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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蟒蛇卡阿捕猎(2)

就在这期间,巴鲁欧和巴赫拉又生气又伤心,真是发狂了。巴赫拉之前爬到他从没爬到过的高度,不料细树枝吃不住他身体的重量,断了,他也随着滑了下来,一双爪子沾满了树皮。

“你为什么不警告人类娃娃?”他对可怜的巴鲁欧吼着,巴鲁欧已经笨手笨脚地跑起来,想赶上那群猴子。

“要是你不警告他,就是打他个半死又有什么用?”

“快!快!咱们——咱们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巴鲁欧喘着粗气说。

“就凭这个速度!想拖垮一头受伤的母牛都不够。还法律老师呢——打孩子幼崽的家伙——那样来回地摇晃上一英里,你的身子非炸开来不可。坐下好好地想想吧!制订个计划。现在不是追赶的时候。要是咱们跟得太紧了,他们会把他丢下来的。”

“哎呀呀!呜!他们说不定已经带得不耐烦,因为挟着他太累了。谁能指望那群猴民呀?把死蝙蝠朝我头上扔吧!给我吃烂骨头吧!把我推到野蜂巢中间,让我活活被蜇死吧,然后再把我和鬣狗埋在一起,因为我是最最不幸的熊啊!哎呀呀!呜!哦,莫格利,莫格利!为什么我不警告你躲开那些猴子呢,却打你的脑袋呢?现在我也许已经把一天的功课都从他的脑袋里打出去了,没有了那些丛林的主人圣语,他在丛林中要孤单了。”

巴鲁欧用他的两只爪子捂住耳朵,晃来晃去地哭诉着。

“好了,他刚才还对我准确地复述出了那些圣语呢。”巴赫拉不耐烦地说,“巴鲁欧,你既没有记性也不值得尊敬。要是我,黑豹,也像豪猪萨伊那样,把自己蜷缩起来嗥叫,丛林兽民会怎么想?”

“我干吗在乎丛林兽民想什么?他这会儿可能已经死掉啦。”

“除非猴子们为了好玩把他从树枝上往下摔着玩儿,或是因为没事可做而把他杀了,我倒不替人类娃娃担心。他聪明,而且你也教得不错,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让丛林兽民惧怕的眼睛(这可是个最大的不幸)。但是他落在了猴民的手里,这些猴子住在树上,就不怕咱们中间的任何动物了。”巴赫拉舔了舔他的一只前掌,在动脑筋。

“瞧我多蠢!唉,我这个挖树根的棕色傻胖子,”巴鲁欧说,猛的一下伸直了身子。“野象哈斯说的话千真万确,‘一物降一物,一物怕一物’。而他们这群猴民惧怕大蟒蛇卡阿。他能爬得像猴们一样快,他老在夜间上树偷小猴子。只要小声喊一下它的名字,就能把他们那些长尾巴都吓得冰凉。咱们去找卡阿吧。”

“他会为咱们做什么呢?他跟我们不属于一个族,他连脚都没有——而且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巴赫拉说。

“他很老了,而且十分狡诈。最重要的是,他的肚子没有吃饱的时候,”巴鲁欧满怀希望地说,“我们许诺给他山羊就行。”

“他吃饱了东西要睡上整整一个月。现在他可能睡觉呢,即便他醒着,要是他宁可自己去抓山羊,怎么办?”巴赫拉对卡阿并不十分了解,自然会怀疑。

“要是那样的话,你和我可以跟他讲些道理,老猎手会让他明白道理的。”这时,巴鲁欧用他那褪了色的棕色肩膀蹭了蹭黑豹,于是他俩就出发找大蟒蛇卡阿去了。

他们在午后的阳光下找到卡阿时,他正欣赏自己那身美丽的新蟒皮。过去的十天里,他隐居起来,在一块突出来的暖和的岩石上蜕了皮,现在他的新装可真是光彩炫目——他那长着大鼻子的大脑袋,顺着地面快速地一路突进,并且把他三十英尺长的身体卷缠成奇形怪状的曲线。他以为晚餐送上门来啦,就舔起他的嘴唇。

“他还没吃东西,”巴鲁欧一看见那色彩斑驳、棕色黄色相间的花哨外衣,就倒吸了一口气,咕噜着说,“当心,巴赫拉!他蜕皮之后眼睛有点不好使,有点鲁莽,进攻起来特别快。”

