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赵啸天低头拣起了信纸,急匆匆就往外疾奔而去,本就有些微跛的脚步在此时看来竟是如此流利、顺畅,一点都看不出它们曾经的影子,竟然连甜儿和灵儿一路奔跑却也是追赶不上。
“老奴恭迎王爷。”曹公公刚迈出德妃的房门就看到了怒气冲冲的赵啸天,“德妃娘娘刚午睡起身,还未……”
“你给本王滚开!”赵啸天用力地一把推开了曹公公,“我要见母妃,立刻,马上!”
“是天儿吗?怎么这么吵?”从房里传来德妃不失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临进门前,赵啸天还不忘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盯了曹公公一眼。
“母妃,为什么你要赶默心走?”
德妃微微抬了抬眼,看着眼前一脸怒气的赵啸天,虽然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却还是有些得意,有些高兴的,能亲耳听到赵啸天说凌默心离开的事情,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但是,看到怒气冲冲而来的赵啸天,她却又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赶走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固然能够令人欣喜,然而自己最亲、并为之付出毕生心血的儿子却用如此口吻来跟她说话,她又是万分心痛和伤心的。
现在,连德妃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赵啸天,来面对赵啸天的质问了。
“母妃,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为什么你会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哀家呢?”德妃暗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缓的语气,“为什么那个丫头离开的责任你要归在哀家身上?”
“因为昨天你刚找过她,今天她就离开了,不是你,还会是谁?”赵啸天直勾勾地盯着德妃略有些心虚的眼神,“除了你,还会有谁可以让她这么在意?”
“你是在说哀家吗?”德妃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你是说凌默心那小丫头在意哀家吗?哼!她凭什么会在意哀家,又凭什么要在意哀家?”
“因为你是我的母妃,是这个世上唯一疼我、爱我的人。”赵啸天也略有缓和的声音,“她在乎你是否因为她而有任何的不开心,她在乎我们是否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有丝毫的影响,她还在乎我们是不是还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再有哪怕一丝的争吵……”
德妃顿时变得无语。
“母妃,你知道吗?一直以来,其实她都在演戏,故意装作开心,故意装作甜蜜,可我知道……她并不快乐,她一点都不快乐。”赵啸天不禁间又一次红了眼眶,“她为了让我觉得自己是成功的而在苦苦承受着、委屈着自己,这些你都知道吗?”
他非常明白,不管以前默心做了些什么,这都只是她为了让自己不受伤害而精心演出的一场戏而已。这个戏中,她是主角,也是配角;是编剧,也是导演,而观众却是他,以及身后的他们。
“一个懂得了解和体谅的妻子,永远是男人最大的幸福和财富,也永远只有最幸运的男人才能得到。”赵啸天轻轻滑落的泪水,“而我,显然还不是。”
直到这一刻,赵啸天才在猛然间发现,早在不经意间,他已在默心的掌纹里刻划下了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时间为何总变得如此缓慢,世间为何总让人觉得如此可怕的陌生?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渺小,就像路边的那一颗小草,哪怕只是一缕微风都可以让你无法抵抗;而且深深埋在地下的、不为外人所知的那一部分总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不断滋长着,在夜深人静时,仿佛都能听到它拨节的声音,那种“滋滋滋”地直往上窜的声音,你有办法可以让它不再生长吗?我想,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努力对于它而言永远都是于事无补的,可顺其自然又真的让人无法承受,那份无望的煎熬可又是如此的让人痛彻心扉。
记得不知是谁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也可以让人淡忘一切”,只是不知它是否真有可靠的事实依据,如果有,那她至少还剩下这个或许已是唯一的路可以走。让时间慢慢来治愈满是鲜血的伤口,让时间慢慢来冲刷不堪的过往。“忘字心头绕,前缘尽勾消”,为了自己,或许早该如此。
蔷薇花谢去。更无情、连夜送春风雨。
燕子呢喃,似念人憔悴,往来朱户。
涨绿烟深,早零落、点池萍絮。
暗忆年华,罗帐分钗,又惊春暮。
芳草凄迷征路。待去也,还将画轮留住。
纵使重来,怕粉容销腻,却羞郎觑。
细数盟言犹在,怅青楼何处。
绾尽垂杨,争似相思寸缕。
也是到了真正离开的这一刻,默心才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伤害自己深爱之人的心,却会让自己更伤心。
然而,默心却又十分清楚自己和赵啸天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深,身份挑战着他们彼此之间对对方的那份执着,他的幸福而平静的生活,是她万不敢去打破的。于是,选择放手、选择退出,已是她必然、而又最逼不得已能走的路。
回想起自己一步一步是怎样偷偷流着眼泪离开他的视线,渐渐远离他的身边,只是,走出宫门后的她,却不知这大得恍人的世间,哪里才是她可以容身之处?
可是,身份,他和她之间的身份鸿沟,却又实在不是仅凭她和他的能力就能逾越的。
于是,她只能咬紧牙,悄悄擦干眼泪,站起来、走出去,外面的世界无论有多残酷、多无奈,以后她独自的生活有多孤苦、多落寞,她都已准备独自去承受了,她实在不能让他再因为自己而失去哪怕一丝一毫本该属于他的幸福和平静。
但是,她忘了,担心会伤害对方,这种担心本身就具有伤害性,而且伤害的首先就是你最不想伤害的人。因为,过分的理智本就是一把双刃剑,既刺伤了爱你的人,同时也深深割伤着自己的心。
象具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茫茫凡尘,穷尽所有却还是遍寻不着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以让自己安安静静坐下来轻舔伤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