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回和女生一块儿看电影,我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电影上了。现在想起来,她会不会埋怨我当时不解风情呢?
在距离十四周岁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我跨入了高中的校门。虽然不是独立生活,却仍有着初次离家的新鲜和兴奋。因为太小的缘故,我没有住校,而是住在很亲密的大姐家中。她在农行工作,虽然论辈分是我父亲的侄女,但一直把我当自己的小孩看待,对我关心备至。
农行离学校很远,穿越了半个城区。当地的治安不太好,有时候晚上有课,女生们在路上便需要很小心,因为常会有一些小混混的骚扰----不会怎么样,却很烦人。
不过我一个男孩子,当然不用考虑这些。第一次上晚学的路上,后面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下车回头一看,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晚上放学后我们一起走,可以吗?”我得到一份信任,男子汉的豪情油然而生:“好的。”于是我们交谈起来,才知道原来我们都住在农行,只是相隔一栋楼而已。我那时还没有到注意女生的年龄,虽然广泛的阅读让我懂的事情并不少。后来的某一天,我问她,那天你叫我是不是鼓了很大的勇气?她答道:“是啊。我本来想放学的时候跟你说的,但转念一想,早一点和你沟通更好一些。”
从此之后,我便扮演着护花使者的角色。但我依然是个很害羞的男孩,甚至不愿太频繁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很多时候,没有约定,却总能看见她就在我前面。这时我就按一串车铃,她就会心地回头一笑。虽然她曾抗议过“看来我的名字应该改为‘铃铃子'了!”,我依然故我。
日子平淡地流淌,我却开始察觉到一些不平常的暗示。在只有星星的夜里,她告诉我:“月亮就在我身边”;偶尔没有骑车,她对我说:“好喜欢和你这样走着”……
我没有回应什么,却记在了心里。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我来自于一个当地的大家庭,这个家族的一些经历决定了我不能像一个很普通的高中生一样无忧无虑,从小时候起,我就背负着家人太多的期望。在目前的阶段,我所走的路都还是家人设定好的,我只需要努力走下去。在我的身后,有那么多人在关注着我。我没有任何借口让他们失望,更何况,我的本性是好强的,我要求自己尽可能做得比别人好。
只是,虽然比同龄人多一份理智,太年轻还是决定了我不能很好地处理和把握好一些事情,比如说学业和感情。我想,该作决定了。
一个周六的上午,我约了她出来。其实不算约,而是校方临时取消了一次补课,别的同学都走了,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俩在看书。于是我对她说了我的家庭对我的期望和我自己的理想,毫无心理准备的她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当我把意思说出来时,她的肩膀抽动起来。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狠心,但却没有办法。第一次拒绝坐上我的车时她的身体在发抖,我宁愿相信是因为那天的风很大,很大……
那天中午正好是大姐过生日,大家在大伯父家庆祝了一番,没有谁注意到我的反常。我独自踩着单车回到了农行。在楼前的小道上遇见了她,她对我说:“我觉得突然之间老了许多,都有白头发了。”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便答应了陪她到同学家去还书。路上的沉默让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她想听的。我突然冒出一句:“我喜欢你。”她看着我:“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好了好了,我听见了。”她很高兴地说。我们又开始说笑起来,和以前一样。
其实在那天之前,我正在考虑怎么样对她说的时候,大姐已经发现了我的情绪变化,她旁敲侧击:“你这几天怎么有些精神不集中?”那天之后,我们上学或放学都约着一块走了,也总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学校有一次包场看电影,那是我第一回和女生一块儿看,当然没有什么浪漫的镜头出现,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电影上了。现在想起来,她会不会埋怨我当时不解风情呢?
包括在隔壁班上任课的另一位姐姐在内,大家很快都发现了我的异常,虽然我自己知道我内心里是没什么的,坦坦荡荡。
该来的时刻终究会来的。
期中考试之后,我准备和大伯等人一块儿回家。在农行门口等车的时候,我看见了去晨练的她。我们聊了起来,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辆汽车的慢慢驶近。
车窗开了。大伯叫我上车。我和她告别就上车了。
大伯的脸很阴沉,我不敢说话。大伯在家庭里的权威是绝对的。“那个女孩子是谁?”车开动之后,大伯终于开口了。“……一个同学。”我有些胆怯地回答。大姐把话接了过去,说:“既然提了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她便对我说起了早恋的坏处以及很多的例子,我没有申辩,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是恨铁不成钢(在他们看来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于这样的关心,也知道很多时候需要从对方的角度去理解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这样要求自己。
回校后,我便疏远了她,现在想起来,当时还是太小了,不懂事,我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些告诉她。她不明所以却又不好追问。终于,通过另外一个好朋友的传达,她问我:“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是做错了什么?”在一个“偶遇”的晚上,我告诉她:“你没有错。如果一定要问原因的话,你就想想那天中午我所说的话吧。”
年少轻狂的我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由于不明白别人的心理,又时常有莫名其妙的话语,结果更加伤害了她。
高二的时候分文理科。我在理科,而她去了文科班。见面的次数便少得多了。只有一回,一位好朋友捎来一句话,她问你还好吗?
冰封的日子开始解冻,是在她有男朋友之后了。当初的伤害让我更真诚地祝福她能够每天都开开心心,她男朋友也许比我更适合做到这一点,我想。有一次在农行门口相遇,似乎忽略了过往的一切,也似乎只是刚认识的朋友,我很自然地向她打招呼,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她也笑着回应。我发现,原来我们一直都还是把对方当作好朋友的。我们很关心地问起对方的一些情况,也问起以前同过班的人的情况。当说起某某某至今保留着一个坏毛病时,我们会心而笑。
眨眼之间,三年一晃而过。于是,承受不起分离的沉重的学子,一个个都尽情地在毕业留言册上宣泄着年轻的激情和离别的哀愁。
在我的留言册上,她这样写道:“当日子长成丛林,才发觉我们已相识三年。曾有过和风细雨,也曾失手打碎过友情的花瓶,忘掉过去不好的回忆,好吗?朋友,不管你走到哪里,有一只手,愿意关注你的肩头……”在同一页的下方,她还写道:“拿到你的留言册,感觉很复杂。真的,觉得我们就像二次曲线一样。在一个美丽的下午,我会请你到我家里做客,所以地址什么的现在就不写了。祝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开心!”
这是我记忆里对她最后的印象,之后便没有再联系。
现在是夏天,学校的广播里却在放着《晚秋》,让我想起秋风萧瑟里的落叶飘零,于是,我写下了上面的文字。
我想说的是:女孩,祝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