卡阿不是毒蛇——事实上他还有点看不起毒蛇,认为他们是胆小鬼——但是他的力量在于他的盘缠,一旦他那又粗又长的身体缠在什么东西上,那就不用多说了。“打猎好!”巴鲁欧蹲坐着喊道。和他所有蛇的同类一样,卡阿耳朵有点聋,起先他并没听见那声招呼。于是他盘起身子,把头低了下来,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大家打猎好运,”他应道,“嗅,巴鲁欧,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打猎好运,巴赫拉。至少咱们当中的一位需要吃点东西。有什么猎物要出现的消息吗?一只母鹿,要不然就是一只小公鹿?我肚子空得像一眼枯井了。”

“我们正在捕猎。”巴鲁欧漫不经心地说。他知道谁也休想催促卡阿这样一个大家伙。

“请允许我和你们一同去吧,”卡阿说,“你们的行动那么快,对巴赫拉或是巴鲁欧来说,打到一个猎物简直算不了什么,但是我——我得在林地路上等啊等啊等上好几天,或者在树上爬到半夜,仅仅希望遇到一只小猿猴。嗨!这些树枝和我年轻那会儿也不一样啦。他们不是烂便是枯,全不中用了。”

“可能与你那太重的身体有些关系。”巴鲁欧说。

“我身子是特别长——特别长啊,”卡阿流露出几分自豪,“不过尽管如此,这还是那些新长成的树木的错。那次我差点儿从树上掉了下来呢——就要扑到我的猎物身上了——确实就差一点儿,但是因为我的尾巴没在树上紧缠,我爬行的声音就把猴民惊动了,于是他们就想出最邪恶的名字喊我。”

“没腿的黄蚯蚓。”巴赫拉嘴唇在胡子下面动了动,好像他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似的。

“他们真这样骂我吗?”卡阿问。

“上个月他们对我们骂过那类话,但是我们从来不理他们。他们什么脏话都说得出——甚至会说你的牙全掉光了,都对付不了比小山羊大的东西了,因为这群猴民,他们太无耻了,说你惧怕公山羊的犄角。”巴赫拉继续亲切地挑拨着说。

一条蛇,尤其是一条像卡阿这样谨慎的老蟒蛇,他见过不少世面,很少显露出他的火气,但是巴鲁欧和巴赫拉能看得出卡阿喉咙两侧大块的吞咽肌肉不断起伏、膨胀。

“猴民已经挪了地盘,”他平静地说,“今天我出来晒太阳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在那些树梢中间吵吵嚷嚷。”

“那就是我们现在追踪的猴民……”巴鲁欧说,但是话堵在喉咙,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这是丛林兽民第一次承认自己对猴子们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兴趣。

“那么,毫无疑问,一定不是一件小事,让你们两位这样的猎手——我肯定,二位是自己丛林中的首领——去追踪这些猴民,可不是件小事儿。”卡阿客气地说,心里充满了好奇。

“一点儿不错,”巴鲁欧开口道,“我只不过是西翁伊狼崽子们的法律老师,年纪大了,有时还挺糊涂,而这位巴赫位——”

“是巴赫拉,”那头黑豹说,他的嘴巴啪的一下闭上了,因为他不相信谦卑有什么用。“麻烦事是这样,卡阿,那些偷坚果和摘棕榈树叶的猴民把我们的人类娃娃偷走了,可能你听说过他。”

“我从豪猪萨伊(那身刺儿挺让他自以为是)那里听说过点儿,关于一个人类什么的,他到了狼群之中,被狼群接纳,但是我不相信。萨伊有一肚子道听途说的东西。”

“但这是真的。他这样的人类娃娃还从来没有过,”巴鲁欧说,“他是人类娃娃中最聪明、最优秀和最勇敢的一个——是我的学生,他会使巴鲁欧名扬整个丛林;再说啦,我——我们——都爱他,卡阿。”

“喷!喷!”卡阿说着,一边来回摇晃他的头,“我也知道过什么叫爱。我有好多故事可以讲……”

“这需要个月明风清的晚上,待咱们全都吃得饱饱的时候,才能恰如其分地赞美爱,”巴赫拉很快地说,“现在我们的人类娃娃在猴民的手里呢,我们知道,在整个丛林兽民中,他们唯独惧怕卡阿。”

“他们只害怕我,是有充足理由的,”卡阿说,“喋喋不休,愚蠢透顶,得意扬扬——得意扬扬,愚蠢透顶,喋喋不休,这就是那些猴子们。但是一个人或者一般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可就倒霉了。他们玩弄自己摘的坚果,玩厌烦了就扔掉。他们把一根大树枝抱了半天,打算派大用场,可最后又把它折成两段。那个人一般的东西没什么可羡慕的。他们管我叫——‘黄鱼’,对不?”

