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鹘在封闭的空间里紧紧的把自己抱住,缩成一团,像是受伤的孤狼,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脚尖前的一块地方,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她的眼睛慢慢的发黏,努力扣着自己的手臂,不久便出现血色的月牙,用疼痛让自己勉强清醒,但是最后,她还是睡着了。
噩梦却在这小小空间里猛然猖狂起来。一切都是昏暗的,只能看得到人的轮廓。
“你才考这么点分,你是废物吗!”梦里模糊的人影把一张纸猛然扔到樊鹘面前。
画面突转,两个人影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她不就是有个当老师的妈,肯定是走后门进来的。你看她那个成绩,说不定是顶了谁的呢。”
“就是就是,那数学那么好,肯定她妈给她吃小灶,我妈要是老师我肯定数学不会这么差了。”
“谁让咱们命差呢,咱们这种只能靠自己的完全不能比好嘛。”
梦境里,又看到讲台上的身影,指着坐在下面的她说。
“樊鹘你给我做到第一排来!”
下面开始嗡的开始议论起来,人影与人影重叠,但是对她不屑的感觉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头,涟漪般的扩散开去。
那个身影猛的一拍讲桌。“怎么!和你们有关系吗!”用手指着樊鹘。“在我这儿,她就是特殊了!都讲什么讲!樊鹘快搬!”
说完就离开了。梦境里樊鹘看着自己拖着桌子,椅子缓慢的像只蜗牛,黑暗里有人伸出一只脚让她摔倒在地上,膝盖磕到桌子腿的钉子上,裂了一个口子。
“呦,这不特殊分子吗,行这么大礼我可受不起。诶,腿还磕坏啦,真不好意思阿,你走的太慢了,我以为你过去了。”言语里极尽侮辱,没有半分道歉的含义。
全班哄笑起来,樊鹘缓慢的爬起来,把桌椅拖到前面摆好……
仿佛像是按了快进,总是有人拿着水杯不小心洒在她座位、书本上,总是有人不小心撞倒她的桌子,总是有人在走廊里撞她。这些人总是会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告诉老师吧。”诸如此类,樊鹘好像每一天都在收拾残局……
班里突然有女生开始抽烟,被教导主任碰上,那个女生就被班主任叫走了,回来之后走到樊鹘面前掀了桌子。
“一定是你对不对,你妈是老师!肯定是你通风报信的!你恶不恶心!”
“你是智障吗,关我什么事。”樊鹘气的眼睛通红,猛的站了起来,声音却苍老不堪。
“不是你?呵呵,你问问谁信!特殊人士!拜托你放过我们好不好阿!”
身后的目光仿佛是一根根针,如蚀骨之蚁,让她疼痛不堪。
“如果真的是我,我现在出门就被车撞死!”樊鹘拽着那个女人走出门,站在马路中央,最危险的一次,车都把她的外套划破了,手肘划破渗出血来。
“想死别死我车前头!别害我!”司机叫骂。
那个女人似乎被吓到,狠狠甩开樊鹘紧紧拉着她的手。“你是不是神经病阿!”
樊鹘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
“我不要做第一排。我想马上换到别的位置去。”樊鹘连门都没有敲。
“你知不知道第一排多少人抢着要去!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行不行!这时候不是给你耍脾气的时候!”老师听见她说的话气的摔了教案站起来,指着樊鹘的额头。
“我并不觉得这是福!”
“要不是你妈跟我是同事,我管你做什么!都是为你好知不知道!”
“可是那只是你们自以为是的为我好!我根本不需要!我就是要换!咱们班学生都够看我不顺眼的了!”
“他们看你不顺眼是嫉妒!你在乎那些做什么!你现在就是应该学习!你不需要朋友同学!”
“你成天被那么对待试试!我不想坐在那!我不想成天被目光扎成塞子!”
“你不在意的话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怎么就不懂我们良苦用心呢!”
“我就不要坐!”苦不堪言。
“你还来脾气是不是,你看你妈一天多辛苦,还要照顾你!你爸常年不在家,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有好前途!我们做的不都是为了你!”
“你们做的是为了你们自己!”
“你说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看你考的那几个破分!你对得起谁阿!你念书难道是给我们念的吗!”
“我到底还要怎么懂事你们才会满意!你们眼里只有成绩吗!”
