
她说:“嗯?”
我说:“等着你失忆。”
她说:“为什么!”
我说:“你一失忆,就说明那个东西出现了,那时候,一切该了断的都了断了。”
她也在沙漠上坐下来,望着远处,一言不发了。
荒漠如此寂静,就像回到了史前。
我慢慢转动脑袋,四下看了看,也许,我该选个地方了。我不可能躺在沙漠上,那会被晒成干尸,多年之后,有人进入罗布泊,看到我,会吓着他们。
那么,只剩下那个湖了。
我喜欢水。
沉入水底,就像钻进了女人的怀中。
可是,我会浮上来吧?肿胀的尸体会破坏了这里的景致。
也许,跳湖之前,我该在身上系上一块石头。这是个好主意。
死前,是不是该在沙漠上留点遗言呢?
也许,那些营救人员会看到它,并把它传达给爱我的人以及我爱的人。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我终于想起了这么一句——你们玩儿,我先睡了。
太矫情了,写点有用的吧,告诉那些营救人员——我们走了,你们离开吧!
安春红突然说:“什么声音!”
我四下看了看,说:“你听见什么了?”
她说:“车声!”
我骨碌一下爬起来,抓起望远镜朝远方眺望,荒漠,荒漠,荒漠……
突然,我看到了一道高高的沙尘,下面是一辆白色越野车,像个蜗牛一样正朝我们爬过来。
我认出来了,那是碧碧的车!
白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