“长虫——长虫——地龙,”巴赫拉说,“还有其他的脏话,我现在不能说,太难听了。”“我们一定得提醒他们,要对他们的主子放客气一点儿。我们必须得帮帮他们那错乱的记性。好啦,他们带着那娃娃去哪儿了?”

“只有丛林知道。朝日落的地方去了,我想,”巴鲁欧说,“我们还以为你知道呢,卡阿。”

“我?怎么会?他们正好挡了我的路的时候,我才抓他们,但是,一般情况下我不去猎捕这些猴民或是青蛙——或是水洞里的绿浮藻,只要他们不挡我的路。”

“抬头!抬头,抬头!喂!喂!往上看,西翁伊狼群的巴鲁欧!”

巴鲁欧抬起头去寻那声音的方位,原来是老鹰朗恩正扑下来,太阳的光辉在他向上翘起的翅膀的边缘上闪着。这差不多是老鹰回巢睡觉的时间了,但是他一直在搜寻整个丛林,找那头棕熊,丛林枝叶茂密,很容易就看不到漏过了。

“怎么回事?”巴鲁欧问。

“我在猴民中间看到莫格利啦。他求我告诉你。我查看过了。猴民把他带过了河,到了猴城——‘寒穴’去了。他们可能在那儿待一夜,也可能过十夜,或者过一个小时。我已经让蝙蝠在黑夜里监视他们。这就是我的口信。祝你们下面所有的人打猎好!”

“祝你吃得饱饱的,睡个好觉,朗恩,”巴赫拉喊道,“下次打猎的时候,我会想着你,会把猎物的头单独留给你,最棒的鸢鹰!”

“没什么,不客气。那小男孩背诵了丛林的主人圣语。我不能不这么做。”接着朗恩又盘旋着向上,朝他的栖息处飞去了。

“他没忘记用他的舌头,”巴鲁欧得意地格格笑着,“想想看,这么个小家伙,当他被拉扯着越过树林的时候,还记起了鸟类的丛林圣语!”

“那些圣语牢牢地印到他心里了,”巴赫拉说,“而我很为他骄傲,现在我们必须到猴城‘寒穴’去。”

他们全都知道那地方,但是几乎没什么丛林兽民到过那儿,因为他们称为“寒穴”的地方是一座废弃的人类老城,湮没在丛林之中,而且丛林兽民很少占用一座人类曾居住过的城市。野公猪会跑到那里去,但是捕猎族不会。此外,到处为家的猴子们住在这个地方的时间不比住在其他地方少;而没有一个自尊的兽民会来到眼睛看得见那座城镇的地方,除非是干旱的时候,那时候老城中几乎毁坏的贮水池和水库还能存有一点点水。

“有半个晚上的路程——得全速前进。”巴赫拉说,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我尽最大的力快走。”他急切地说。

“我们可不能等你。快跟上,巴鲁欧。我们俩——卡阿和我,必须撒腿快跑才行。”

“不管有腿没有腿,我都跟得上你的四只脚。”卡阿立即说。巴鲁欧使了把劲儿快赶了一会儿,就又不得不坐下来喘粗气,所以他们就留下他随后赶来,在这同时,巴赫拉以轻快的慢步往前奔去。卡阿什么也不说,尽管豹子急匆匆往前赶,大蟒蛇还是做到了与他齐头并进。他们来到了一条山间小河时,巴赫拉赢了,因为他一下跳了过去,而卡阿是游过去的,游的时候他的头和两英尺脖子露出了水。不过到了陆地上,卡阿又赶上了落下的距离。

“我凭解放我的那把破锁起誓,”巴赫拉说,这时曙光已来临,“你跑得真不慢!”