“你!”老师拿起教案往樊鹘脸上砸去,谁都没注意,樊鹘受伤手臂下方已经一小摊血了……
惊醒,樊鹘看着摇醒她的邵烟,下意识躲开了她要拉起自己的手。
“禁闭结束了,赶快去吃饭吧。”邵烟一脸迷惑的看着面色惨败,冷汗津津的樊鹘,顿时有些担忧。“你还好吗小鹘,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没事。”冷冷的回了一句,樊鹘就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走吧。”
“嗯,跟上,我送你过去。”邵烟看她站了起来,看起来没什么事。“你不是想要画画吗,这里有学习区,下午自由时间你可以去那里画。”
“……谢谢。”走过邵烟身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快速的说了一句。
邵烟笑了,走出禁闭室,心情很好的跟站在门口的莫宇眨了眨眼。莫宇莫名其妙的挠挠头,跟上。当樊鹘走进食堂,拿了饭坐下那一刻,方圆三米的人都或快或慢的速度离开了,樊鹘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一切一样吃饭的速度没有一点停顿,似乎一切与她无关。
秋警这时候走了进来。“樊鹘,你可以去一趟李婴医生那里吗。”
“现在吗。”
“嗯。”
“我现在就过去。”
邵烟拦住她。“你吃完饭了吗,你吃的很少。”
“吃完了,没什么胃口。”转身看着秋警。“你打电话告诉李医生一声,我就过去。”
“好,你去吧。”秋警点点头。
樊鹘默默走到那间诊疗室,站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吧。”李医生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
樊鹘推门进去,李医生站了起来,室内全都是暖色系,温柔的让人懈怠。
“咱们就像平时那样聊聊天好不好。”李医生一边用让人放下防备的温暖声音安抚樊鹘,一边让她跟以前一样躺在沙发上。
“嗯。”樊鹘躺下闭上了眼睛。
“听邵烟说,她在禁闭室叫你的时候,发现你状态好像不太好。”李医生不着痕迹的打开录音笔,一边轻声拿起有关樊鹘的资料。
“梦到了一些恶心事而已。”樊鹘仿佛又沉浸在那种梦境,脸色开始不好,整个人抖了一下,声音就低沉带了一丝阴狠。
“那些都过去了,来,放松。”李医生立刻柔声安抚,眼里却闪光一丝精光。
“是啊,都过去了……”樊鹘面色冷漠下来,但还是有点苍白。
“跟我说一说那个梦好不好,说出来会轻松很多的……说出来吧。”李医生慢慢的诱导着她,缓缓实施了一些催眠的手法。“没关系的,那一切都已经不会伤害你了,说出来吧,说出来就不会难以忍受了……”
樊鹘听到这些时候,突然落了一滴泪,缓缓没入头发,仿佛不曾存在过。她缓慢的、磕磕绊绊的说出那个梦境、那个过去,声音喑哑。
李医生静静地听着,安抚的声音依旧柔和,神色却出现了一抹担忧,他翻到樊鹘高中的资料,几乎她的所有同学都觉得樊鹘是活该,应该关在这一辈子,说她就天生是卑劣的人。
该说这些孩子无知吗,可他们用最直接最伤人的方法针对、歧视着一个人。该说这些孩子恶毒吗,可是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是一种伤害。他们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他们自以为理所应当的宣泄,人性最阴毒的一部分,他们能想出各种最侮辱的方式欺负别人,他们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和他们一样年龄的人崩溃,他们在用无知隐瞒他们的残忍。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都过去了,放松,不要再惩罚自己了,不是你的错。”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樊鹘声音茫然。“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可我为什么就到了这种地步呢……”
“不要想了,放松,一切都过去了,都与你无关了,你还有机会重新开始,一个人重新开始对不对。睡一下吧,等睡醒了就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你喜欢画画的是吧。睡吧,醒了就可以去画画了……”
樊鹘的疑问何尝不是别人想知道的呢。关掉了录音笔,看着她像婴儿一样脆弱的平静的睡容,李医生拿了一条毯子轻轻给她盖上,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他拿起刚刚查看的资料,樊鹘的高中同学对于樊鹘都是一副“我早就知道她不会有好下场的。”样子,其中,居然有樊鹘曾经的朋友,高中被分到了一个班,最后却轻易的站到了对立面。
“我以前真的认错她了,要不是我们班的同学告诉我她什么人,不把我当成跟她一伙,我就真的亏死了,幸好同学告诉了我她的真面目……”
“我不怕世界只剩我一个,我怕只怕,明明大家都在,我却仿佛被当成不存在——《潘多拉之心》2014.07.04”
通过别人的嘴,去了解一个人,而不相信自己真正的感觉到的,了解到的。人人都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却忘记了群众也是容易被煽动的。人们都忘记了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迷惑的因素太多了,而后就轻易的三人成虎,以讹传讹。
“他们太过分了!因为年纪小,做的事就要被原谅?!就不用承担责任?!”邵烟在樊鹘离开诊疗室之后换下警服,她被换班可以走了。听了有关樊鹘的事,和秋警、莫宇一起来了解情况。知道一切之后,拍案而起说了这一句就跑了出去。
“莫宇,快去拦住她!”秋警慌忙站起来说。
莫宇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