“我饿了,”卡阿说,“再说,他们还骂我是浑身斑点的青蛙。”

“长虫——地龙,还有黄虫。”

“全一样。咱们快走吧。”卡阿用镇定的目光搜寻到最近的路,他就像是涌动的水一般顺路而去。

在“寒穴”,猴民根本没担心莫格利的朋友们。他们把那男孩儿带到这座废弃的城市,得意极了。之前莫格利从来没见过印度城市,尽管这座城简直就是一堆废墟,但还是非常奇妙而且辉煌。很久之前某位国王在一座小山上建造了这座城。可以依然能看得出那些石砌小路的痕迹,那些路通向已经毁坏了的大门;大门处,那些剩下的木片挂在磨损了、生了锈的链条上。树木有的长到墙里,有的长出墙外;城垛倒塌了,破烂不堪。野蔓藤从塔楼的窗子垂挂了出来,浓密地一簇簇生长着。

一座巨大的、没有屋顶的宫殿覆盖了整个山顶,院内喷泉的大理石都破裂了,沾上了花花绿绿的污迹。庭院里用来养国王大象的那块地方,一些大圆石都突了出来,被青草和小树隔开。

从宫殿里看出去,你能看见一排排的房子的废墟,那些房子使这座城市看上去像是巨大的蜂巢,装满了黑暗:你能看见在一个四条道路相汇的广场,广场上那个说不上形状的石头,曾经是一座雕像;还有街角的大坑小坑,那儿是过去的公用水井;在屋顶已破坏了的庙宇旁边,长着一些野生的无花果。

猴子们把这块地方叫做他们的城市,还假装出一副看不起丛林兽民的架势,因为兽民生活在丛林中。可是猴子们从来不知道这些建筑物是干什么用的,也就不知道如何利用他们。他们只会围坐在国王会议室中,抓跳蚤和装作——装作是人类;要么他们就会从没有屋顶的房子里跑进跑出,从角落里拣一些碎泥块和旧砖头藏到一个角落,可接着就忘记了他们把东西藏在了哪儿,然后他们就打架、叫喊,乱成一团,然后又突然停下来,跑到国王花园的露台上,跑上跑下地玩耍,摇晃那些玫瑰树和橘子树,眼看着果子和花儿落下来。

他们探察遍了王官里所有的走廊,所有的黑乎乎的地道,还有几百个小黑屋子,但是他们从来记不住自己看见了什么,还有什么没看到;他们就这样单独地、三三两两地或是成群地到处瞎跑,相互诉说,他们在做人类做的事。他们在贮水池边喝水,还把水弄得浑浊肮脏,然后又在贮水池上为此而打架,接着又全都冲过来,拥到一起乱哄哄地大喊大叫:“丛林中没有谁比得上猴民这样聪明、优秀、机灵、强壮和温和!”接着,又重来一遍,直到他们厌烦了这座城市,又回到树林的最高处,希望丛林兽民会注意到他们。

莫格利是按“丛林法律”训练出来的,他不喜欢也弄不明白这种生活。傍晚时分,猴子们把他拽进了“寒穴”。长途旅行之后,莫格利本来应该去睡觉,可是猴子们不去睡觉,而是手拉手来回跳舞,唱他们那些愚蠢的歌曲。其中一只猴子还发表了演说,告诉他的同伴们,莫格利的被俘虏标志着猴民历史上的一个新纪元,因为莫格利将要向他们展示,怎样把小棍和甘蔗编到一起来挡雨防寒。莫格利拣起一些爬山虎,穿来穿去地编起来。猴子们努力想模仿着,但是没几分钟,他们就失去了兴趣,又开始去拉自己同伴们的尾巴,或是四脚并用地跳上跳下,一边发出“喀喀”的声音。

“我想吃东西,”莫格利说,“在丛林的这片地方我是个陌生人。给我拿吃的来,或者就放开我,让我在这儿打猎。”二三十只猴子蹦着跑去给他弄坚果和野巴婆果。但是在路上他们又打了起来,再说啦,把剩下来的果子带回来也太麻烦。

莫格利不高兴了,又气又饿,他只好在这座空城到处乱走,不时地发出了“新猎手的招呼”,可是没人应答。莫格利感到自己确实来到了一个糟糕透了的地方。“巴鲁欧说的关于猴民的那些话,一点儿不假,”他心里想着,“他们没有法律,没有捕猎的呼喊,也没有首领——除了愚蠢的话语和偷偷摸摸的小手之外,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要是在这儿饿死或被杀死,只能全怪我自己了。不过我一定得想办法回到自己的丛林去。巴鲁欧肯定会打我一顿,但就是那样也比和这群猴民一起傻乎乎地搜寻玫瑰花瓣儿强。”